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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女薛濤的癡情與灑脫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9-03 17:20:15

薛濤(約768年—832年),字洪度,長安(今陝西西安)人,唐代樂伎、清客,詩人 。薛濤居浣花溪上,自造桃紅色的小彩箋,用以寫詩,被稱為“薛濤箋”。薛濤與卓文君、花蕊夫人、黃娥并稱蜀中四大才女,與魚玄機、李冶、劉采春并稱唐代四大女詩人,流傳詩作90餘首,收于《錦江集》。

才女薛濤的癡情與灑脫(大唐靓麗的女校書)1

唐大曆五年(公元770年),長安城中,一個小小官員家中,那個叫薛濤的小女孩兒平淡地來到世間。那時,安史之亂剛剛結束,又發生了洪水天災,父親驚魂未定,于是,給小小的薛濤取字洪度(一作宏度),意為在驚濤駭浪的洪流中度過。

幼年時,随父親薛勳仕宦入蜀,在成都定居。那時家境中等,父母愛之如掌上明珠,但并未就此荒疏了教育,從小就對薛濤進行琴棋詩畫的培養。随着時日漸長,她容貌漸麗,聰慧之思也漸漸顯露,乖巧的薛濤看出大人們極愛可以寫字成詩的小孩子,在她眼中,就是把她所識有限之字拼成五言七言的四句話而已。

于是,在大人的贊賞聲中,她在文字遊戲中樂此不疲着。時日愈久,那詩句就愈有韻味了。有時佳句偶成,連小小的薛濤也自歎自賞着,牡丹花般的嬌容不由得綻放笑意,眉眼傳情,惹人愛憐。

才女薛濤的癡情與灑脫(大唐靓麗的女校書)2

8歲了,薛濤姿容美豔,禀性敏慧,能詩善樂。那是個風輕雲淡的午後,立于窗前的父親正在指導愛女習字,有微風輕輕湧進,吹得案幾上的書畫沙沙作響,室中驟然一片清涼。薛勳不禁擡頭,看到院中井邊那蒼翠梧桐屹立如柱,風姿煥發,于是脫口而出道:

“庭除一古桐,聳幹入雲中。”

父親吟詩之聲剛落,一個脆嫩甜美的聲音就緊跟着傳來:“枝迎南北鳥,時送往來風。”

低下頭,薛勳看到手執毛筆擡頭望着自己的小薛濤正一臉得意地笑着,等待着父親的誇贊。可是,薛勳的臉上卻沒有往日的欣慰之笑,反而轉身沉思着踱進院中,于那棵梧桐下駐立良久。不可否認,愛女之詩句無論于字于理都續得很好,但這“迎送”“往來”之詞卻讓他隐隐感到不祥之兆。

是的,也許冥冥中早有定論,這首出口不凡、凝聚着薛濤幼年智慧和才華的詩歌,竟成為她日後詩伎生活的谶語。

才女薛濤的癡情與灑脫(大唐靓麗的女校書)3

命運埋下的伏筆總要有個過渡,而之前的童年歲月仍是純真美好的,仿佛一朵待開的牡丹,14歲的薛濤已是懷春美少女,絕世的才藝,讓她常在花叢間盡享美夢獨眠,那夢中,定有個多才多情的如意美少年。

可是,室内病中父親的呻吟聲卻驚醒了少女的夢。還沒來得及選擇是東家的學子還是西家的賢士,父親就突然病逝,留下薛濤與母親裴氏相依為命。

父親去世後,孀居的母親也病了,但她卻堅強地把薛濤撫養到及笄之年。隻是,家道中落,在那個仍看重門當戶對的年代裡,小小的薛濤做不得鳳凰攀梧桐,更忍不得下嫁農夫貧民家,注定要流落民間,特别是母親終于支撐不住,留下她一人撒手而去。

父母離去,薛濤的生計就成了問題,活下去,是最起碼的要求。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能做什麼呢?以詩樂娛客的詩伎成為她惟一的選擇。加人樂籍後,她的美麗容貌和絕世才華,使她很快就成了蜀都名伎。

才女薛濤的癡情與灑脫(大唐靓麗的女校書)4

在歡樂場上侍酒賦詩、彈唱娛客之餘,薛濤經常暗自神傷,難道一生就要這樣于煙花風塵中悲慘度過嗎?

