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堂

拆

字

什麼事情做久了，就會形成習慣，這種習慣在外人眼裡叫做“職業病”。總結我個人的“職業病”兩點比較突出，首先就是有字的地方就習慣從右往左讀，另外就是咬文嚼字了。

前兩天與一位想學習書法的朋友聊天，我說：“練習橫豎别總單寫筆畫，寫寫公裡的裡，這字不也都是橫豎麼，增加點興趣點，省得枯燥。”對方很認真地聽，然後說：“還真是。裡外的裡都是橫豎筆畫。”我馬上糾正；“公裡的裡，别寫裡外的裡。”這就是在犯職業病。

裡

居也。從田從土。凡裡之屬皆從裡。（《說文解字》）這裡字講的很明白，就是居住的地方，我們現在的小區也經常用“某某裡”命名。這個字上面一個“田”下面一個“土”，這兩個構件，都是古人選擇居住環境的條件，有田有土的地方才可以生産生活。

01

篆書的“裡”形象很可愛，像是卡通造型的大頭。

02

這個字太常用，在古人墨迹中出現太多，而且從過至今字形變化不大，我一眼就選中了褚遂良《雁塔聖教序》中的這個“裡”。大家請看中豎并不直從“田”與“土”相接處微彎。“土”第一橫兩頭上翹，第二橫收筆極力往右下方壓，張力實足常滿動态。

03

徐渭寫的草書“裡”像是水中悠閑的天鵝。

這個“裡”，是居住的地方，比如“故裡”就是這個意思，鄰裡街坊也是這個“裡”，長度單位“公裡”也是。但是表達裡面、内部，就要換另外一個字了。

裏

衣内也。從衣裡聲。（《說文解字》），這個很簡單“裏”就是衣服的裏面，“衣”表達意思，“裡”是讀音。

我清晰地記得，小時候家長帶我去裁縫鋪要講好那塊料子當面，那塊料子當裏。現在都是直接買服裝了，不大老講這個了，而且有的運動服、休閑裝還有兩面都能穿的。怪不得“裡”、“裏”不分了。這“衣”部拆開把“裡”夾在中間可以，也可以寫在左邊，就是“裡”。

01

中間粗粗的一豎，貫穿上下，下部的筆畫有動态也顯得端莊。

02

嫌我“職業病”的，來看東坡《黃州寒食帖》，“濛濛水雲裏”、“墳墓在萬裡”。一卷之内兩句表達不一樣的意思，就是兩個不同的字。

03

在文徵明的作品中，表達一個意思用了兩種不同的寫法。

既然犯了“職業病”，就犯到底。在我們讀的書法論著中很少講“裏”，多用“内”字。這“内”字怎麼來的呢？

内

入也。從冂，自外而入也。（《說文解字》）這解釋很明白的，内就是進入的意思，“冂”表示房子建築物，然後從外面進入。“内”由一個“冂”和一個楔形的尖銳物刺入内部構成，“内”和“入”是同源字，“内”中間就是“入”字非是“人”字。

01

這個“内”工整至極，左低右高趣味盎然。

02

《張遷碑》中的“内”左腳翹出的角度又俏皮又到位，做到那麼剛剛好。

03

歐楷被稱為嚴整的典範，但細細品味，字内還是不少趣味，左豎尖起圓收向左部外擴，撇畫起筆左歪嚴重占滿視覺空間，最後一筆豎鈎下部向内側歪，整個字動起來了。

04

這個字的行草寫法，全靠個人發揮，有内部填的滿滿的也有空空的。

講到這裡就想到了與“内”相對應的那個字“外”。

外

遠也。蔔尚平旦，今夕蔔，于事外矣。（《說文解字》）這裡講外是疏遠的意思，占蔔一般都崇尚平明日出的時候來操作，現在夜晚占蔔，對于蔔筮來講這樣就是例外了。所以“外”用表示晚上的“夕”加上表示占蔔的“蔔”。 晚上算卦就是例外，所以“夕 蔔=外”，說實話這個講的有點太牽強了。

講簡單一些，就是在占蔔過程中，使用龜甲或者牛肩胛骨刻上要占蔔的事情去火上烤，烤出來的裂紋代表預示的征兆，中間的中線被稱為“兆幹”，兩側橫向的稱為“兆枝”，這些“枝幹”需要專業的占蔔人士來解讀，這樣的人士稱為“貞人”。這兆枝指向外，就有了“外”的個概念，在很早很早的時候“蔔”“外”同字。

後來在“蔔”的外側加上了表示讀音的“月”字，古今是有異讀的，在上古音中“外”與“月”聲母相同。到春秋晚期，“月”被簡化成為意義相同的“夕”字，這樣就有了我們今天見到的“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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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左低右高的字型，圓轉的筆畫向外拓，整個字充滿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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隸書中“蔔”上加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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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塔聖教序》中的“外”寫的很蕭疏，這人與人的關系蕭疏，就叫“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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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收右放，一小一大，兩部分遠離還有聯系，這就得力于字内功了，這個字作者叫做杜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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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字草書，“夕”的内點直接連出“蔔”的一豎，然後在加“蔔”的一點。怎麼寫怎麼好看，發揮餘地巨大，在書法家筆下千姿百态。

06

整個外拓這個字就是橫向拉開的，整個内斂這個字就是豎向展開的。

“裡、裏、内、外”是拆完了，這字内功夫，字外功夫都是下不完的。這“職業病”也在興趣，讓我寫字那就廢寝忘食，如若讓我學外語，那就瞬間催眠。至于書法的“職業病”我覺得這病久了，也就行管成自然了，這就是由外到内的修行，也是由外行變内行的過程。

本文作者

本堂

1987年生

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天津美術家協會會員

天津印社社員、現供職于天津市津南區文化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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