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之所以不好讀，原因之一就是整部書裡有大量的詩詞，詩詞相對于白話來說本就難懂，更難的是，這些詩詞又往往與書中的人物命運或故事情節密切相關，于是，這些詩詞成為閱讀《紅樓夢》最大的“攔路虎”。

我們閱讀《紅樓》，已經讀到了第五十回“蘆雪廣争聯即景詩，暖香塢雅制春燈謎”，這一回的前半回，基本上就是詩詞組成的。

（蘆雪廣即景聯句）

這一回的故事情節，是衆人在蘆雪廣飲酒賞雪，即景聯句。這是《紅樓夢》中最為熱鬧的情節之一，參聯詩的人數也最多，鳳姐、李纨、寶玉、寶钗、黛玉、湘雲、香菱、探春、李紋、李绮、岫煙、寶琴，一共有12人，其實，這是“海棠詩社”最為繁榮的一期盛會。

廢話不多說，直接逐句解說這首衆人聯合創作的“五言排律”：

一夜北風緊。這是鳳姐給大家聯句開的頭，她自己自謙說“隻是一句粗話”，其實，這是一句大白話，卻最寫實，最合情景。如果一定要給它找個出處的話，我們可以在《三國演義》裡找到出處，就是劉關張“三顧茅廬”時遇到諸葛亮嶽父黃承彥，他有一句詩：“一夜北風寒，萬裡彤雲厚。”（《三國演義》第三十七回）細細思量，這基本上不算一個典故，而鳳姐也絕不會講究到要引經據典，她就是真的随口一句。

（鳳姐的開頭）

開門雪尚飄。這是李纨的對句。尚：仍然，還在，依然。【這一聯意思是：整整一夜，北風呼呼地刮個不停。打開房門，雪花依然漫天飛舞。】

入泥憐潔白，這是李纨的出句。憐：憐惜，愛憐。

香菱道：

匝地惜瓊瑤。最開始衆人拈阄排序，香菱排到這個位置，開始她還是能跟上的，所以說香菱學詩有點成效，她能作簡單的應對了。匝：周遭；遍布。瓊瑤：美玉。出自《詩經·衛風·木瓜》：“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惜：憐惜；愛惜。【這一聯的意思是：白雪落入污泥，惹人憐惜。像美玉抛撒遍地，令人憐惜。】

（香菱）

有意榮枯草，榮枯草：使枯草繁榮茂盛。

探春道：

無心飾萎苕。飾：裝飾。萎（wěi）：枯萎；幹枯衰落。苕（讀tiáo音）：葦子的花。這裡萎苕指枯萎的葦花。葦花秋季開花冬季枯萎，開花時一片白，因此古詩中多用來比喻白雪。蘆雪廣“四面皆是蘆葦掩覆”，名字由此而得。【這一聯的意思是：有意使枯草繁榮茂盛。無心裝飾枯萎的葦花。】

（有意榮枯草，無心飾萎苕）

價高村釀熟，價高：酒價高，因為雪大天寒，所以酒價上漲。唐代鄭谷《辇下冬暮詠懷》有：“雪滿長安酒價高”。村釀：村酒。

李绮道：

年稔府粱饒。稔（rěn）：莊稼成熟。年稔，指年景好、收成好。府粱：即府糧，指官倉中的糧食。饒（ráo），豐富，形容很多。瑞雪兆豐年，【這一聯的意思是：價格上漲的村酒釀好了，雪後又有一個豐收的年景。】

葭動灰飛管，葭（jiā）：指初生的蘆葦。古代候驗節氣的器具叫“灰管”，将蘆葦莖裡的薄膜制成灰，放入十二樂律的管内，置于特設的密室内内低外高的木案上，到了某一節氣，相應律管内的灰就會自行飛動（《後漢書·律曆志上》）。

李紋道:

陽回鬥轉杓。杓（biāo）：鬥杓，北鬥星的第五、六、七顆星的總稱，也叫“鬥柄”。冬至這一天，鬥柄指向正北，陰極陽生，自此開始，鬥柄即漸向東轉，所以說是“陽回”。（《後漢書·律曆志上》）。陽回：陽氣複來，冬至“陰極陽生”。杜甫有詩《小至》：“冬至陽生春又來”，又有“吹葭六管動飛灰”。這兩句出自同一首詩，這裡組成一對。【這一聯的意思是：季節變換，葭管内的灰動了，北鬥的鬥柄轉動了，冬至已過，天氣轉暖。】

（李纨）

寒山已失翠，寒山，冬天的山，因為白雪覆蓋，山上一片白茫茫，當然失去了往日的蒼翠。唐代元稹有詩《使東川·南秦雪》：“才見嶺頭雲似蓋，已驚岩下雪如塵”。

岫煙道:

凍浦不聞潮。浦：水邊或河流入海的地區。因為大雪之後的低溫，水面結冰，因此聽不見潮起潮落的聲音。【這一聯的意思是：遠處的寒山失去了往日的蒼翠，冰結的水面聽不到潮水的聲音。】

（邢岫煙）

易挂疏枝柳，易：容易；挂，懸挂；疏枝柳：枝條蕭疏的柳樹。這個典故應當引自宋代範成大《雪晴呈子永》“塵容俗狀長為客，冷蕊疏枝又作春。”

湘雲道:

難堆破葉蕉。難：難于，難以；堆：堆積：破葉蕉：殘破的芭蕉葉。【這一聯的意思是：大雪紛飛，冬柳的枯枝和殘破的蕉葉都被大雪覆蓋了。】

麝煤融寶鼎，麝煤：一種香墨的别名，也叫“麝墨”，這裡指取暖用的優質木炭；融：燃燒、融化；寶鼎：鼎，指古代煮東西用的器物，一般是三足兩耳，寶鼎，這裡是指焚燒香料的珍貴容器。

寶琴道:

绮袖籠金貂。绮（qǐ）：《說文解字》：“绮，文缯也”，就是有花紋的絲織品。一般指平紋地起斜紋花的單色絲織物；又《漢書·高帝紀下》載：“賈人毋得衣錦、繡、绮、縠、絺、紵、罽。”注：“绮，文缯也，即今之細绫也。”貂：哺乳動物的一屬，種類很多，毛皮黃黑色或帶紫色，毛皮是很珍貴的衣料。金貂指貂制的衣物。【這一聯的意思是：含有麝香的熏香燃燒在珍貴的香爐裡，绮羅的衣袖還挽着金色的貂皮。】

（薛寶琴）

光奪窗前鏡，奪：掩蓋，超過。窗前鏡：窗前的鏡子。

黛玉道:

香粘壁上椒。椒：漢代後妃住的宮室用花椒和泥塗壁，取其溫暖有香氣，又因花椒結實多，兼有希求多子之意，宮室就稱“椒房”。【這一聯的意思是：白雪奪走了窗前鏡子的亮光，白雪也粘上了壁上的椒香。】

斜風仍故故，故故：屢屢、陣陣之意。這裡指的是風吹陣陣。

寶玉道:

清夢轉聊聊。聊聊：略微；短暫，這裡指因天冷而夢境不長，易醒。也可能是“寥寥”之誤，稀少的意思。【這一聯的意思是：因為大雪未停，窗外仍然風聲陣陣，因此榻上清夢短淺。】

何處梅花笛？梅花笛：指吹奏《梅花落》的笛聲，這裡用“落梅”喻飛雪。南唐李煜《清平樂·别來春半》：“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清代宋琬《蝶戀花·旅月懷人》：“萬裡故人關塞隔，南樓誰弄梅花笛？”

（寶玉）

寶钗道:

誰家碧玉箫？碧玉箫：箫截竹制成，這裡以碧玉喻翠竹。元代王冕《竹齋集》之十二：“騎鶴歸來城郭是，月明箫管起誰家？” 【這一聯的意思是：雪夜難眠，耳邊似乎隐約傳來笛箫之聲。】

鳌愁坤軸陷，鳌：傳說中的大龜。《淮南子·覽冥訓》：“往古之時，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載……于是女娲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鳌足以立四極。”坤軸：地軸，這裡泛指大地。古代傳說以昆侖山為地軸。