貞元元年(公元785年)那個可以救她的人出現了,他叫韋臯,一位經略西南統轄軍攻、威震蜀地二十餘載的最高地方長官劍南西川節度使。都以為來鎮蜀的他應該是個粗放豪爽的武将,卻不知他是位能詩善文的儒雅官員。

其時,蜀人承武侯之遺風,多談木牛流馬之術,而少論水墨詩詞之美。韋臯于私于公都希望文化之風刮遍邊陲。于是,有才之人皆成為他的座上賓,而窈窕佳人更成為其間最美妙的點級。如果那佳人還能詩善樂,豈不兩全其美?可惜這樣的人實在難尋。

聽說薛濤詩才出衆,而且還是官宦之後,韋臯就破格把樂姬身份的她召到帥府侍宴。那一晚玉堂華廳,座上名門貴胄,才子賢士,佳人绮麗。但是薛濤胭脂輕點,蛾眉淡掃,素衣羅裙,如月下仙姝輕移蓮步而來,盈盈而拜,把個看慣紅粉的韋臯和衆人都驚呆了。

緩過神來,韋臯憶起這薛濤出身不俗,是官宦之後,所以才會有如此絕世風姿,但不知她的詩文可否如傳言的那麼好?于是令其即席賦詩,薛濤即席寫下一首《谒巫山廟》:

亂猿啼處訪高唐,一路煙霞草木香;

山色未能忘宋玉,水聲尤是哭襄王。

朝朝暮暮陽台下,雨雨雲雲楚國亡。

惆怅廟前多少柳,春來空鬥畫眉長。

詩中所寫過巫山神女峰、谒巫山廟的情景。都知巫山雲雨代表着男女歡愛,但薛濤詩中沒有女兒柔媚之氣,卻有惆怅懷古之意,世事滄桑的喟歎中隐含刀光劍影的力度,不似出于女子之手。韋臯看過贊歎不已,傳閱給席間衆賓客,皆歎服。

于是,薛濤以驚世詩名換得帥府常客之身,喜得韋臯另眼相待,常請她來侍酒唱和,接應賓客。有一次,南越贈送給韋臯一隻孔雀,薛濤建議為孔雀開池設籠以栖之。孔雀南來,象征了唐王朝昌隆的國運和韋帥顯赫的戰績,薛濤的建議,又頗有美人佐政的風味,“韋臯孔雀”遂成為文人們極力渲染的一段佳話。

可憐孔雀初得時,美人為爾别開池。

池邊風凰作伴侶,羌聲鹦鹉無言語。

——王建《傷韋令孔雀詞》

一年後,韋臯幹脆正式奏請朝廷,希望任命薛濤為“校書郎”的官職(類似于現在的私人秘書之職),礙于身份卑微,雖未獲得批準,但薛濤的“女校書”之名已不胫而走,傳揚開來了。從中也可看出韋臯對薛濤的重視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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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時,望着長安的方向,薛濤于流水岸邊感歎:“何日片帆離錦浦,棹聲齊唱發中流。”“花落梧桐鳳别凰,想登秦嶺更凄涼。”故鄉長安永遠都是難以回去的地方!長安虧欠了薛濤。而在成都,她卻如魚得水,繁花正紅,“但娛春日長,不管秋風草。”(《鴛鴦草》)年輕真好,不知愁滋味,消遣詩酒,流連華庭,那青春之景成為男人群中的粉紅光韻。

才女薛濤的癡情與灑脫(大唐靓麗的女校書)6

很難說清薛濤與韋臯之間亦師亦友亦情人的複雜關系,但在彼此的生命之中,對方都有着很重的分量。

薛濤因歌姬身份,與衆多男士周旋流連,詩詞相和,本是正常之事。但是,韋臯看到那窈窕身姿倚在别的男人懷中飲酒作樂,讀到那纖纖玉手為别的男人寫的纏綿情詩:“低頭久立向薔薇,愛似零陵香惹衣。何事碧雞孫處士,伯勞東去燕西飛。”(《春郊遊眺寄孫處士二首》)“雙魚底事到侬家,撲手新詩片片霞。唱到白革洲畔曲,芙蓉空老蜀江花。”(《酬杜舍人》)卻常因此激起醋意連連,可是又無可奈何。

韋臯那麼多的寵愛還不夠嗎?

其實,如果韋臯對薛濤真的有愛,真的寵愛,作為一方節度使,他大可以一開始就以自己的權勢令她擺脫樂籍,再順理成章地來到自己身邊,成為妾室。但是他鎮蜀二十載,居成都五年,都未有去做。那麼,這寵愛也讓薛濤心涼半截了吧?

