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飯不怕晚，蓋因火候到而蒸炖煨煮更細，時間足而煎炒烹炸味道尤佳。《戰國策》則說了另一條原因：“晚食以當肉，安步以當車。”人生也是如此，少年早慧固然可喜，大器晚成也足資欣慰；青年得志令人羨慕，老樹開花也别具風采。

就說南非前總統曼德拉吧，足足坐了27年牢，出獄時已72歲高齡，可他的“好飯”才剛剛開始。三年後，他獲得諾貝爾和平獎；四年後，他當選南非總統；十年後，被選為最偉大的南非人；二十年後，他被尊稱為南非國父。出獄後的33年裡，他共獲得世界各國授予的一百項獎項。這樣豐盛的“好飯”，哪個總統、王侯能有這樣口福，哪個高官、政客不羨慕嫉妒恨？

再說學者作家張中行。75歲之前，他默默無聞，除了人們提起《青春之歌》時，會說到他是那個落後男人餘永澤的原型。75歲以後，他迎來自己的“好飯”，突然出現大爆發。新作一本接一本問世，内容一本比一本精彩。《負暄瑣話》系列，平和沖淡、清隽優雅；《禅外說禅》深入淺出，雅俗共賞；《說夢草》、《順生論》思想深刻，文筆優美；《流年碎影》，娓娓道來，平實自然。他的“好飯”就冠名以“散文大家”，清香，淡雅，精緻，有“高人、逸人、至人、超人”之風。

再往早裡說，姜子牙的“好飯”也晚得可以。老姜早年貧困潦倒，以賣笊、面、牛、酒及販豬羊為生，均不利。後來還當過算命先生，幹了幾天小官，混飯而已。直到80歲高齡，才盼到了自己的“好飯”。80歲後出山被周文王封為“太師”，尊為“師尚父”，并輔佐周武王伐纣成功，封王于齊國。都稱王稱霸了，姜子牙的“好飯”，自然少不了山珍海味，鳳肝龍髓，不僅自己大快朵頤，子孫後代也大沾其光。

2013年，82歲的加拿大女作家愛麗絲·門羅成為諾貝爾文學獎曆史上第13位女性獲獎者，被譽為“當代短篇文學小說大師”。為了這一頓“好飯”的到來，她辛勤耕耘了将近七十年，卧薪嘗膽，不離不棄。有人說她不夠聰明，不是寫作的料，她不理會；有人說專寫短篇小說得不了諾貝爾文學獎，她不為所動，一心寫她的“豆腐塊”；有人說她是小地方的小作家，寫的東西根本沒人注意，她仍不受幹擾，堅持不懈……最後，終于等來了屬于她的“好飯”，色香味俱佳，令人垂涎欲滴——多少作家寫一輩子也沒能盼來這一頓文學盛宴。

張愛玲有句名言“出名要趁早”。世界上沒有誰成心把“好飯”拖到最後才端上來，“好飯”晚到也是不得已的事。“好飯”之晚，或食材難湊，或火候不到，或制作複雜，或其他原因，遇到這種情況，須耐心等待，不能着急。如果機遇不逢，積累不足，功力不夠，火候不到，強行揭鍋必然會吃夾生飯。

當然，也不是誰都能享用到晚來“好飯”的，除了努力奮鬥、日積月累外，你還得身體好，壽命長。曼德拉活了95歲，張中行活了97歲，姜子牙活了一百多歲，他們就能有滋有味地享用晚來“好飯”。東晉權臣桓溫奮鬥一輩子，眼看稱帝“好飯”就來了，卻嗚呼哀哉，駕鶴西去；王寶钏苦守寒窯十八年，終于等來了夫妻團聚榮華富貴的“好飯”，可惜隻吃了18天就一病不起，殊為可歎！

人生苦短，世事無常。倘有條件，無論建功立業，還是著書立說，抑或成人成才，都要盡量往前趕，趁着胃口佳，牙口好，早早吃上“好飯”，會吃得更香。但若時運不濟，生世坎坷，前半生壯志難酬，不得不“好飯”晚吃，也要惜福自珍，好好享用。“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曆來多有美談；“蒼龍日暮還行雨，老樹春深更著花”，更是難得境界。

（作者：陳魯民）

（楓濤聽蟬摘自《鄭州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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