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惜千金買寶刀，貂裘換酒也堪豪。”（清代秋瑾《對酒》）自古鮮花配美人，寶刀配英雄。寶刀乃英雄人物随身攜帶的貼身兵器，能夠擁有一口絕世寶刀，是一個蓋世英雄夢寐以求的夢想。很多英雄都視寶刀為生命，甯丢性命不舍寶刀。

青面獸楊志，楊家将後人，就有這麼一口祖傳絕世寶刀。武藝高強的他，将寶刀随身攜帶，從不離身。可是在因失陷花石綱丢官，賄賂高俅謀求複職未果之後，身無分文的楊志隻好賣掉祖傳的寶刀。寶刀本應向天嘯，英雄何奈漂泊身。今天我們就賞讀一下周東申先生的版畫作品《楊志賣刀》。

《楊志賣刀》 周東申 2018年

一

文本叙事《楊志賣刀》 該作品為中國文學題材，故事内容選自《水浒傳》第十一回“梁山泊林沖落草，汴京城楊志賣刀”。講述了青面獸楊志因身上盤纏已然用盡，隻好賣掉祖傳寶刀，卻被無賴牛二蠻橫糾纏搶寶刀，最終失手将牛二殺害的故事。

古語常說：“一文錢難倒英雄漢。”這一文錢也确實難倒了楊家将後人楊志，英雄視寶刀為生命，此時卻要賣掉寶刀，可見楊志當時的處境何其艱難，可想他此時的心情是多麼懊惱、痛苦。據原文記載，楊志對是否賣刀曾做過一番思想鬥争。“楊志尋思道：‘卻是怎地好？隻有祖上留下這口寶刀，從來跟着灑家，如今事急無措，隻得拿去街上貨賣得千百貫錢鈔，好做盤纏，投往他處安身。’”從楊志賣刀中，我們看出了楊志的落魄、無助與無奈。

據小說原文記載，楊志賣刀并不順利，一上午時間，都沒有一個人來買寶刀。“當日将了寶刀，插了草标兒，上市去賣。走到馬行街内，立了兩個時辰，并無一個人問。将立到晌午時分，轉來到天漢州橋熱鬧處去賣。”因此，轉到天漢州橋人多熱鬧地方賣刀的楊志，心中的焦躁、煩惱又加深了一層。正在此時，沒毛大蟲牛二喝得半醉，一步一撞地走來，兩邊的百姓都被牛二吓得亂竄跑開，口中喊着“快躲了，大蟲來了。”因楊志并不知百姓口中的大蟲是一個潑皮無賴，而非罕見的動物，因此他心中隻是奇怪，卻并未跟人們一同逃走。此處可見楊志頗有膽識，不信謠言，欲看究竟。

局部一

“隻見遠遠地黑凜凜一大漢，吃得半醉，一步一撞将來。楊志看那人時，形貌生得粗陋。但見：面目依稀似鬼，身材仿佛如人。桠杈怪樹，變為蒙穑形骸；臭穢枯樁，化作腌湃魍魉。渾身遍體，都生滲滲濑濑沙魚皮；夾腦連頭，盡長拳拳彎彎卷螺發。胸前一片緊頑皮，額上三條強拗皺。”這時，楊志已看清人們口中的大蟲原來是一個相貌醜陋之人。但是逃開或躲開已經來不及了，因為牛二已經看到了他，并相中了他手中的寶刀。“卻說牛二搶到楊志面前，就手裡把那口寶刀扯将出來，問道：‘漢子，你這刀要買幾錢？’”

局部二

從後文中，我們看到了牛二對楊志屢次三番的挑釁糾纏、百般刁難，甚至動手搶刀打人等一系列無賴行徑。楊志一再容忍退讓，希望息事甯人，卻令潑皮牛二更加肆無忌憚。牛二先是不識貨，将寶刀與切肉切豆腐的普通刀相比較，後又一再強迫楊志一一驗證寶刀的三個厲害之處。楊志耐着性子讓牛二親見了寶刀“砍銅剁鐵，刀口不卷”和“吹毛得過”的特殊功能，牛二卻還硬逼楊志殺個人來看看是否刀上沒血。楊志好說歹說，牛二不僅不聽還說“你敢殺我？”當聽到楊志說不會殺他時，牛二便說要買刀，而且是沒錢也要買刀，甚至直接說要這口刀，楊志被給他，他就說“你好男子，剁我一刀。”如此無賴行徑，徹底激怒了楊志。因此，他“把牛二推了一跤。牛二爬将起來，鑽入楊志懷裡。……牛二喝道：‘你說我打你，便打殺直甚麼！’口裡說，一面揮起右手一拳打來。楊志霍地躲過，拿着刀搶入來，一時性起，望牛二嗓根上搠個着，撲地倒了。楊志趕入去。把牛二胸脯上又連搠了兩刀，血流滿地，死在地上。”楊志忍無可忍，無需再忍，便殺掉了潑皮無賴牛二。