也許薛濤曾經幻想過,但随着時光的流逝,她失望了。那麼就好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吧。借着那人的恩寵,讓自己的日子舒服些,感情豐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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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節度使府來來往往的五年裡,薛濤成了一個傳說。詩人們每寫出一首詩,第一個想給皇帝看,第二個就想給薛濤看。因為皇帝是男性權威的化身,而薛濤是女性品味的代言人。而更有攻于心計之人,将薛濤看作韋臯不人府的有實無名的寵妾,找韋臯辦事,先找到薛濤就好辦了。

何光遠《鑒戒錄》卷十記載:“應街命使者每屆蜀,求見濤者甚衆,而濤性亦狂逸,不顧嫌疑,所遺金帛,往往上納。”

薛濤收受賄賂之事讓醋意漸濃的韋臯真的惱怒了,在貞元五年(公元789年)那個陰沉沉的清晨,一紙貶書送到正梳洗打扮的薛濤面前。

松州,是西川的邊陲,抗拒吐蕃的前線。走在被罰赴松州的灰塵小徑上,薛濤滿心羞悔幽怨,休息途中,她飽醮淚水寫成《罰赴邊有懷上韋相公》和《罰赴邊上韋相公》兩首詩。

至此,太過寫意受寵的薛濤清醒了,從人生的至高點跌落谷底,隻因她忘記了自己卑微的身份,忘記了繁花落盡的凄涼,忘記了才名豔名的虛妄,忘記了她要依靠别人的慈悲憐憫才可立足于世的真相。而衆多男人當中,風花雪月隻會煙消雲散,那個掌握着自己生死大權的男人應該是韋臯,可是,她恰恰卻最不經意地忘記了這一點。

才女薛濤的癡情與灑脫(大唐靓麗的女校書)8

得罪了韋臯,玩過了火,才落得如此下場。自己怎麼這麼笨這麼糊塗呢?

悲傷與悔恨交織的同時,另一個思路湧出來一個男人,如果為自己這麼動氣,那麼,顯然他是動了真情。這情就是我的救命之符啊。一個人的悲傷可能感動不了上蒼,但可以感動那個愛我的人。冷靜下來的薛濤收斂起了自己的悲切,再次用她的詩情扭轉了自己的命運。

于是,那十首如泣如訴的離别詩《十離詩》橫空而出,字字含淚,果真感動韋臯,且流傳後世:

其一:犬離主 馴擾朱門四五年,毛香足淨主人憐;無端咬着親情客,不得紅絲毯上眠。

其二:筆離手 越管宣毫始稱情,紅箋紙上撒花瓊;都緣用久鋒頭盡,不得羲之手裡擎。

其三:馬離廄 雪耳紅毛淺碧蹄,追風曾到日東西;為驚玉貌郎君墜,不得華軒更一嘶。

其四:鹦鹉離 籠隴西獨處一孤身,飛去飛來上錦裀;都緣出語無方便,不得籠中更換人。

其五:燕離巢 出入朱門未忍抛,主人常愛語交交;銜泥穢污珊瑚枕,不得梁間更壘巢。

其六:珠離掌 皎潔圓明内外通,清光似照水晶宮;隻緣一點玷相穢,不得終宵在掌中。

其七:魚離池 跳躍深池四五秋,常搖朱尾弄綸鈎;無端擺斷芙蓉朵,不得清波更一遊。

其八:鷹離鞲 爪利如鋒眼似鈴,平原捉兔稱高情;無端竄向青雲外,不得君王臂上擎。

其九:竹離亭 蓊郁新栽四五行,常将勁節負秋霜;為緣春筍鑽牆破,不得垂陰覆玉堂。

其十:鏡離台 鑄瀉黃金鏡始開,初生三五月徘徊;為遭無限塵蒙蔽,不得華堂上玉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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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首詩分别用犬、筆、馬、鹦鹉、燕、珠、魚、鷹、竹、鏡來比自己,而把韋臯比作是自己所依靠着的主、手、廄、籠、巢、掌、池、臂、亭、台。隻因為犬咬親情客、筆鋒消磨盡、名駒驚玉郎、鹦鹉亂開腔、燕泥汗香枕、明珠有微瑕、魚戲折芙蓉、鷹竄人青雲、竹筍鑽破牆、鏡面被塵封,所以引起主人的不快而被厭棄,深切表達自己失寵後的怅惘之情。

不要責怪薛濤的巴結奉迎之意,她一個以色相和才藝供人娛樂的弱小女子,在人生的重大轉機之時,除了去強顔歡笑地乞求他人的憐憫,還能做什麼?再委屈也要接受,獨自消化,因為那是人生之路上的必遭之罪。

《十離詩》擺在帥府案前,聞者無不落淚歎息,為紅顔薄命,為佳人遠離。韋臯清晰地看到那俊逸的字迹上還有班斑淚痕,不禁心上一酸,那張嬌好的面容、那些相伴的日子不斷浮現眼前。

