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未央

by 任公子

今天刷微博的時候無意間看到關于安妮寶貝的《八月未央》将要拍成電視劇的消息，坐在實驗室吱吱呀呀的老風扇下面，想了好久，竟想不起這本小說講了一個什麼樣的故事。但是那些關于宿命和無常、愛情和死亡、告别和流浪的陰郁清冷在我的心裡随着時光深埋。14、15歲看安妮寶貝的書，如今再回頭看已不确信那是一件幸事。我曾過早的與她的宿命、孤獨握手，本是故事而已，我卻太認真，這是我在以後相當長的日子裡無法快樂的根源。

安妮寶貝筆下的女孩，看過去常常讓人感覺暧昧和模糊。她是神情淡漠的，但你能感覺到她内心潮水的暗湧，也許在某個無法預料的時候她會突然地激烈，讓你窒息。有一點點落拓，一點點純真。笑起來的時候，會顯得脆弱。常常沉默不語。但你知道她是一棵詭異的植物，會開出迷離的花朵，散發辛辣的氣息。我常常感覺我是和這樣的女子一起走過了這許多年。

她所有的小說，無論出場了多少個人，但你總會抽絲剝繭出困在命運網裡的兩個人。一個名叫安的女子。一個名叫林的男人。他們輾轉于不同的情節和結局，在時光和情欲的路途上颠沛流離，始終未曾逃脫宿命的手心。

而真正的主角永遠隻是一個女孩。林是模糊不清的陪襯，就像一片濃重的陰影，在拍照片的時候，會顯出人物的孤獨感。他們的關系就是如此。他們之間的愛情因此而顯現出本質來，殘酷的，并且無法靠近。

“我想，有些事情是可以遺忘的，有些事情是可以紀念的，有些事情能夠心甘情願，有些事情一直無能為力。我愛你，這是我的劫難。”時至今日想起朝顔對未央說的這段話依然會眼眶泛紅。14歲哭泣為他們無法在一起。現在哭泣為一個詞無能力。不止是愛情，這生命裡的聚散無常、生死别離、被迫成長、就連記憶選擇性的回憶你都無能為力。而我的記憶從哪兒開始，又在哪兒另辟了新徑，我是無從得知的。

印象中的2010冬—2012夏發生了好多事，比如高考、填志願、上大學。比如我失去了一個曾經很要好的朋友，而我喜歡的人有了喜歡的人，比如蕭鼎的《誅仙》，果果的《花千骨》，三叔的《盜墓筆記》讓我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再比如我抑郁了。母親說，小時候我就喜歡和别人争，不甘落後。可不是，連抑郁症這麼時髦的病，我都要趕着趟子去得一得，生怕顯不出自己與時俱進。那是我離死亡最近的時候，在漫長的高三裡，整夜整夜的失眠，我常常一個人坐在第四組第二排靠牆的角落，從早上哭到晚上，或者從早上發呆到晚上，坐着一動不動，像個朽木頭，不受自己控制的思維被恐懼包圍，沒有饑餓感，厭食的時候最為痛苦，胃疼的蜷縮在一起，強迫自己塞進去的食物又吐出來。我以為自己會瘋或者會死。

那時我會輕易想起浮泛在愛與生與死的川流上許多别的時代，以及這些時代之被遺忘，我便真切的感覺到離開塵世的自由。母親隔幾天就會來看我，每次她哭着抱着我質問，我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為什麼，誰知道呢。生命裡的第一次無能為力就是這樣，我甚至沒有看清它發酵的源頭。我隻知道在大一我杜絕了和以前所有人的聯系，也不與大學裡的人交流，孤獨的像個鬼。大一關于死的念頭已不如高三強烈，但真切的快樂是不曾光顧的。好多人責怪你改變，但無人問津你悲喜。那些自顧不暇的日子裡，是沒有辦法顧及到生死之外的愛情的。而命運的玄妙之處就在于那些你信仰的愛情也未曾顧及到你。

人真的是趨利避害的生物，深夜回想，已經不記得大一到大二那段時間是怎麼熬過去的，關于想念一個人，或者記恨一個人。關于我失去的那段友情，以及我喜歡的人有了喜歡的人。就記得不眠不休看了六天誅仙，圖書館裡借來的書，一共六部，暗紅色的封面，詭異的印花圖案，每晚睡覺前宿舍人都要用枕巾把那幾本書蓋着，怕做噩夢。有一個月的時間我在小說裡走不出來，極緻的愛，極緻的恨，如此酣暢淋漓，宿命的不可違，命運的無法逆轉，到像是自己已經過完了生生不息的交替中的某一生某一世。從小說裡走出來的那天，是不是如今日一樣陽光通透，微風清揚，我是不記得的，那種回到塵世，獲得新生的狂喜現在想來也還是如當時一樣激動。當我又重新開始感知生命的真貴與美好時，我想生命裡關于某些友情，愛情的第二次無能為力也終于結束了。

2013年冬，奶奶去世，2014年冬，爺爺去世，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失去我最親最近的人，那些深夜夢到他們在夢裡哭着醒來的日子好像是昨夜。這是生命裡的第三次無能為力，關于生離死别。

“冷靜的激情，最能讓人心力交瘁。因為要控制得那麼小心。未央，你沒有付出的以及沒有來得及付出的感情，終有一天會将你和别人淹沒。”

“如果時光能夠流轉下去，宿命會有它完滿的結局。”

這是朝顔去東京前與未央的對話。有生之年，我們等不到時光的最終流轉，因此看不到宿命完滿的結局是什麼樣子。但是安妮寶貝說的是對的，未付出的感情會将自己淹沒。冷靜的激情，讓人心力交瘁。

“不知道我們愛一場會如何，是否會如星象書預言般的不歡而散，還是會愛的纏綿悱恻，深情執着……或者是我無法愛上你，或者是你無法愛上我。所有的可能和不可能的猜測，讓我知道自己的執念。”現在我更喜歡這一句，因為那麼多的可能性，比無能為力的所謂宿命，讓我更期待生命的驚喜，更想要去嘗試這些可能。

無需故作成熟，也不用假裝天真，閱曆終于與自己的心理年齡對得上号，依然善良不世故。現在我過得最像我自己，我想這是最好的自己。

因為無能為力所以順其自然，因為心無所屬所以随遇而安。所以我至今不大喜歡聽人說順其自然吧，那樣看似釋懷實則深深的無力感讓我疼惜說那些話的人。我不想随緣，也不想順其自然，我隻想随心，一路無畏也無謂。如果有那麼多的可能，我們為什麼不去試試，去愛去笑去瘋狂，去拼去搏去領悟。

End

關于作者：任公子，文章系作者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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