作為與煤炭打了大半輩子交道的學者型官員,李晉平對于煤炭有着獨特的認知。稱贊的人說,别人把煤炭按噸賣,李晉平卻将煤炭按克賣。反對的人嘲諷,别人在煤炭領域搞腐敗,都是赤裸裸的“黑金”,李晉平卻玩出了“花活”。
山西省發改委主任李晉平在任上落馬。
無論是贊揚還是批評,都顯示出李晉平在山西煤炭領域和政商界舉足輕重的地位。他在潞安礦務局(後改制為潞安集團)工作32年,從技術員一路成長為董事長,此後又曆任山西省工信廳廳長、發改委主任等職。
從當年查處山西塌方式腐敗,到近年來能源領域反腐,李晉平目睹了太多領導、同僚、部下落馬,而他卻一度“獨善其身”。許多人說,這與他的孤傲性格以及“特立獨行”有關。
然而,“特立獨行”的腐敗也是腐敗。再狡猾的狐狸終究敵不過獵手。2022年8月12日,并無太多征兆,正在山西省發改委主任任上的李晉平被官宣落馬。
學院派礦長
李晉平出生于1964年,籍貫山西靈石。李晉平的父輩中有多人在煤礦工作,因此李晉平算得上“煤二代”。
1983年,李晉平考入中國礦業大學。多年後,李晉平回憶道,進入大學校園,印象最深的就是校門口的一條橫幅:“我們要做培養總工程師的搖籃。”那時自己激情澎湃,立志要成為一名優秀的煤礦總工程師。
李晉平的總工程師理想,畢業幾年後就實現了。後來,他走得更高、更遠,最終卻又走偏!
山西在計劃經濟年代擁有名震全國的八大礦務局。後來經過改制重組,八大礦務局演變成山西的七大煤炭集團。能夠成為礦務局或七大煤企一把手,在山西煤炭行業就擁有了一定的地位。在這些一把手中,李晉平被公認為學院派。不僅擁有博士學位,而且本科就讀于中國礦業大學。
學曆優勢讓李晉平有了一種孤傲性格。後來,一名同為七大煤企一把手的人士,獲得了中國礦業大學在職博士學位,在酒桌上與李晉平攀校友。李晉平連稱不敢,說自己在礦大讀的本科,對方卻是博士,比自己厲害多了。其實,對方礦工出身,早年在一所不知名學校拿到專科文憑。李晉平的話看似謙虛,卻讓對方心裡不舒服,校友的交情再也不提。
1987年,大學畢業後的李晉平回到山西,被分配到潞安礦務局。李晉平曾對人說過,自己的工作經曆很簡單,在一家企業幹了30多年,其中又在一座煤礦幹了20多年。
李晉平說的這家企業,就是潞安集團,他在這裡工作32年,從技術員成長為一把手。他說的這座煤礦,就是大名鼎鼎的石圪節煤礦。石圪節煤礦是中國共産黨接管的第一座紅色煤礦,上世紀60年代又以“艱苦奮鬥、勤儉辦礦”的石圪節精神聞名全國,成為全國煤炭行業的一面旗幟。李晉平參加工作就在石圪節煤礦,此後曆任煤礦的總工程師、副礦長、礦長。作為潞安集團的下屬煤礦,石圪節精神一直是潞安的立企之魂。
一名石圪節煤礦的老員工回憶,李晉平擔任礦裡領導期間,發表了不少論文,其中有三篇獲得省部級獎。他也是一個很低調的領導,從不宣傳自己。那時,媒體上有許多宣傳其他煤礦礦長的文章,比如同為潞安集團下轄的王莊煤礦,礦長郭金剛經常出現在報紙上。李晉平婉拒任何宣傳報道,并給下屬定調,多宣傳石圪節精神,不宣傳個人。
順利接班
2000年赴任潞安集團一把手的任潤厚,無疑是李晉平仕途中的貴人。任潤厚執掌潞安集團11年,李晉平從礦長升任集團公司副總經理、總經理,并在任潤厚離開後接班。
據一名潞安集團的内部人士介紹,任潤厚是一名很強勢的領導者,執掌企業時期,許多班子成員在公開場合用各種肉麻的話吹捧任潤厚,他也通通笑納。李晉平是任潤厚提拔起來的,當然對任潤厚惟命是從,不過李晉平仍保留了一些知識分子的清高,從沒有肉麻地“歌頌”過任潤厚。
任潤厚很喜歡與媒體打交道,邀請記者來為自己造勢,還會安排班子成員接受采訪。有些副總經理投任潤厚所好,極盡吹捧之能事,還讓記者一定把自己名字以及吹捧任潤厚的話寫出來。李晉平也接受了這類采訪,談了許多工作業績,但他會告訴記者,文章盡量突出任潤厚,不要提自己的名字。因此,在這些報道中,能看到許多人大肆稱贊任潤厚,卻不見李晉平的名字。
盡管如此,卻不影響任潤厚對李晉平的賞識。任潤厚将他從礦長提拔為集團副總經理,此後又扶正為總經理,成為潞安集團的三把手。當時,一把手是董事長任潤厚,二把手是集團黨委書記,三把手是總經理李晉平,因為二把手的年齡原因,所有人都知道,任潤厚是把李晉平當成接班人培養。
已落馬的山西省國有資本運營有限公司原黨委委員、副總經理郭金剛曾在潞安集團工作,當時與李晉平共事,都頗受任潤厚重用。
已落馬的山西省國有資本運營有限公司原黨委委員、副總經理郭金剛曾在潞安集團工作,當時與李晉平共事,都頗受任潤厚重用。