是啊,命已至此,能叫這弱小女子再涉艱難苦境嗎?畢竟她涉世未深,不懂世故。于是,立即派人将薛濤接回,兩人和好如初。

但是,薛濤經此事終于明白,如果你有依靠之人,你是幸福的,但最好還是依靠自己,更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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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歲的薛濤從松州回來了,她表面依然豔麗無比,但内心的變化卻無人得知,身在聲色犬馬中,冷眼看着眼前這些縱情歡笑的男人,包括身邊那個對自己寵愛有加的韋臯,她清醒地知道了,自己不再屬于這煙花之所,因為她再不能如從前一般融人其中,作詩放歌飲酒調笑。

于是,她用幾年來積攢的重金為自己贖回了自由身,脫離了樂籍,并選擇了成都西郊的萬裡橋邊、浣花溪畔那處清幽之所作為自己的隐居之家,從此,山水屏風永不看。

其後二十餘年的歲月流轉,門前那條清盈如玉的浣花溪水見證了薛濤繁華與寂寥相佐的生活。

前溪獨立後溪行,鹭識朱衣自不驚。

借問人間愁寂意,伯牙弦絕已無聲。

——《寄張元夫》

也許是心内的凄苦孤獨太過沉重了,需要一種方式來渲洩,她愛上了那如火的紅色,經常身着豔麗紅裙,徘徊在浣花溪邊,望着河水靜靜沉思。

她在門前種滿像杜鵑一樣的琵琶花,開時紅豔勝火,她專門為那些美麗的紅花寫詩,且字字欣喜,首首得意:

闌邊不見藕蕞葉,砌下惟翻豔豔叢。

細視欲将何物比,曉霞初疊赤城宮。

——《金燈花》

紅開露臉誤文君,司蒡芙蓉草綠雲。

造化大都排比巧,衣裳色澤總熏熏。

——《朱槿花》

春教風景駐仙霞,水面魚身總帶花。

人世不思靈卉異,競将紅缬染輕沙。

——《海棠溪》

無論是金燈花、朱槿花、海棠花,在她筆下無不紅得嬌豔,仿佛她内心湧動的波瀾。可是,這些美麗的詩句也應該寫在美麗的紙箋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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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濤與溪相伴,以詩為樂。當地之人多以造紙為業,薛濤惜其幅大,不便寫己所作小詩,閑得無事,将紙裁成小片為寫詩而備。那日偶爾将胭脂不小心印染在紙片上,立刻那素白的紙上留下粉紅印迹,薛濤見此,眼睛一亮。于是,她耐心向人求教,憑着女人精密之思、細膩之情和高雅的情調,獨創深紅小箋。

這種紅色小八行紙的“薛濤箋”,用樂山特産的胭脂木浸泡,搗拌成漿,加上雲母粉,滲人玉津井的清水,制成粉紅色的特殊紙張,紙面上呈現出不規則的松花紋路,煞是清雅别緻,她便用這種紙來謄寫自己作的詩,有時也送些詩箋給友人,遂流行于後世。唐人喜用彩箋題詩或書寫小簡,其實都是學了薛濤的樣。

“越管宣毫始稱情,紅箋紙上撒花綠。”有時,來了閑情雅意,薛濤就将詩謄寫于這松花箋上,然後折成一隻船,放人浣花溪中,任之流去。她樂意這樣,樂此不疲,每天總有彩色紙船在溪中漂流。一時成都文人手中以有這樣的詩箋為榮。

溪畔的生活是浪漫自在的,将薛濤的個性特點顯露無遺。如果說琵琶巷口流連風月的薛濤是迫于生計,強顔歡笑,而松州之行沉痛地打破了薛濤幕府生活的繁華表象,那麼在浣花溪畔,她是那麼快樂地投身自然懷抱,盡情地在自然與心靈之間構築藝術的虹橋。

“泠色初澄一帶煙”的一泓秋泉(《秋泉》)、“風前一葉壓荷蕖”的蓮舟泛水(《采蓮舟》)、“水荇斜牽綠藻浮”的菱花清流(《菱荇沼》)、“步搖冠翠一千峰”的斛石翠色(《斛石山》、“夕陽沉沉山更綠”的廟前聽笛(《題竹郎廟》、“飛空繞磴逐江斜”的雲寺品花(《賦淩雲寺二首》),無不帶着女性特有的細膩與輕柔,她用她那筆力峻激的文字将這細膩與輕率移植到一個芬芳馥郁的詩歌苑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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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薛濤遊曆了榮州、簡州、嘉州、渝州、夔州,寫下了《題竹郎廟》《江月樓》《西岩》《賦淩雲寺二首》《海棠溪》《谒巫山廟》等山水紀行之作。從此,大自然成為薛濤藝術生命和詩歌天地中一片新的芳洲,我們也得以随着這自由才女一覽唐代蜀地勝景,領略到她另一種自由寫意的才情。

