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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二十年，《指環王》在無數狂喜慌張一波三折後終于重映了。筆者人生第一次，晚上就要看電影了，中午還和朋友專程跑到影院當面确認：你們晚上能正常放映嗎？

二十年啊，人生能有幾個二十年呢？（煽情貌）

本次重映字幕不錯，風格是原著的端正典雅，且譯名多采文景版，專業準确

（除了一處比較明顯的瑕疵：把“精靈語”和“昆雅語”并置。昆雅語是精靈語的一種，兩者是從屬關系。在《魔戒》中出現了兩種精靈語：昆雅語和辛達語。電影中注明“精靈語”的地方，其實應為“辛達語”，不過考慮到普通觀衆的接受習慣，其實統一标明“精靈語”就可以了）。不過對很多在這十幾二十年裡熟悉老版及民間網傳字幕的觀衆來說，如今這套譯名系統是陌生而充滿距離感的。大家當然可以自由保留不喜歡的權利，筆者寫此文主要是為解釋一下某些譯名為什麼要這麼翻譯，并在最後提出本次電影字幕的一個小問題。

據電影上映節奏，本周先來聊聊第一部。

托爾金在1966年至1967年間寫了一份給譯者的注釋，後由托爾金的兒子克裡斯托弗·托爾金編輯成筆記《〈魔戒〉名稱指南》，收錄于洛布德爾主編的《托爾金指南》，為世界各地譯者翻譯《魔戒》時的參考與準則。後經韋恩·G.哈蒙德和克裡斯蒂娜·斯卡爾修訂為最新版《〈魔戒〉名物》，收錄于《J.R.R. 托爾金：作品導讀與指南》第二卷《〈魔戒〉導讀》。《指南》裡清晰指出哪些詞該音譯，哪些詞要意譯，哪些詞有哪些獨特的翻譯準則。因此，翻譯中洲神話時，在一般的翻譯規則、翻譯倫理與譯者個人習慣及審美偏好之外，還要貫徹安置在《〈魔戒〉名稱指南》中的托老自身的意志。如果說翻譯本身就是一種戴着鐐铐跳舞的行為，那麼翻譯托爾金的作品，則意味着要戴多重鐐铐。

下面具體說說本次第一部字幕裡的幾個高頻争議譯詞。

下文中部分表述直接取自《魔戒》文景版譯注及附錄（鄧嘉宛、石中歌、杜蘊慈譯）及《霍比特人：插圖詳注本》（吳剛、黃麗媛譯，文景版尚未出版）。

大步佬（Strider）

阿拉貢的布理“昵稱”，大約可列“翻譯什麼鬼！”NO.1。無論是之前B站上線六部曲還是本次重映版，很多人聽到這個稱呼時要麼竊笑要麼崩潰。大多民間字幕組譯為“神行客”（書版老版譯法有“神行客”“健步俠”“大步”），聽起來豐神俊朗，灑脫飄逸。但我們要知道，Strider這個綽号是布理循規蹈矩的居民送給在他們眼裡行為出格又神秘的阿拉貢的，含有貶義，而且應足夠俚俗，才能引發小說後文的一些評論。布理居民說起作為“遊民”的阿拉貢，大多帶着輕蔑與懷疑。躍馬客棧的老闆黃油菊就曾對弗羅多說：“我要是你，就不會帶個遊民上路。”因此，相比“神行客”，雖然“大步佬”美感欠缺，與阿拉貢的人物形象形成某種錯位的哭笑不得，卻是一個符合語境和情感色彩的譯法。

跟着“大步佬”而來的是同款綽号“長腳佬”（Longshanks），因這也是英王愛德華一世的綽号，故從慣譯，作“長腳”。

幽谷（Rivendell）

老粉熟知的是“林谷”或“瑞文戴爾”，說起來順溜親切。Rivendell的精靈語名Imladris，托爾金要求Imladris 音譯（“伊姆拉綴斯”），Rivendell 意譯。《魔戒》一書附錄六中舉例說明這一名稱适合意譯（當然附錄六是站在今人譯古的角度寫的），而《〈魔戒〉名稱指南》指出是“意譯，或音譯，視情況擇優”。Rivendell的字面意思為“裂隙中的深谷”，故譯為“幽谷”。“幽”含“深”義，且有隐蔽之意。

奧克（Orc，複數Orcs）

大家半獸人叫慣了，看到直白的音譯，也是懵逼的。托老對這種生物有獨特的設定，《〈魔戒〉名稱指南》中指出，盡管他在《霍比特人》一書中将其泛稱為“哥布林”（goblin），但在他的設定中，這種生物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哥布林”，各國譯者在翻譯時也不可将其轉化成本國語言中對goblin的叫法，而應保留Orc這一名稱的拼寫，以傳達異化感。因此譯成中文時，将Orc音譯成“奧克”是最符合托爾金要求的做法，而不是意譯成“半獸人”。相應地，由于托爾金有時仍會使用goblin一詞作為Orc的通用語說法，他作品中的goblin也采用Orc對應的含義來意譯，即“半獸人”。電影第一部隻有一處字幕是“半獸人”，是萊戈拉斯在墨瑞亞裡的一句驚呼，原文即goblin，可見電影字幕相當嚴謹了。