隻見湘雲站起來道：（至此李纨才力不濟，退場）

龍鬥陣雲銷。陣雲銷：陣雲消散，表示龍戰已畢。宋代張元《詠雪》：“戰罷玉龍三百萬，敗鱗殘甲滿天飛。”龍鬥時雲集，鬥罷雲消。【這一聯的意思是：巨鳌因恐懼大雪壓下大地塌陷而發愁，大雪紛飛像玉龍戰罷一樣鱗片紛飛。】

（史湘雲）

野岸回孤棹，野岸：野外水流的涯岸。杜甫《寄柏學士林居》：“赤葉楓林百舌鳴，黃泥野岸天雞舞。”孤棹（zhào）：獨槳，借指孤舟。宋徐铉《送黃秀才姑熟辟命》詩：“水雲孤棹去，風雨暮春寒。”回：返回。

寶琴也站起道：（這是對湘雲開戰了）

吟鞭指灞橋。南宋尤袤《全唐詩話》有載：（唐昭宗時）相國鄭綮（qìng）善詩。或曰：“相國近為新詩否？”對曰“詩思在灞橋風雪中驢子上，此何得之？”因作詩而用“吟”。灞橋在長安東。【這一聯直譯的意思是：把孤舟搖回野外水流的崖岸，用驢鞭遙指風雪中的灞橋。合起來詩意是：雪中行吟，詩思益增。】

賜裘憐撫戍，賜：賞賜，一般指皇上獎賞；撫戍（shù）：指駐防巡守的兵士。意指皇帝憐恤守邊将士，賞給他們過冬衣裘。

湘雲那裡肯讓人，且别人也不如他敏捷，都看他揚眉挺身地說道：（湘雲之詩思敏捷，且性格決不讓人）

加絮念征徭。加絮：往棉衣裡添加棉絮使棉衣更厚更保暖。念：惦念。征徭：服徭役的征人。通行本注有一段故事：《唐詩紀事·開元宮人》:“開元中，賜邊軍纩衣（棉衣），制于宮中。有兵士于短袍中得詩曰:‘沙場征戍客，寒苦若為眠？戰袍經手作，知落阿誰邊？蓄意多添線，含情更着綿。今生已過也，重結後生緣。’兵士以詩白帥，帥進呈。玄宗以詩遍示宮中曰:‘作者勿隐，不汝罪也。’有一宮人自言萬死。上深闵之，遂以嫁得詩者，謂曰，‘吾與汝結今生緣。’邊人感泣。”【這一聯的意思是：皇帝憐恤将士雪中辛勤撫邊戍守而賜棉衣，制衣的人同情服兵役者寒冷而在征衣中多加棉絮。】

坳垤審夷險，坳（wā；aò）：地低窪處；山間平地。垤（dié）：小土堆。審：詳察。夷：平坦；平安。險：危險。

寶钗連聲贊好，也便聯道:

枝柯怕動搖。柯：樹枝。【這一聯的意思是：大雪鋪平了路上的窪坑和高坎兒，走路時需要細察路面的高低不平；樹枝上的積雪會受到震動而跌落。】

皚皚輕趁步，皚皚：白，多形容雪。趁步：信步；漫步。

黛玉忙聯道:

翦翦舞随腰。翦翦：猶簇簇，形容風輕而帶寒意。杜牧《感懷詩》：“蒼然太行路，翦翦還榛莽。”【這一聯的意思是：因為雪大，人們走路需輕手輕腳。雪花随風盤旋，像舞女輕盈旋轉的腰肢一般。】

（林黛玉）

煮芋成新賞，煮芋：煮山芋。蘇轼《過子忽出新意，以山芋作玉糁羹，色香味奇絕，天上酥陀，則不可知，人間絕無此味也》：“香似龍涏仍酽白，味如牛乳更全清”。黛玉這裡是用玉糁羹的“酽白”，用來比喻雪色之白。“煮芋”原非用來比喻雪，這裡是借用，所以說是“新賞”，新的賞雪比喻。