是啊,這自由寫意得來不易,但薛濤是幸福的,她為自己做到了。

浣花溪水幽聲遙瀉,冷色如煙。彎曲而旋複的細流洗淨了昔日歌舞酒宴的靡靡之音,卻絲毫沖不淡已近中年的薛濤那絕世詩名。滄桑巨變,洗盡鉛華。沒有成為男人們身後的飯後笑談,她為自己赢得了另一種與男人平起平坐的尊重。

後來,韋臯因鎮邊有功而受封為南康郡王,離開了成都。但他對劍南節度使繼任李德裕大力推薦薛濤之才。李德裕亦為中唐顯赫一時的人物,他上任後即召見薛濤,尋詩問計。薛濤當即把文化三國論大肆鋪排了一番,以為應以吳之道治國,才能獲得自上而下的繁榮。李德裕聞之如有所獲。

在薛濤的有生之年,劍南節度使總共換過了十一位,每一位上任必定都要拜訪這位成都的女校書,已成官場慣例。每一位都對她十分青睐和敬重,她的地位已遠遠地超過了一般的絕色紅伎。其中,高崇文、武元衡、王播、段文昌、李德裕等五鎮與薛濤詩書往還,過從甚密。當時與薛濤詩文酬唱的名流才子更多,如白居易、令狐楚、張籍、杜牧、劉禹錫、張祜等。

人到中年的薛濤依然過着“門前車馬半諸侯”的交遊生活。在薛濤的交遊圈子裡,除了權傾一方的節度使和著名文人外,還有幕府佐僚、貴胄公子和禅師道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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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唐詩》收薛濤詩八十九首,大半為唱和之作,無論獻詩、寄詞、酬答與贈别,形式上都是絕句體。其中不乏《摩诃池贈蕭中丞》《送姚員外》等感情深摯的佳篇,形象地展示了女詩人的生活世界和感情經曆。

其詩或幽怨曲折,或灑脫不羁,令人驚歎不已。《贈蘇十三中丞》:“洛陽陌上埋輪氣,欲逐秋空擊隼飛。今日芝泥檢征诏,别須台外振霜威。”雖是出自女子之手,卻見豪邁之氣,絲毫沒有女兒家的忸怩之态。

再看她的《上王尚書》“碧玉雙幢白玉郎,初辭天帝下扶桑。手持雲篆題新榜,十萬人家春日長。”感情濃烈奔放,絕無胭脂俗粉之氣。

而她的《摩诃池贈蕭中丞》:“昔以多能佐碧油,今朝同泛舊仙舟。凄涼逝水頹波遠,惟有碑泉咽不流。”離别之情,躍然于紙上,又是另一番小情調。

又如《段相國遊武擔寺病不能從題寄》:“消瘦翻堪見令公,落花無那恨東風。侬心猶道青春在,羞看飛蓬石鏡中。”恨,羞二字描摹出女子的自憐自哀,堪為妙筆。

而《送盧員外》一詩:“玉壘山前風雪夜,錦官城外别離魂。信陵公子如相問,長向夷門感舊恩。”玉壘山前的風雪之夜構成别離的具體情境,信陵君與侯赢的故事暗示出主客關系,凄涼中透着雄壯,具有詠史詩的力度,很難想象這首詩是出自一位女子之手。

其他如《關杜舍人》之清新,《酬昊使君》之幽雅,《送扶煉師》之意趣盎然,表現出多彩多姿的風格特色。她的詩作堪稱女性詩國中的吉光片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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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看一個人的底牌,就看與他交往的朋友。大唐盛世中那麼多優秀的男人仿佛都集中在了薛濤身邊,且她在40餘歲之時仍如花團錦簇般地能讓更多名士為之門前駐足。我實在想象不出這樣的女子該有怎樣的魅力與驚世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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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漫長的青春韶華裡,被當世無數優秀男人包圍着的薛濤,需要怎樣的愛情?這答案早在青春妙齡之時的詩作中就若隐若現。

她鄙視那“二月楊花輕複微,春風搖蕩惹人衣。他家本是無情物,一向南飛又北飛”的柳絮(《柳絮詠》,而羨慕那“雙栖綠池上,朝去暮飛還。更憶将雛日,同心蓮葉間”的雙凫(《池上雙凫》。特殊的人生之路,讓她成為那個封建社會裡追求自由愛情的另類女子,都說風塵女子最無情,可誰知,她們心中的火更烈,情最癡,隻因沒有遇見那個燃烈火、值得付深情的人啊!

