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與杜甫是唐詩的頂峰,但他們的詩有着兩種完全不同的美。李白的詩是“放浪縱恣,擺去拘束”,是天才的抒發,難以效仿;而杜甫的詩是“鋪陳始終,排比聲韻”,是有規矩可學的。正如李澤厚在《美的曆程中》中所言“杜詩,樹立可供學習和仿效的格式範本”。
在詩歌創作的過程中,杜甫十分注重字斟句酌,正如他詩中所言:“語不驚人死不休”,精準的語言能給詩帶來更強的生命力。此外,杜甫也強調寫詩要合乎格律,正是因為他不遺餘力對詩律的倡導,開辟了七言律詩的新境界。
所謂七言律詩是指七言八句而又合乎律詩規範的詩歌。一般稱其第一、二句稱為“首聯”,三、四句稱為“颔聯”,五、六句稱為“頸聯”,七、八句稱為“尾聯”。要求颔聯和頸聯必須對仗,而且講究平仄押韻。
在衆多的七言律詩中,杜甫的這首《登高》一直是後人效仿和學習的範本。明朝詩論家胡應麟贊其為“古今七言律第一”,清朝學者楊倫稱此詩為“高渾一氣,古今獨步”。這首《登高》獲得如此高的評價,其好在哪裡?
《登高》
風急天高猿嘯哀, 渚清沙白鳥飛回。
無邊落木蕭蕭下, 不盡長江滾滾來。
萬裡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
艱難苦恨繁霜鬓, 潦倒新停濁酒杯。
這首詩是杜甫于767年重陽節在夔(kuí)州所作。唐代的夔州屬山南東道,在瞿塘峽附近,設有都督府,是現在的奉節縣。自760年起,在好友嚴武的召請之下,杜甫來到了成都,在浣花溪畔建築草堂,本以為可以過上安穩的生活,可好景不長。
765年,嚴武突然死去,杜甫在成都沒有了憑依,再次過上了漂泊無定的生活。同年,杜甫乘舟東下,因身體抱恙,一路上走走停停,于766年到768年暫居于夔州。在夔州期間,是杜甫詩歌創作的一個高峰。不到兩年的時間寫了四百三十餘篇詩,占有他全集詩中的七分之二。
詩題為《登高》與重陽節的習俗密切相關,一般在重陽節這一天有登高的風俗,故重陽節又叫“登高節”。唐代有不少詩人于這一天登高作詩,以抒發内心的情感。如李白曾登高時感歎“登高望山海,滿目悲古昔”。
767年,年過55歲的杜甫疾病纏身,身體時好時壞,而重陽節這天,他的身體狀況不錯,獨自登上夔州城外的高台,望着眼前的山川河流,不禁回憶起漂泊不定的大半生,百感交集,寫下了這首感人至深的《登高》。
這首詩可以分為兩部分,前四句是寫景,後四句是抒情。
首聯是杜甫登高所見所聽之景。秋風獵獵,江邊的山林裡不時傳來猿猴的哀鳴,江心的沙洲上,鳥兒正在回巢。這凸顯了夔州獨有的風貌。夔州是山城,山川雄壯陡峭,杜甫曾用詩句概括道:“中巴之東巴東山,江水開辟流其間。”
因夔州重岩疊嶂,常有高猿呼嘯,響徹空谷。對于漂泊在外的遊子,聽到猿凄厲的叫聲,很容易勾惹其人生悲戚,怅然若失的沉重思緒。如戴叔倫詩中寫道:“孤猿更叫秋風裡,不是愁人亦斷腸”。足見,猿啼令人黯然銷魂,不勝悲戚。對于年老多病,又時常颠沛流離的杜甫,聽到猿啼,不免哀從中來。“猿嘯哀”中的“哀”字是杜甫内心的直白。
颔聯是寫秋景,遠望滿山的樹葉蕭蕭而下,長江洶湧奔來。這兩句詩用詞極妙,用“蕭蕭”和“滾滾”二詞分别形容樹葉和江水,使景象鮮活生動。
此外,也給人強烈的時空感受。落葉無邊無際,充滿了整個空間。而江水奔流不息,令人聯想到時間。孔子曰“逝者如斯夫 ,不舍晝夜”,常用流水來形容時間。望着眼前不盡的江水,令杜甫感受到在時間的長河中,個人是多麼的渺小,内心不免無奈和惆怅。
後四句抒情,回憶與現實的交相輝映,表達了杜甫獨自登高的愁苦凄涼,字字泣血,令人動容。“常作客”是對過往歲月的回憶,道出了杜甫一生都在輾轉漂泊,居無定所。自十九歲出遊,杜甫的足迹遍布大唐東西南北,萬裡漂泊,但卻壯志難酬。
杜甫一生行走的足迹
年輕時,杜甫意氣風發,有着“緻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遠大抱負,如今卻是白發蒼蒼,身處異鄉,孤苦無依,懷才不遇,他隻能“苦恨”。杜甫本想借酒澆愁,但不曾想病得太重,人過于潦倒,酒都不能喝,這使得其内心的悲愁無處排解,隻會不斷地加深。
這首《登高》是杜甫遠眺秋景傷懷之作,用壯闊的景色來襯托他個人心情的悲哀沉痛。這首詩不僅景美,而且情真意切。另外,在詩的格式上,将對稱美發揮到極緻。七言律詩一般要求是颔聯和頸聯對仗,但這首《登高》不但句句形成對仗,甚至在每一句中都形成對仗。
總的來說,這首《登高》景壯觀,情真,格式完美。難怪有人說“這首《登高》代表了唐詩的最高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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