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是庸俗的解藥。

—空青的一千首唐詩 谪仙篇 （一）

文/ 空青

【引子】

最華麗的宮殿花園裡，坐着世界上最繁華政權的掌權者，有最好的酒，最美的女人；還有最飄逸的詩人，最能醉人的樂師，最大的合唱團體。

何謂盛唐？

此即盛唐！

你猜得出來，這是哪一幅場景的描繪嗎？

宮殿是玄宗時期新修的興慶宮。那時最大的政權自然是唐朝，皇帝是唐玄宗。天下最美的女人，是此時站在面前如花嬌嫩的楊貴妃楊玉環。最飄逸的詩人是詩仙李白，樂師是“岐王宅裡尋常見”的李龜年，合唱團則是幾千人規模的梨園弟子。

今天要講的故事，就在這一團繁華之中，在詩仙李白的筆下。

【詩篇】

清平調·其一

李白 〔唐代〕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臨境】

西京，李白在街角酒家與人對飲，鬥酒詩百篇，談性愈高，酒壇子卻慢慢見底了。

“小二，再給我搬一壇酒來！”

小二正欲奔入後廚，忽聽得門外來人。

“且慢。”

店外進來的官差，打斷了李白的酒夢。

“皇帝讓你進宮一趟，這次可别鬧事了。”

李白這次還沒醉得很徹底，沒有自稱臣是酒中仙，乖乖地進了宮，來到唐玄宗面前。

“太白啊，久仰你的才華通天貫地，今日可否即興填詞幾首，讓我與貴妃歡樂幾時呢？”

“臣當以何為題？”

“遠且不論，就以當下的春宮爛漫，美人如花為題吧。”

李白不再多問，從盤子裡搶過三杯清酒，一飲而盡。

酒入豪腸，環顧一周，衣裳一甩便席地而坐。

楊貴妃知道唐朝的谪仙詩人将要為自己填詞，更是笑魇如花。忙讓人拿來七寶杯，斟滿西域進貢來的葡萄酒，敬給李白。

“蘭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

李白也不推辭，喝完之後袖子一抹，當即提筆揮毫。

當日共有三首《清平調》，這裡選取了第一首。三首《清平調》呈現在唐明皇眼前，明皇大喜過望，馬上召來李龜年譜曲，讓梨園弟子共奏此曲。

大明宮中，沉香亭北。春暖花開，其樂融融。

【誦析】

有時候，李白的才思真的讓我詞窮。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這得要老天爺多麼偏愛李白，才會在夢裡把一支生花妙筆給他啊。

我們聽過傷仲永，聽過江郎才盡，但從沒聽過李白哪一天才思枯竭了。

這裡面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李白的赤子天性。多讀幾首他的詩你就能發現，他寫詩從來是“近取諸身，遠取諸物”。

寫“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用的是身邊桃花潭；寫“請君試問東流水，别意與之誰短長”，用的是身邊東流水；峨眉山月，天門中斷，孤帆遠影……從來是看見什麼就寫什麼， 又怎會枯竭。

這裡的第一句，也是。

天邊彩雲，亭外春花，檻外有微風拂過，花瓣上有鮮亮閃爍的露珠。

表面上看，不過一句寫景的句子，隻不過用詞美些罷了。但讀到下一句，才驚覺：李白是在用最美好的詞彙，最美好的春天的事物來描繪一個女子的形象。

看見雲彩就想起她所披華裳；看見花朵就想起她的容貌。春風拂過臉頰，掠起的兩三發絲更添動人姿态；玉容沾挂露珠，本已雍容華貴的姿态再多兩分靈動。

“露華濃”，很有些杜甫“肌理細膩骨肉勻”的味道。在長安城中策馬奔馳的唐朝女人家，臉色紅潤、身材姣好，神态飛揚。

那是所謂文化自信最直觀的表現。

美國的化妝品牌子，REVLON，中文譯名就叫做露華濃，相傳譯者是黃霑。這個譯名不僅讀音與原品牌有相似處，更充分利用了中文的文字之美，天然給品牌染上古香與高貴的氣韻。

下一句呢？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群玉，這兩個美麗的漢字是一座山的名字，傳聞是西王母所住之地。群玉山上住滿了仙子佳人，也是西王母倚窗思念周穆王的地方。瑤台自然無需解釋，即古人心中月宮所在。

楊貴妃啊楊貴妃，您是如此的國色天香沉魚落雁，若不是居住群玉山上的仙子，想必就是月下瑤台，神光照耀的天女了吧。

這兩句實實在在的把楊貴妃誇到了“天上”。

誇女子美，一般的詩人大概也會想到把她誇成仙女，但李白的妙處在于他沒有直說楊貴妃美得像個仙女，這不符合谪仙的浪漫氣質。

他是在寫自己的揣測，你應該是住在群玉山上，要不就是瑤台殿裡，到底是哪裡呢？注意，這裡也是隻出現了地名，沒有對楊貴妃直接的描寫和評論。

大家可以體會一下不同。

一種是誇你像仙女，一種是真的把你當作仙女看待，還煞有介事地問你住在何處。你是楊貴妃，會更喜歡哪一句呢？

【尾言】

1000多年後的今天，《清平調》先後被鄧麗君、王菲、張雪迎等佳人唱過。李白筆下的楊貴妃不僅沒有随着馬嵬坡的湮滅而消亡，反而是永遠活在了國人心中，活在人們追尋美的道路上，永垂不朽。

美與真理是宇宙兩大終極。

李白這首詞，大概摸到了一點終極的邊緣？

【拓展閱讀】

一枝秾豔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

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

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欄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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