恢複自由身之後,雖縱有千般熱鬧,萬種風情,但終是繁華落盡,孤苦無依的薛濤一直想尋覓到那個可與她比翼齊飛的知音,在與那些賢士文人的交往中,或明或暗的戀愛也經曆過幾次,這從她的詩中可見一斑:

雨暗眉山江水流,離人掩袂立高樓。

雙旌千騎骈東陌,獨有羅敷望上頭。

這首《送鄭資州》一詩,讓我們看到那美人獨倚高樓,望穿秋水不見君,惟有淚千行的悲苦,并用羅敷的典故,表示自己在離别後的忠貞。

花落梧桐風别凰,想登秦嶺更凄涼。

安仁縱有詩将賦,一半音詞雜悼亡。

這首《别李郎中》一詩,丹鳳别凰,花落堪悲,有詩難賦,有信難托,這是一場情人間的生離死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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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沼紅泥物象幽,範汪兼悴李并州。

離亭急管四更後,不見車公心獨愁。

還有這首《江亭餞别》,雖不知薛濤江亭之上與誰依依餞别,但字字含情,句句是淚,最後一個愁字結尾,凄切感傷,任是誰聽了都不忍回首,或者幹脆不走了吧。

每一場戀愛都是純潔而嚴肅的,每一次分手都是肝腸寸斷的。

40歲的薛濤獨立家門前的枇杷樹下,送走又一批客人,她的心倦了,這許多年來,那個能讓她真真切切感到愛與被愛的人還沒有出現。

終其一生,難道就尋不到了嗎?

沒有愛的滋養,薛濤感覺自己就像一朵缺水的花朵,迅速枯萎下去,好在她已經習慣了這表面繁華内心寂寥的日子。

這是元和四年(公元809年)的陽春三月,詩人元稹任東川監察禦史,駐梓州。偶然得到一張薛濤箋,上面的小詩精緻豐逸,他很是驚訝,問文友司空嚴绶道:“蜀中有此才女,可否引見?”

這時,30歲的元稹新科未久,政治上尚能剛正不阿,他久慕薛濤之名,得此佳機,無論怎樣都要去一會的。

友人司空嚴绶接薛濤去梓州見元稹,初見面時,元稹意态驕橫,矜持筆硯,意在考察薛濤才華,是否人如其名。殊知薛濤從容不迫,立即走筆書作筆、墨、紙、硯《四友贊》,文曰:

磨潤色先生之腹,濡藏鋒都尉之頭。

引書媒而黯黯,入文畝以休休。

元稹仔細讀之,立即感到薛濤書法文義,俱極佳妙。而且才思敏捷,非同凡響,讓這位“貞元巨傑”大為驚服,贊譽備至。

于是,一場讓薛濤難忘的姐弟戀情就這麼毫無征兆地開始了。這一次,她的感情果真毫無保留地奉獻了一回。

才女薛濤的癡情與灑脫(大唐靓麗的女校書)17

十餘歲的年齡不是界線,因為二人都經曆世間繁華,看慣人間百态,相中的,是内心那份惺惺相惜。已是不惑之年的薛濤在感情的風浪裡迷惑了,沉醉了,或者說她是故意沉醉的,女人,如果沒有轟轟烈烈愛過一回,又怎能算來世上行走一遭?

也許她戀着的并不是元稹,而是與元稹在一起的那些美好時光。

那三百多天的歲月,成為薛濤日後最美的記憶,萬裡橋邊的雙影倚立,浣花溪畔的對影成雙,枇杷花下的柔情蜜語,讓薛濤在愛的滋潤下愈顯秀麗。生命在情感的漩渦裡激蕩不已,于午夜夢回之時,望着那年輕俊朗的面龐,她快速跳動的心告訴了自己:

這一次,真的與以往不一樣。

美麗的日子總是短暫得讓人惱火。第二年二月,還沒等到枇杷花開,那個人卻要轉身離去了。元稹因得罪宦官被貶為江陵府士曹參軍。溪邊話别,長亭分手,說好了不流淚,可是,那淚水卻由不得自己作主,像決了堤的河口。薛濤十分擔心元稹的命運,卻不知怎樣為他分擔,隻能用詩訴說心中牽挂。染深紅小箋,寫斷腸文字,情系人心雙淚時,《贈遠二首》,情深意濃:

擾弱新蒲葉又齊,春深花發塞前溪。

知君未轉秦關騎,月照千門掩袖啼。

芙蓉新落蜀山秋,錦字開緘到是愁。

閏閣不知戎馬事,月高還上望夫樓。

别時容易見時難。可是,飽受相思之苦的薛濤卻不斷聽到另一個讓她絕望的消息。

元和六年,元稹妻子韋叢死,但他卻在江陵貶所納安仙嫔為妾。元和十年又續娶裴淑為妻。原來那個寫出千古感人詩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的男人并不是專情之人,他可以同時流連數叢花中,世間流傳的元稹莺莺之風花雪月,最後不也是始亂之終棄之嗎?

