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是夢見那所房子。
那所我隻居住了八個月的房子。
我與伴侶結婚後一直和他父母住在一起,雖然公婆都對我很好,但是兩代人居住在一起還是有許多不便之處。即便是四年後他們搬去新家,我對那個家來說也仍然是個外來者。那裡的地闆顔色很暗,客廳很滿,床很軟,餐具也很醜,那裡的一切充分貫徹着一個女主人的思想和品味,可是那女主人不是我。我不喜歡的東西,隻能忍耐,無權更換。所以,當那所房子出現的時候,天知道我有多興奮。
那所房子有寬敞的門廳,我夢想着寶寶出生後在這裡安放一個小型淘氣堡;它的主卧套着一個小小的書房,書櫃是淺淺的白色,收納着我這些年積累的書籍;它有一個狹窄的院子,我無數次幻想着第二年春天在那裡種下嬌嫩的玫瑰;它還有一個影音室,可以在家看喜歡的電影,唱喜歡的歌;它甚至還有自己的電梯,疫情期間從車位直接到家避免感染,它太美好,我很想要。
感謝上天,我擁有了它!
我和朋友在棋牌室裡打麻将,獨自在小廚房裡烤蛋糕烤肉肉自制焦糖奶茶,在客廳插上我喜歡的花花,我買了喜歡的餐具,做漂亮的美食,冰淇淋、沙拉、肉類、蔬菜都有他們專用的容器,我愛這所房子所有的一切。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這是真正屬于我和伴侶的家,我們兩個人的家。
然而,失去總是來的猝不及防。八個月,我還沒來得及把喜歡的植物種滿南陽台,沒來得及在小書房裡寫完一本小說,隻在側陽台的譜架上練了一次琴,我就永遠的失去它了。
我總是夢見它,有時候是在次卧熨燙衣服,有時候是在客廳練瑜伽,有時候是在廚房打發奶油,最多的時候是在我的小書房裡噼裡啪啦的敲擊着鍵盤,那是我夢想中的生活,那個靜谧的小院落,高牆之外就是繁華之地,它偏偏遺世獨立般獨自美麗着,所謂大隐隐于市,不外如此吧。
怪自己捧着的是鐵飯碗而非聚寶盆,這輩子也許隻能從文字裡刨點果腹之物,簡衣素食罷了,其實擁有過就已經很幸運了,謝謝給予過我的人,也許終究不是一路,分開也好。
仔細想來,失去也是美好的,因為失去總會惹人思考。自從忙于孕育,我已經很久沒思考過了。今天忽然想起少女時喜歡的詩。那時我們有夢,關于文學,關于愛情,關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們深夜飲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夢破碎的聲音。那時候不明白,隻是單純地喜歡這詩的調調,現在終究是明白了。
夢,夢的結局大抵都是破碎吧,破碎是它的宿命啊。
雖然很想你,但也隻能在夢裡相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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