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園走了,圈内好友、網友一片唏噓。
61歲,他還年輕,幾個月前熱播電視劇《古董局中局2》中,他飾演氣功大師戴鶴軒是人們最後一次在影視劇中見到他。
幾個月前,他和梁天、劉金山、關淩等好友在飯局上高歌的視頻,讓人捧腹懷念。
他走後,史航、張藝謀、陳凱歌、馬未都甚至是鮮在媒體發聲的葛優,紛紛發文悼念。
短短一段短信文字中,葛優回憶了與謝園相識、下棋等生活片段,最後一句話讓人淚目。
“天堂多了些歡聲笑語,謝園啊,在那說累了就歇會啊。”
謝園其人
1959年6月,謝園出生于北京一個知識分子家庭,兩歲那年,父親離世,母親帶着他改嫁。
上世紀70年代,謝園高中畢業,通過老師的引導報考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在面試的時候他模仿了學校領導說話的口音和風格,後來老師告訴謝園,他是第一個以這樣的表演通過考試的學生。就這樣,謝園成為了張豐毅、張鐵林等人的同班同學。
從北京電影學院畢業後,謝園被分配到了八一電影制片廠,但因為眼睛近視被退回了學校。雖然謝園渴望那身軍裝,卻也樂得做一名教員。
1981年,謝園出演影片《新兵馬強》出道。1987年出演陳凱歌導演的《孩子王》而一舉成名,後又主演影片《棋王》。兩部影片的優異表演讓他獲第九屆金雞獎最佳男主角獎,之後又斬獲飛天、百花、金鷹等各項大獎,被稱為“四料影帝”。
電影《頑主》是王朔按照謝園、梁天和葛優寫的,三人也因此結緣。雖然謝園因檔期的原因辭演《頑主》,但仍然和二人結下深厚友誼。後三人創辦好來西影視公司,組成組合,以走穴的方式在全國演出。1994年三人合作喜劇電影《天生膽小》,加之《編輯部的故事》《我愛我家》等喜劇影視劇的熱播,三人被觀衆稱為“喜劇三劍客”。
随着新世紀到來,梁天、謝園紛紛淡出影視圈,前者下海經商,後者則安心教學,隻有葛優伴随着賀歲片一步步變為如今人們口中的“葛大爺”。
在訪談類電視節目紅火的那些年,謝園常以受邀嘉賓的身份參加錄制,作為梁天、屠洪剛、宋丹丹等人的好友露面,通過即興模仿和爆料與主角們的趣事而點燃現場引觀衆捧腹。
如今謝園離世,圈内好友紛紛撰文回憶,文中出現頻率最高的一個詞就是“快樂”。電影錄音師、錄音系78班校友陶經甚至說:“太突然了,78班最快樂的人走了!”
做演員,精神上是有方向的
“1993年以前我做演員,精神上是有方向的。我拍《孩子王》,導演同我講,與其說你演不好“老杆兒”是對不起這一個(角色),不如講是對不起整整一代人。我也是這麼想,因為上山下鄉知識青年浩浩蕩蕩三千萬,感同身受,一定會有各種不可名狀的滋味在心頭……我有着沖天的‘革命’幹勁兒。不管身體上怎麼累;不管為了逼真外型忍受多少痛苦;心情和精神,永遠是舒展的;當時的拍攝漫長困苦,可就是衣食不足——也知榮辱。”
上面這段文字,來自于2002年第2期的《電影藝術》雜志,一篇名為《我不懂現實魔法》的文章,作者正是謝園。
在文章中謝園分享了自己在新時期教學與拍攝中的兩個故事,在不談藝術隻談生産的大環境下,謝園表達了自己的困惑、彷徨與不滿。
文章中謝園提到的《孩子王》,是他大學校友陳凱歌的作品。那是他多次在采訪中提到,自己最滿意的一部作品。
(電影《孩子王》劇照)
電影講述的是一位插隊知青被抽調到農場中學教書,最後因他沒有按教學大綱及課本内容教課而被開除的故事。
最初,陳凱歌找了一個非職業演員飾演片中的主角“老杆兒”,從形象到氣質都符合預期,但在開拍時,陳凱歌發現非職業演員的表演離達标有着相當大的差距,無奈,他找到了謝園。
整部電影成片後共有700多個鏡頭,其中謝園的鏡頭有520多個,陳凱歌認為,如果謝園演不好,整部電影就廢了。
陳凱歌對表演的要求很高,抄字典的動作、走路的樣子、拿粉筆時手腕的高低,謝園不斷練習體會。
陳凱歌對媒體回憶,為了演活這個知青,謝園兩三個月蓬着頭,臉也不洗,穿着一件舊衣服不換。過年大家都回了北京,他也不走,為了活在人物裡,他一個人守在景地,等大家回來。
陳凱歌最喜歡一張《孩子王》的法國海報,謝園從竹屋的窗裡向外看出去,不知是在看什麼,眼睛裡滿是柔情。
(《孩子王》法國版海報)
15年前,謝園接受采訪的時回憶《孩子王》的拍攝,“《孩子王》是一部作者的電影,沒有任何其他的企圖,不為了消費者不為了商業。甚至電影的拍攝要求都可以抛棄,我們的表達不需要任何束縛。我們隻要無限的忠誠,這是純粹的内核和依托。當年我們的真誠是一紮就疼的,我、陳凱歌導演和攝影師顧長衛的眼神都是純粹的,沒有任何雜念。後來我一個人又回到了拍攝地,坐在雲南的那個角落,馬幫的鈴聲傳來,人生在冥冥中的那樣一刻凝固了。而現在無論我們怎樣針灸都無法觸到那個穴位了。”
一紮就疼的真誠,是那代演員的特點。