從文本《楊志賣刀》中，我們看到了一個剛正不阿、甯折不彎、正氣凜然的孤膽英雄楊志形象。不禁同情其遭遇，氣憤其所遇。——雲沙西河

二

圖像表現《楊志賣刀》 周老在深入研究了《水浒傳》原文、深刻認識故事情節和人物性格特征的基礎上，将文本形式的語象轉化為繪畫形式的圖像，通過點、線、面形成的圖像語言進行叙事，以圖像形式重點表現了楊志賣刀卻遭無賴牛二百般刁難的故事情節。

首先，為了恰當且突出重點地展現叙事，周老采用M形構圖，将多個不同人物形象統一于畫面之中，突出了楊志和牛二的主體形象，二人背後四處逃竄的人群作為次要形象出現，是背景的一部分，畫面大面積留白。該構圖形式融合中西繪畫的特點，頗具特色。西方繪畫構圖比較強調背景的刻畫，往往細緻地呈現出天空、地面，并明确交待天空、地面的關系；中國傳統繪畫注重留白，尤其是表現單個人物形象的人物畫，背景或者全部留白，或者刻畫一些樹木、山石、花草等作為背景，如陳洪绶《水浒葉子》。周老的這件作品，在重點刻畫主體形象的同時，以周圍人群形象作為畫面背景之一，剩餘畫面大面積留白，既突出了主體，又交待了情節，還給觀衆留下無盡的想象空間。這是周老作品的獨特之處，開啟了版畫藝術的一股新風。

局部三

再次，為了突出主體人物形象，并将楊志與牛二的形象進行鮮明對比展現，周老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人物塑造與刻畫：一是用大量直線條塑造楊志的形象，進而表現其剛正不阿的性格特征；用短線條或點塑造牛二的形象，表現其粗陋無賴的特征。二是注重畫面黑白對比，着重人物面部表情、動作、性格、身份特征等的刻畫，面部和手部是刻畫的重點，也是畫面中最吸引人的地方。三是運用近大遠小的透視技巧，背景中四下逃竄的人們隻有楊志和牛二身體的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高，在鮮明的對比中，突出了前景中楊志和牛二的形象。四是突出表現了楊志手中的寶刀，強調了故事發展的關鍵物件。寶刀的長度近楊志身高的一半，其手柄、刀套上的紋飾皆被非常精細地刻畫。

局部四

周老以場面渲染進行刻畫，将俠義英雄楊志置身落魄街頭賣刀卻遇潑皮無賴搶刀的故事情節之中，以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相結合的手法，通過通俗易懂、寫實逼真的現場感，讓觀衆如身臨其境一般，深刻感受牛二的百般刁難、蠻橫無賴、不講理的，從而切身體會楊志賣刀的無奈、落寞、氣憤與忍無可忍。最終達到揭示楊志賣刀這個故事的深刻内涵和意義。——雲沙西河

三

落草固緣屠國土，賣刀豈可殺平人？ 在這個故事中，楊志是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形象，而牛二是一個專在街上撒潑、行兇、撞鬧的潑皮無賴形象。當英雄楊志遇到小人牛二，并被其挑釁、搶刀、動手傷害之時，楊志一時氣盛，失手将欺人太甚的牛二用刀殺死了。

通過上面分析文本《楊志賣刀》和圖像《楊志賣刀》，我們确實感受到了牛二的欺人太甚、令人忍無可忍的潑皮無賴行徑，自然對楊志與其動幹戈并将其殺死的行為表示理解和同情。但是從誤殺牛二到故意殺害的過程，這一系列動作隐約表現出：楊志報國無門，心底積聚着憤怒和壓抑，在偶然遇到的欺人太甚的牛二的身上發洩了出來。施耐庵對此評價到：落草固緣屠國土，賣刀豈可殺平人？可見，施耐庵同情楊志的遭遇，但不贊同他不夠理智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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