寶玉……道：

撒鹽是舊謠。典故裡将下雪比作“撒鹽”早已經成了舊事。“撒鹽”和“柳絮”都是著名的詠雪典故，見《世說新語·言路》：謝太傅寒雪日内集，與兒女論文義。俄而雪驟，公欣然曰：“白雪紛紛何所以？”兄子胡兒曰：“撒鹽空中差可拟”，兄女（謝道韫）曰：“未若柳絮因風起”。【這一聯的意思是：“煮芋”喻雪之白成為新的稱賞，“撒鹽”比喻雪已經成了舊事。】

葦蓑猶泊釣，葦蓑：蘆葦叢中穿蓑衣的人。泊：停泊；泊舟。釣：釣魚。典故用柳宗元的《江雪》：“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寶琴道:

林斧不聞樵。林斧：林間的斧聲。不聞樵：聽不到打柴的聲音。 【這一聯的意思是：長着蘆葦的水中仍然有蓑衣人泊舟垂釣，山林之間已聽不到樵夫的斧聲。】（《紅樓夢》書中曾說蘆雪廣可“垂釣”，寶玉“披蓑帶笠”，人稱“漁翁”。）

伏象千峰凸，伏象：伏卧的白象。大象色白，用來喻雪；指山峰積雪如伏卧的白象。

湘雲忙聯道:

盤蛇一徑遙。盤蛇：盤曲的長蛇。雪覆大地，足印使小徑曲曲彎彎的痕迹更顯。【這一聯的意思是：遠處積雪的山峰像伏卧的白象；雪地的小路似盤曲的長蛇。】

花緣經冷結，花：指雪花，古人将雪花稱作“六出花”。緣：因為。結：凝結。

（揮酒談笑的探春）

探春又聯道:

色豈畏霜凋。色：雪色。霜：霜凍。凋：凋殘；消退。【這一聯的意思是：雪花是因天冷才結聚而成，潔白的顔色哪裡會因霜凍而消退。】

深院驚寒雀，寒雀：大雪中的鳥雀，它們的噪聲如受驚一樣。可能典出辛棄疾《西江月》“明月别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

岫煙道:

空山泣老鸮。老鸮：鸱鸮(chī xiāo)，也就是貓頭鷹，叫聲凄厲。【這一聯的意思是：雪中的鳥雀，它們的噪聲如受驚一樣。雪光照得夜色如同白晝，怕光的鸱鸮因不能捕食而哀号。】

階墀随上下，墀（chí）：台階上的空地，亦指台階。雪花布滿了階墀。

湘雲……忙聯道:

池水任浮漂。浮漂：漂在水面上随水流動；也指流散。現四川一帶仍沿用這詞。曹操《碣石篇》之三：“流澌浮漂，舟船行難。”【這一聯的意思是：雪花鋪滿階墀上下，落在水中的也随着沒有結冰的池水任意漂浮。】

（寶钗）

照耀臨清曉，清曉：清晨；天剛亮的時候。孟浩然《登鹿門山懷古》：“清曉因興來，乘流越江峴。”（峴，xiàn，小而高的山嶺）

黛玉聯道:

缤紛入永宵。缤紛：繁多而淩亂。一般是用來作為美麗和美好的代名詞，也可以用來形容落葉落花，這裡指雪花紛飛。永宵：長夜，冬季夜長，因此稱永宵。【這一聯的意思是：清晨雪光照得天光清亮，紛飛的雪花飄入靜靜的冬夜。】

誠忘三尺冷，誠：忠誠。三尺：劍。語出《漢書·高帝紀》：“吾以布衣提三尺取天下。”借以說将士與戍守事，雪裡刀劍随身，尤覺寒冷，而忠誠之心使人忘記了寒冷。

湘雲忙笑聯道:

瑞釋九重焦。瑞：祥瑞。釋：緩釋、寬釋。九重：皇帝。焦：焦慮。“九重”出自宋玉·《九辯》“君之門以九重”。清代皇宮享有“君門九重”的特權。【這一聯的意思是：忠誠使邊關将士忘記了刀劍的寒冷，皇帝因瑞雪的祥瑞解除了國事的焦慮。】