無論在哪個年代看上去,作為男演員,謝園都與俊朗、帥氣這樣的詞彙無關,更沒有人會以“鮮肉”“奶油小生”來形容他。
無論是《孩子王》中的老杆兒,還是《棋王》中的王一生,《大喘氣》中的丁健,甚至是在情景喜劇《我愛我家》中客串飾演的盲流“寶财哥”,都能看到謝園近似于偏執的表演,這些角色真實、可信,讓人印象深刻。
許多年前,謝園便已經明白,自己心中的電影那種純粹的藝術表達,在如今的影視産業中,也許再也不會有了。
他徹底退回了講台,隻是偶爾出來客串一兩個小角色。
講台後,他講解着從盧米埃爾兄弟創造電影到後現代主義結構分析,從伯格曼到昆汀·塔倫蒂諾等等有關電影的一切。他陶醉于《日格瓦醫生》《巴裡·林登》《獵鹿人》這樣的電影,因為它們強調了以生命及思想灌入其中,每一個鏡頭都精益求精。
喜劇的叠代
影評人賽人曾為謝園撰文,其中提到,“最早的時候,在學術界人們并沒有把這位教表演的老師與他的好朋友葛優、梁天混為一談,而是将他視為石揮、謝添這樣的表演大家最好的繼承者,和他同樣被抱以厚望的是話劇演員出身、但極少演話劇的姜文。”
縱觀謝園擔任演員的影視作品,很難直接将他與喜劇演員挂鈎,但這并不妨礙人們固執地認為謝園是一名喜劇演員。
在上世紀80年代中後期,伴随着王朔的小說、梁左的相聲以及春節聯歡晚會的興起,大衆文化悄然發生着改變,人們不再期待大熒幕中那些完美漂亮的形象,而是去追求相貌平平卻有特點的有血有肉的角色,米家山、英達等導演的一系列作品的成功,從一定程度上說明了人們對于作品和角色的需要。
因此,梁天和葛優成為了人們眼中家喻戶曉的喜劇明星,而直到謝園在與二人合作的喜劇電影《天生膽小》中扮演一個罪犯的角色,才被業内冠以“喜劇三劍客”的美名。
(梁天、葛優、謝園被稱為“喜劇三劍客”)
真正讓謝園被認定為喜劇演員的則是在情景喜劇《我愛我家》中的那次客串,謝園應英達的邀請客串劇中的一個人物,在了解了所有劇集後,謝園選擇了“寶财”這個角色,他覺得自己有比較土的一面,再加上那身破衣裳,一出場就是個碰頭彩兒。
短短兩集中,謝園成功塑造了一位入室搶劫的農民工寶财,這個一口陝西話、沒啥文化、特别自私、賊心眼多的很,入室偷盜搶劫綁架還想策反小保姆的人物,讓謝園成了 80 後心中無法忘卻的人。
很多年以後,謝園去咖啡廳點咖啡,拿到咖啡的時候,杯子上赫然寫着三個字“寶财哥”。
(電視劇《我愛我家》劇照)
媒體人從易發表文章提到,“喜劇三劍客”的成名,要從上世紀80年代“市民喜劇”的勃興說起。所謂的“市民喜劇”,從表現手法上來說,這一時期的喜劇創作“不以誇張的肢體動作或者滑稽的面部表情取勝,而是依靠精巧的情節安排或者内在的觀念沖突來制造笑點”。
八九十年代是現代與傳統、新與舊碰撞激烈的年代,“市民喜劇”敏銳地把住了變化的脈搏;當時的城市老百姓在現實生活中遇到的種種難題與思想困惑,都可以在喜劇影視作品中找到印證,這些作品以幽默消解轉型時代的迷惘和恐慌,并表達最基本的良善和道義立場。
每一個喜劇作品都有一個悲劇内核,悲劇是因,喜劇是果。
開店的“二子”、當編輯的“李東寶”、遊手好閑的“賈志新”、包工頭“寶财”、文化館長“王雙立”都是在那一段特定曆史時期中影視喜劇舞台上的經典形象,那個時期的喜劇電影,不需要過多的方言俚語或是網絡段子加持,便可以擊中人心。
馮氏賀歲三部曲,将這樣的“市民喜劇”推到了頂點,再之後迎來的便是喜劇的叠代,悲觀者認為,三部曲後再無喜劇,樂觀者則認為,喜劇因時代的不同,有了全新的诠釋,不同的受衆,不同的需求,催生了喜劇作品的變化。
不管怎樣,如今的喜劇作品,早已不是曾經的樣子,無論是《瘋狂的石頭》還是《人在囧途》或是《瘋狂的外星人》《西虹市首富》,無論影評人如何解構和闡述,也與上世紀末的作品有着天壤之别。
當然,當喜劇片在市場和票房上持續走高的時候,也無需再去尋找曾經的模樣,甚至奢求去複制什麼。
謝園走了,走得很猝然,這兩天社交媒體上網友大量轉發着他的視頻,有電影片段,也有訪談節目的精華瞬間。
其中一個視頻配上了電視劇《我愛我家》的片尾曲,畫面中是謝園飾演的“寶财哥”的鏡頭,毛阿敏的歌聲緩緩而出。
“愛是一個長久的諾言,平淡的故事要用一生講完,光陰的眼中你我隻是一段插曲……”
參考資料:
1. 《電影藝術》2002年第2期,《我不懂現實魔法》,作者:謝園
2. 《演員謝園去世,勾起太多喜劇往事》,作者:從易
3. 《與光同塵:漫談110年以來的中國電影》,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首發于“虹膜”公衆号,作者: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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