黑蠻地（Dunland）

無論書裡還是電影裡，小萊都有一句台詞：“黑蠻地的克拉班！”這個譯法頓時陌生感拉滿，有種初學日語的看到一句話都是片假名的感覺……克拉班的問題之後說，先說說黑蠻地。朋友說她第一次看到Dunland譯為“黑蠻地”時簡直瞳孔地震，無論如何都無法把英文和中文對應起來。Dunland的譯法主要取決于兩個因素：托老對Dunharrow的譯法規定；dunn這一詞素的含義。Dunharrow是洛汗的一處避難所，原為野蠻人的神廟。托老要求該詞最好意譯，取“山上的異教神廟”之意，而由于詞素dunn為古英語，意為黑暗、昏暗，故這一名稱譯為“黑蠻祠”，而相應的Dunland譯為“黑蠻地”。

墨瑞亞（Moria）

此詞音譯無争議，關鍵是選字。托老在《書信集》297号信件裡提到：Moria這個名字，無意中“應合”了一則斯堪的納維亞傳說，即《索裡亞墨裡亞城堡》。我喜歡這個詞的發音：既押mines（“礦坑”）的頭韻，又和我的語言設定中MOR（“黑”）這個詞根不謀而合。而這封信前半部分，托老給出了“墨瑞亞”這個詞的辛達語詞源，作“黑色深坑”解，他接着寫道，“至于‘摩利亞地’（Morīah）：完全沒有任何關系（ 即使兩個詞看來很像）。從本質上說，矮人的礦坑和亞伯拉罕的故事毫不相幹。我堅定反對諸如此類的意義解讀和符号化做法。我的思考方式并不是那樣的”。綜上，在這個譯名裡，“墨”才是正解，而不是更常見的“摩”。

解釋完上面這幾個高頻争議詞，我們要說，這次電影字幕非常專業、嚴謹、正确，隻是專業有時并不意味着親切友好，尤其對單純的電影觀衆而言。有人覺得崩潰，覺得字幕機械直譯，就在于大量抛出的音譯詞，比如阿蒙蘇爾（風雲頂）、克拉班（一種大烏鴉）、巴拉督爾（邪黑塔）、阿剛那斯（王者雙柱、剛铎之門）等，突然間，原本熟知的地名物名全部陌生，而且單看一個名詞，沒有補充說明沒有表示性質的中心語，比如塔、柱等，一般觀衆确實會認知困難。但譯者也沒錯，因為台詞裡說的是Amon Sûl而不是Weathertop；是craban而不是某個表示烏鴉的通用語，是Barad-dûr而不是Dark Tower……就翻譯原則而言，譯者忠實地音譯了辛達語詞，而不是把它們轉為通用語再翻譯。我們知道Amon Sûl=Weathertop=風雲頂，但台詞沒說Weathertop，字幕就要老老實實地音譯Amon Sûl。隻是，這份老實、專業顯得并不體貼、有點僵硬和機械，對并不熟知中文版原著的電影觀衆有拒絕之姿。熟知小說簡中文景版的，可與這些美妙的名詞共舞，但不熟知的，認知可能在被這些名詞抽打。其實，與小說從嚴不同，電影字幕可相對變通，比如譯為巴拉督爾塔、克拉班烏鴉、阿剛那斯雙柱等等，添加一個表示性質的中心詞，對一般觀衆來說，是否就親切體貼多了？

《魔戒》

[英] J.R.R. 托爾金 著

鄧嘉宛 石中歌 杜蘊慈 譯

《魔戒：插圖本》

[英] J.R.R. 托爾金 著

[英] 艾倫·李 圖

鄧嘉宛 石中歌 杜蘊慈 譯

《霍比特人：精裝插圖本》

[英] J. R. R. 托爾金 著

[英] 艾倫·李 圖吳剛 譯

《精靈寶鑽：精裝插圖本》

[英] J. R. R. 托爾金 著

[英] 克裡斯托弗·托爾金 編

[加拿大] 泰德·納史密斯 圖鄧嘉宛 譯

《努門諾爾與中洲

之未完的傳說》

[英] J. R. R. 托爾金 著

[英] 克裡斯托弗·托爾金 編石中歌 鄧嘉宛 譯

《貝倫與露西恩：精裝插圖本》

[英] J. R. R. 托爾金 著

[英] 克裡斯托弗·托爾金 編

[英] 艾倫·李 圖

石中歌 杜蘊慈 鄧嘉宛 譯

《胡林的子女》

[英] J.R.R. 托爾金 著

[英] 克裡斯托弗·托爾金 編

[英] 艾倫·李 圖

鄧嘉宛 石中歌 譯

《剛多林的陷落》

[英] J.R.R. 托爾金 著

[英] 克裡斯托弗·托爾金 編

[英] 艾倫·李 圖

鄧嘉宛 石中歌 杜蘊慈 譯

《聖誕老爸的來信》

[英] J.R.R. 托爾金 著多多 仔仔 譯

《幸福先生》

[英] J.R.R. 托爾金 著多多 譯

《紙上中洲：艾倫·李

的〈魔戒〉素描集》

[英] 艾倫·李 著

黃麗媛 譯 李佳澄 校

《中洲旅人：從袋底洞到魔多

——約翰·豪的中洲素描集》

[加] 約翰·豪 著鄧嘉宛 石中歌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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