僵卧誰相問，僵卧：用“袁安卧雪”典故，《後漢書·袁安傳》李賢注引晉周斐《汝南先賢傳》：“時大雪積地丈餘，洛陽令身出案行，見人家皆除雪出，有乞食者。至袁安門，無有行路。謂安已死，令人除雪入戶，見安僵卧。問何以不出。安曰：‘大雪人皆餓，不宜幹人。’令以為賢，舉為孝廉。”指高士生活清貧但有操守。陸遊亦有詩：“僵卧孤村不自哀”

寶琴也忙笑聯道:

狂遊客喜招。狂遊客：雪天踏雪出遊的人。唐時，王元寶每逢大雪就叫仆人從巷口到家門，掃雪開路，招客飲宴，名曰“暖寒會”，見王仁裕《開元遺事》。【這一聯的意思是：僵卧的人誰來問候，踏雪狂遊欣喜有人招待飲酒驅寒。】

天機斷缟帶，天機：傳說中天上織女所用的織機。缟（gǎo）帶：白色的絲帶。

湘雲又忙道:

海市失鲛绡。海市：海市蜃樓，海中幻境。鲛绡：這裡鲛绡通鲛絹指貯淚之物。中國古代傳說，在南海外有一種鲛人，亦作“蛟人”，也是神話傳說中的美人魚。他們像魚一樣在大海中生活。鲛人善織一種薄的絲綢，做“鲛绡”，更為特别的是，鲛人的眼淚是美麗的珍珠，而且珍珠的圓潤與否與月亮的盈虧有關，月圓之夜珠亦圓，月缺之夜珠亦缺。後面林黛玉的《題帕三絕》中“尺幅鲛绡勞解贈，叫人焉得不傷悲。”用的也是這個典故。【這一聯的意思是：美麗的雪花像天上落下的缟帶，又像海市移來的鲛绡一樣潔白美好。】

林黛玉不容他出，接着便道：（注意，這裡是黛玉開始搶的，可見黛玉争勝心很強）

寂寞對台榭，台榭：中國古代将地面上的夯土高墩稱為台，台上的木構房屋稱為榭，兩者合稱為台榭。【意思是說：雪是孤單、安靜、寂寞的（也喻人或自喻），它寂寞地對着高高的台榭】

湘雲忙聯道:

清貧懷箪瓢。箪（dān）：盛飯用的圓形竹器。懷：懷念。箪瓢：典出《論語·雍也》“賢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飲，在陋巷”，顔回是在風陋巷中過着“一箪食，一瓢飲”清貧生活的高尚之人。這裡隻借取其常用義。【意思是說：窮苦的人由于大雪飲食無着，連“箪食瓢飲”的生活也懷念起來了。】

寶琴也不容情，也忙道:

烹茶冰漸沸，烹：煮。漸，遲，很慢。冰雪之水，因此難沸。【意思是說：用冰雪之水煮茶很難煮開。】

湘雲見這般，自為得趣，又是笑，又忙聯道:

煮酒葉難燒。因為下雪，柴葉沾濕，所以燒起來困難。【意思是說，雪天柴葉沾濕，煮酒困難。聯合上句，指的是貧苦生活。】

（戴兜帽的黛玉）

黛玉也笑道:

沒帚山僧掃，山僧：住在山寺裡的僧人。意即雪厚，沒過掃帚，山僧掃沒帚之雪很吃力的樣子。【意思是說：山僧正在清掃超過掃帚的積雪】

寶琴也笑道:

埋琴稚子挑。稚子：指胄子；貴族後代。《史記·五帝本紀》：“舜曰：‘然，以夔為典樂，教稺子。’”裴駰《史記集解》引鄭玄曰：“國子也。”按，《書·舜典》作“胄子”，稺、胄聲相近。“稚子挑”有典故：據漢代桓譚《新論·琴道》雲：雍門周帶琴去見孟嘗君。孟嘗君說：“先生彈琴能使我悲傷嗎？”雍門周雲：“您現在十分得意，我的琴不能打動您。不過我以為您也有可悲之處”。于是，他接着說了許多“天道不常盛”的道理。說到千秋萬歲後，高台池曲都已傾廢，墳墓生荊棘，狐兔穴其中，樵兒牧豎（即“稚子”），踯躅其足而歌其上。行人見之凄怆曰：“孟嘗君之尊貴，亦猶若是乎？”孟嘗君聽了，眼淚盈睫，雍門周緊接着引琴一彈，孟嘗君悲歎泣下。【意思是說：大雪埋起來的琴被稚子挑響。】

