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約熱
來源:當代廣西網
李約熱。作者供圖
她有一副孤傲的面孔。
孤,世界以遠,她是被造物主遺落在天邊的寶物;傲,山勢雄奇,草木蔥茏,流水、飛瀑,既決絕又肅穆,跟一種叫冷豔的東西隻隔了一層砂紙……
寫下開頭的文字,我發現,我好像不是在寫環江的山水,好像是在寫珠穆朗瑪或者泰山、華山、廬山、九寨溝。是的,世間的美景萬萬千,像我這樣的文人,很多時候真的很難用文字來區别,什麼是泰山之美;什麼是華山之美;什麼是珠穆朗瑪之美;什麼是——
環江之美。
看見環江,心底的那一份感覺既真實又虛幻,文章開頭的這種概括,難免流俗,難免不及物,但是沒有辦法,最好的文章是無言,而無言又被人看作愚笨,再說,這是必須要完成的任務。所以隻好硬着頭皮,來寫一寫我們既熟悉又陌生的景緻。
大巴車在高速路上奔馳,不停有巨型廣告牌掠過,其中有一條:世界自然遺産——大美環江歡迎您。
環江是世界的。
長期以來,我們說到世界的時候,好像那個叫“世界”的地方不屬于我們,“世界”屬于美國,屬于中東,屬于太平洋;屬于北京、上海、廣州。是的,“世界”什麼時候屬于過我們,小時候的廣告“胸懷祖國,放眼世界”就是最好的明證。現在好了,“世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現在環江——那個離我的老家都安拉烈鎮差不多兩百公裡的地方,這确實讓人歡欣鼓舞,連我都覺得臉上有光。
以前可不是這樣。
以前,環江和都安,是一對窮兄弟,他們有時候覺得很親,推杯把盞,兄弟好啊兄弟好;有時候互相擠兌,說對方的短處,看誰比誰更窮。那時候都窮,天然窮。就是窮都要分出一二三等,難免五十步笑百步。(為什麼我們怕别人笑話,是因為内心都渴望被尊重,都怕被人瞧不起。像環江和都安這樣的窮地方,都是因為窮而出名,都是因為窮而傷痕累累、疲憊不堪。)如果是二十年前寫環江,首先跳出來的肯定是傷心的往事。
好在這篇文章晚寫了二十年,這二十年,工業化功德圓滿,信息化閃亮登場,這二十年,世界一路狂奔,為誰辛苦為誰忙?戰争、貧窮、疾病、污染……這些詞如影随形,不曾消失。和這些詞相對應,高山、森林、河流、沃土……越來越變得奢侈和稀缺。環江,是傷痕累累的世界留給我們的慰藉——在遙遠的中國南方,世界遺落有寶物。
——離都安拉烈鎮不到二百公裡的環江,世界遺落有寶物,我們自然成為這個擁有寶物的地方的——驕傲的親戚。
這個時候,作為驕傲的親戚,寫這樣一篇文章是合适的。我内心充滿喜悅。
什麼是世界自然遺産,我查資料,才知道,凡提名列入《世界遺産名錄》的自然遺産項目,必須符合下列一項或幾項标準方可獲得批準:
一、構成代表地球演化史中重要階段的突出例證;
二、構成代表進行中的生态和生物的進化過程和陸地,水生,海岸,海洋生态系統和動植物社區發展的突出例證;
三、獨特、稀有或絕妙的自然現象、地貌或具有罕見自然美的地帶;
四、尚存的珍稀或瀕危動植物種的栖息地。
所以環江被列入世界遺産名錄,我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我覺得2007年的時候環江就應該列入這個名錄,因為那一年,環江隔壁的貴州荔波縣成功列入,這個錯誤,到7年後的2014年才得以修正。世界喀斯特專家保羅•威廉姆斯曾在《環江提名地報告》一文中指出,環江喀斯特與荔波喀斯特世界自然遺産地天然連成一體,保存了從高原喀斯特逐漸過渡到低山丘陵喀斯特構成的完整形态譜系,其間展布了峰叢、峰林、窪地、谷地、洞穴等類型的喀斯特景觀,反映了一個完整而獨特的喀斯特演化過程,具有不可估量的美學價值、科學價值。環江終于搭上世遺的班車。環江将會吸引更多的人來到這裡。
我們來到的時候正是三月。空氣中飄着香氣,通往貴州荔波的古道潮濕綿滑,這是一條通往古代的小路,在這條小路上,你不要掉以輕心,不要把它當成你們小區快步走的便捷小道,你最好化身俠客,打起精神,準備下一場狹路相逢的戰鬥。我們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環江政協的文友譚自安說:“不好意思,你們辛苦了,為了保持原貌,路不能再修,要動一塊石頭,必須報告聯合國。”這遺産,果然名不虛傳。這是我這次到環江最難忘的一次行走和聽到的最難忘的一句話。
我們觀了飛瀑,環江的瀑布太奢侈了,奢侈得奮不顧身,它太長、太響,我的心髒,是水裡的那塊石頭,被飛瀑擊打,喘不過氣。
我們進了毛南族村寨,吃肉喝酒:
親愛的朋友
嘗一嘗我們的飯菜
喝一喝我們的土酒
看到你們能吃能喝
我們心裡就高興
毛南族兄弟姐妹的山歌真是樸素得很。像我這樣一喝酒就喜歡發到朋友圈加以炫耀的人,這樣的山歌真唱到了心坎上。
熟悉嗎,這樣的場景很熟悉。陌生嗎?這樣的場景也很陌生,在環江短短的兩天,我這個驕傲的親戚,經常有踏入陌生的錯覺,這是我以前腦海中的環江嗎?
就像一堆素材成為詩歌,就像景緻成為視頻畫面,此時此刻我深信,我腦中的環江隻是素材,眼前的環江才是詩歌,同樣,我腦中的環江隻是景緻,而眼前的環江才是視頻畫面。
(作者介紹:李約熱,《廣西文學》雜志副主編,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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