情到深處情轉薄,好在,曆經繁華無數的薛濤再次清醒了,她的等待隻會遙遙無期,相愛一年,卻要用一輩子的時光去忘記。

十年之後的長慶元年(公元821年),薛濤為已人翰林的元稹寄去一張空白的“深紅小箋”,萬語千言無從數,隻緣本是傷心人。元稹不禁再次想起“閨閣不知戎馬事,日高還上望夫樓”句,不禁感慨萬千,落下淚來。人世滄桑,怎抵得上一知己。于是,他在箋上作七律《寄贈薛濤》:

綿江滑膩峨眉秀,幻出文君與薛濤。

言語巧偷鹦鹉舌,文章分得鳳凰毛。

紛紛詞客多停筆,個個公卿欲夢刀。

别後相思隔煙水,菖蒲花發五雲高。

撫摸着那信箋良久,薛濤提筆寫下了《寄舊詩與元微之》一詩,以表白心迹:

詩篇調态人皆有,細膩風光我獨知。

月下詠花憐暗淡,雨朝題柳為欹垂。

長教碧玉藏深處,總向紅箋寫自随。

老大不能收拾得,與君開似好男兒。

雖然一個情深似江水東流,一個相思如弦上花開,但長安成都相隔千裡,兩人再無相見。

才女薛濤的癡情與灑脫(大唐靓麗的女校書)18

更何況,當薛濤在錦江畔刻骨銘心地思念情郎,吟唱着“那堪花滿枝,翻作兩相思;玉簪垂朝鏡,春風知不知”之時,風流的元稹卻又到浙西與年輕貌美的劉采春熱戀得如火如茶。如此見異思遷之人豈能承擔薛濤四十年來繁盛而濃烈的感情?

薛濤終于明白,自己隻是那人生命中的一個小小插曲,“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對她來說太過于奢侈與飄渺了。深紅小箋上再多字句也難賦深情。薛濤也隻有如後人所歎:“孤鸾一世,無福學鴛鴦。”《春望詞四首》的第三首中,她沉痛地抒寫了自己愛情理想破滅後的悲憤心情:

風花日将老,佳期猶渺渺。

不結同心人,空結同心草。

生命中最美的絢麗已經體驗過了,仿佛空中綻放的煙花,瞬間燦爛繁盛,然後-切歸于暗夜裡的平靜。她終于可以離開恩怨難辨的情感江湖,讓浣花溪的清流徹底洗淨身上俗豔的紅塵香氣,鉛華過後,淡然而居。

才女薛濤的癡情與灑脫(大唐靓麗的女校書)19

愛情之火熄滅了,這一生最燦爛的時刻也經曆了,薛濤再無所求,隻願安靜終老餘生,讓時光在她的指間輕輕流走,靠着詩文與回憶過活。

于是,她離開了浣花溪畔的粉紅之地,移居成都西北的碧雞坊,并在坊内建造了一座吟詩樓,自己衣着女冠服,栖息樓上。她遠離石井是因為不願再制箋做詩;她不守在流杯池旁是因為想永遠地逃離那種席間的歡場生活;她不願留在浣花溪畔是因為她不想再睹物思人空悲切。

“長裾本是上清儀,曾逐群仙把玉芝”(《試新服裁制初成》三首),早年的願望在閱遍紅塵繁華、飽經人世患難之後的暮年終于實現了。仿佛一位下凡的仙女,注定要經曆千般磨難,然後才能回歸天界,飛升天堂。

吟詩樓前裁了許多竹子,每日裡薛濤最愛在竹林間彈琴賦詩。

她還給那片竹林起了個美麗的名字,叫琴絲竹。

獨坐翠竹間,聽風來時那種讓人心怡的沙沙響動,仿佛天籁般美妙動聽,遠離紅塵,融于自然是她最好的歸宿。她這一生注定走了一條與普通封建女子完全不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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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伎和女冠,這幾乎是中國封建女性中最不幸的一生,但是薛濤挺過來了,無論是哪個悲慘的身份,她都做得完美出彩。隻因她的冰聰玉慧,妙筆生花。這不幸的女子用她一生的代價換得名留青史的詩人美名。她失去了女子應該得到的東西,卻獲得了一般女子難以獲得的價值,她失去了人生寶貴的愛情,卻獲得了男子也難以獲得的才名。

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無論怎樣,對薛濤來說,這一生已經快要到盡頭,她不後悔自己的選擇,望着她所愛的青青翠竹,她也奇怪,自己原來不是愛那豔麗無比的紅花嗎?