湘雲笑的彎了腰，忙念了一句，衆人問:“到底說的什麼？”湘雲喊道:

石樓閑睡鶴，閑睡鶴：雪夜鶴閑已睡。【意思是說：在石樓裡面，有一隻悠閑地睡着的鶴。】

黛玉笑的握着胸口，高聲嚷道:

錦罽暖親貓。錦罽（jì）：有紋彩的氈毯。【意思是說：天冷，貓貼着毯子以取暖。】因為黛玉這是戲語，所以“笑得握着胸口”。寶玉《冬夜即事》詩有“梅魂竹夢已三更，錦罽鷞衾睡未成。”句，黛玉用這個典故，當然也受寶玉的影響。

寶琴也忙笑道:

月窟翻銀浪，月窟：月亮；銀浪：喻月光。翻，傾瀉。宋陳與義《詠月》詩：“玉盤忽征露，銀浪瀉千頃。”【意思是說：大雪如月光傾瀉大地。】

（湘雲在作詩）

湘雲忙聯道:

霞城隐赤标。霞城：碧霞城仙境，與“赤标”并用則指赤城山，在浙江天台縣北。晉代孫綽《天台賦》：“赤城霞起而建标，瀑布飛流以界道。”赤标，謂赤色高峰望之可以作為标識。隐：指隐沒于雪中。【意思是說：大雪隐沒了赤城山的高峰。】

黛玉忙笑道:

沁梅香可嚼，典故出自《花史》：宋代，“鐵腳道人常愛赤腳走雪中，興發則朗誦《南華·秋水篇》，嚼梅花滿口，和雪咽之。曰：‘吾欲寒香沁入肺俯。’”【意思是說：雪蓋的梅花入口就是滿口清香。】

寶钗笑稱好，也忙聯道:

淋竹醉堪調。醉：醉酒。調：調琴；彈琴。宋代王禹偁《黃岡竹樓記》：“冬宜密雪，有碎玉聲；宜鼓琴，琴調和暢。”文中亦言“醉”酒。【意思是說：大雪壓在翠竹之上的聲音，像醉後雅士在彈琴。】

寶琴也忙道:

或濕鴛鴦帶，或：有的。鴛鴦帶：鴛鴦钿帶。 唐·徐彥伯《拟古》詩之三：“贈君鴛鴦帶，因以鷫鸘裘。”鹔鹴(sù shuāng)：古代傳說中的西方神鳥。

湘雲忙聯道:

時凝翡翠翹。時：有時。翡翠翹：古代貴族婦女頭上的首飾。【這一聯的意思是說：大雪之後，雪有時會沾濕鴛鴦帶，有的又會凝結在翡翠翹上。】

黛玉又忙道:

無風仍脈脈，脈脈：默默。

寶琴又忙笑聯道:

不雨亦潇潇。潇潇：下雨時蕭索的感覺。由衷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意味。【這一聯的意思是：雪在沒有風的時候仍然脈脈含情，沒有雨的時候也會紛紛揚揚。】

（寶玉與衆钗）

李纨……道:

欲志今朝樂，志，記載。

李绮收了一句道:

憑詩祝舜堯。舜堯：唐堯、虞舜，都是傳說中古代的賢君。【這一聯的意思是：想要記載今天的歡樂，就用這首詩來歌頌這盛平之世吧。】

這首排律有着最普通的開頭和結尾。

讀《紅樓夢》這一段，最重要的是注意聯詩過程中衆人的情态，因為本文太長，所以本文隻是對詩進行注釋，并沒有結合詩中句子對人物性格做充分的解說。

（【跟着布丁讀《紅樓》】之107，圖片源自網絡，版權歸原版權方所有）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