當時在潞安集團,李晉平與時任副總經理郭金剛,幾乎就是任潤厚的左膀右臂,頗受重用。不過,在任潤厚競争副省長一職,需要拿錢去賄選時,他把籌錢的事交給了郭金剛去做。事後調查得知,李晉平在賄選一案中介入并不深。一名潞安集團内部人士評價說,任潤厚經常講用人的藝術,現實中他也在試着人盡其用。李晉平老成持重,作為接班人培養,郭金剛長袖善舞,就把一些台面下的事交給他,還有一些人,專門用來給自己“唱贊歌”。
當然,李晉平與任潤厚的關系絕非白璧無瑕。任潤厚升任副省長後罹患癌症,與家人先後到上海、三亞等地療養,花費100餘萬元。這些錢全部由潞安集團報銷,而此時李晉平已接任潞安集團董事長。任潤厚治療期間,收受了部分下屬的紅包禮金,其中也有李晉平。因為這些事,李晉平曾受過處分。
把煤炭按克賣
從2011年到2019年,李晉平執掌潞安集團8年。不過,許多職工對李晉平的評價并不高,甚至有人在網絡論壇發牢騷,說李晉平還不如任潤厚。
一名山西煤炭行業人士表示,李晉平與任潤厚是兩個風格完全不同的領導者,很難拿來直接比較。不過,任潤厚趕上了好時候,處于煤炭行業的黃金十年,煤價一路飙升,所以企業效益不錯,員工的薪資福利也有改善。輪到李晉平時,整個行業走下坡路,員工的荷包癟了,自然有怨氣。
李晉平最為津津樂道的,就是帶領潞安集團走上了一條創新發展之路。李晉平對外表示,煤炭行業的粗放式經營不可持續,隻能依靠創新發展。“就是變煤炭以噸賣為以公斤賣甚至以克賣。”
一名業内人士表示,李晉平所謂的煤炭“以克賣”,主要指發展煤炭的精細加工,從過去的直接賣煤炭轉變為從煤炭中提取各種高端的化工材料。例如,潞安集團成立了一家公司,專門從煤炭中提取高熔點費托蠟。還有高端合成潤滑油,以往主要從石油中提取,潞安集團成立一家企業,緻力于從煤炭中提取合成潤滑油。
李晉平曾對外表示,煤炭價格不過幾百元一噸,潞安集團的高端蠟産品價格為每噸1.5萬元,高黏度PAO市場價格為每噸2.5萬元至3萬元,低黏度PAO市場價格為每噸1萬元至2萬元。“我們現在已經實現了從賣産品向賣技術的轉變。”
不過,企業的轉型之路并非一帆風順。2018年,有媒體曝光,潞安集團旗下一家生産高端潤滑油的明星企業,負債率超高,甚至長期拖欠工程款。
在資本市場栽了大跟鬥
近年來,山西煤炭領域反腐不斷深入。山西七大煤炭集團中,均有董事長或總經理級别的高管落馬。李晉平卻似乎沒受多大影響,2019年離開潞安集團後,在政府機構屢任要職。
一名山西官場人士表示,許多煤企高管靠煤吃煤,大搞能源腐敗。不能說李晉平在這些方面做到了潔身自好,但起碼吃相不太難看,外界的口碑也還過得去。但沒想到,李晉平這個山西煤炭行業中難得的儒商,竟然在煤炭之外的資本市場栽了大跟鬥。
據知情人士介紹,李晉平擔任潞安集團一把手後,認識了一名頗有來頭的浙商H,此人近年來在資本市場興風作浪,名聲并不好。潞安集團與H旗下的公司成立了一家合資企業,聲稱要進軍高端潤滑油領域。H高調地對外宣稱,自己在上海的一家公司掌握領先全球的高端潤滑油技術,與潞安集團合作是強強聯手。
一名煤化工業内人士表示,H多年來就是個資本玩家,根本不是幹制造業的,他能有什麼先進技術?不知道搞技術出身的李晉平,怎麼會被此人忽悠?
雙方的合資企業運作不久,H便施展起自己熟悉的“資本财技”。他盯上一家陷入困境的山西上市公司,希望将合資企業的資産注入上市公司,實施借殼上市。
在此過程中,李晉平積極配合H,兩人多次共同現身造勢。聽聞H要聯合潞安集團投資數十億元,在山西建設一個高技術化工園區,一名山西省領導還親自接見了H與李晉平。這次接見後,李晉平對H的所謂關系網更是深信不疑。
因為各種原因,借殼上市的計劃最終泡湯,發起方損失慘重。事實更證明,H隻是一個資本大鳄,對制造業沒有任何興趣。原先承諾的高技術化工園區不再被提起,甚至與潞安集團合資成立的公司,H也沒再投入資金,留下一個爛攤子。最近,H還因為内幕交易,受到中國證監會的行政處罰。
一名山西煤炭業内人士表示,李晉平與H之間是否有利益糾葛,需要有關部門的調查,但整件事情的确有許多蹊跷之處。潞安集團内部也有人因為此事一直舉報李晉平。
2019年,李晉平離開潞安集團,此後三年中換了三個職務,分别是省工信廳廳長、山西綜改示範區管委會主任、省發改委主任。一名當地人士說,作為煤炭大省的山西,曾經陸續有許多高官都出自煤炭企業。可自從任潤厚之後,煤企一把手出身的人士走上更重要領導崗位的越來越少。李晉平接連在多個重要崗位工作,許多人認為他有望在退休前去人大政協擔任副省級領導職務。可惜,李晉平令所有人失望了!
來源:反腐前沿微信公衆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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