後世有許多人稱贊薛濤更像竹,如竹般蒼勁。她有她的盼望與追求,經曆了數十載的艱苦生活,終不放棄。光緒年間的陳矩就可算是薛濤的知音,他在《靈風草堂》的題詞中說:“冰絲鲛绮,巧麗清奇,本良家女,比竹調脂,劈波采霞,光彩離離,詞壇酒壘,名重當時。”這位《洪度集》的最後一個刊刻者,于薛濤青燈古寺的桑榆晚景中,看到了一棵“蒼蒼勁節”的青竹。

是啊,惟有了解薛濤之人,才能從那繁華表象的背後看到這剛毅女子純真的心和熾烈的情,隻因有對生活永不放棄的希望,她才在磨難中屹立不倒,堅強如鐵。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榮華都随風而逝了,此時的薛濤如老尼人定,心内淡然,在詩與竹間靜享這得來不易的晚年。

南天春雨時,那鑒雪霜姿。

衆類亦雲茂,虛心能自持。

多留晉賢醉,早伴舜妃悲。

晚歲君能賞,蒼蒼勁節奇。

——《酬人雨後玩竹》

大和四年(公元830年)李德裕任劍南西川節度使時建成籌邊樓。據《通鑒》記載:“德裕至鎮,作籌邊樓,圖蜀地形,南入南诏,西達吐蕃。日召老于軍旅、習邊事者,雖走卒蠻夷無所間,訪以山川、城邑、道路險易,廣狹遠近。未逾月,皆若身嘗涉曆。”可見李德裕建這樓,不僅供登覽之用,而且與軍事有關。在他的任内,收複過被吐蕃占據的維州城,西川地方一直很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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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濤那時已是60左右的老人了。她感慨時事,作《籌邊樓》詩道:

平臨雲鳥八窗秋,壯壓西川十四州。

諸将莫貪羌族馬,最高層處見邊頭。

這首“教戒諸将”(鐘惺《名媛詩歸》)的詩作,“托意深遠”(紀昀《四庫全書總目》卷186),反映了“女校書”清醒的政治頭腦和豐富的曆史經驗。它總使我們想起杜甫那首“苟能制侵淩,豈在多殺傷”的《塞下曲》。她那一顆愛國的憂民之心怎不讓無數男子汗顔?

大和五年(公元831年),聽說當年送給韋臯的那隻孔雀終老而死了,薛濤不覺流下淚來,往事如煙塵般滾滾而來。韋臯已經去世多年了,許多年之後薛濤發現,她最常回憶起來的并不是熱戀一年的元稹,而是那個如兄長般的韋臯,也許兩人之間明暗難測的深情更淳厚而長久吧,而與小她十歲的元稹之間,倒仿佛是那情火太過熱烈濃重,将一切都化為灰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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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得知韋臯孔雀這段佳話的才子們寫了許多傷感之詩,與薛濤一般,他們也許懷念的也是那段美好的歲月吧?

孤号秋閣陰,韋令在時禽。覓伴海山黑,思鄉橘柚深。

舉頭聞舊曲,顧尾惜殘金。憔悴不飛去,重君池上心。

——王建《和武門下傷韋令孔雀》

大和六年(公元832年),薛濤,這位才華橫溢,卻孤苦愁悶地生活了一輩子的仙姝奇葩,靜靜地去了。死後,她就葬在她最愛的竹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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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劍南節度使段文昌為她親手題寫了墓志銘,并在她的墓碑上刻上“西川女校書薛濤洪度之墓”。

今天的成都,還留有望江樓、吟詩樓、薛濤墳、薛濤井、薛濤字等遺址、遺物,供人們參觀憑吊,以告慰墳邊那片翠色蒼蒼的竹林。

歲月的風塵裡,她的花容月貌零落成泥,她的詩情畫意随風飄散,寂寞了千百年的一縷芳魂,卻随着她的千古詩文而留于紅塵之中。繁華也好,寂寥也罷,這位流芳千古的風流才女,如果泉下有知,看到望江樓上那副楹聯,也該有所安慰了吧!

古井冷斜陽,問幾樹批把,何處是校書門巷?

大江橫曲檻,占一樓煙雨,要平分工部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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