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你,你一直沒變。
雙鳳亭是兒時記憶裡無法抹掉的片段,離開你那麼多年,難以忘懷。
黃鶴樓名聲在外。當年借居武昌首義小區,每天清晨獨自醒來,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金碧輝煌黃鶴樓。
路過洞庭湖西秋月輝,嶽陽樓的模樣依然清晰可現,我往往将自己的腦袋伸出車窗,緊緊地盯着它,然後默默送它遠去。
隻有你,留在我的腦海裡,揮之不去。雖說我們沒有
雙鳳亭位于魯台,腳下是淙淙的滠水。
哥哥弟弟永遠都是風塵仆仆的樣子,但是他們并不懈怠。
求學求知的步履匆匆,行色匆匆,倥偬之間他們行走在花柳前川,心懷魯地,熟讀聖賢。
如同當今的我們。
生在另一座城市,由于家庭的變故,輾轉來到這個叫做城關的地方。
轉學。
又轉學。
再轉學……
這是啟賢殿。
爸爸有爸爸的模樣,媽媽有媽媽的模樣。
有時候我就特别羨慕别人家有爸爸,有媽媽。我很小很小就知道,不是每個小朋友都有爸爸媽媽的。
不知為何,總是專注人家有爸爸有媽媽的堂屋神龛。
爸爸坐在左邊,媽媽坐在右邊,他們已經作古多年,一如既往地用殷切的眼神關注着我們。
每每見到這樣的眼神,我都不敢懈怠,立馬回到屋裡讀書,寫字,背誦課文。
可是我們家沒有神龛,也就沒有祖宗牌位。沒有家譜,也就沒有逢年過節的祭拜。
我從來都無法想象我的爸爸媽媽帶着我們坐在桌旁晚餐的情景。
我們從來都沒有團聚的經曆,也不知道有爸爸媽媽陪伴是一種什麼感覺。
在漢口清芬路的時候,葉子是我的好同學,我五歲,她也五歲,可她家沒有爸爸。
曾制造是個男生,他不僅沒有爸爸,連媽媽也沒有。他沒有家長接送,一個人披了一件破雨衣,自己淌着街道的雨水來到幼兒園。
曾制造的家長是他的表姨。
葉子上學都是她家媽媽送,她家媽媽送她到了教室,又匆匆忙忙去上班。
我的大大邁着小腳,非要送我上學。她說,小小兒郎讀書識字,長大才有出息,中秀才考狀元,騎乘高頭大馬,風風光光回家鄉。
大大是老家方言,就是祖母。可是我的大大實際上是外祖母,應該喊作家家,我們不喊家家。
也沒有喊作太。漢口方言太是奶奶呢。
我的漢口的外祖母實際上就是我的家家,可是我也沒有喊過家家,我和我的弟弟一律喊她太,有一個方言拖音。
這是二程祠。
他們是哥哥和弟弟。
我和大大生活在漢口。我有個弟弟生活在武昌。弟弟是新望,我是家望。新望是又一個望兒。我們家也是兩個男孩。
哥哥和弟弟從來就沒有生活在一起,可我們是親兄弟。武昌的弟弟随了媽,但是也沒有同媽媽住在一起,他在全寄宿的公家幼兒園由保育員阿姨照料,吃得飽飽的,穿得也體面。
我由大大拉扯大,經常在夜晚餓得肚子咕咕叫。大大将我摟在懷中,讓我喝攤涼的白開水,輕輕拍幾下我的後背,催我入睡,說是睡着了就不會覺得很餓。
肚子很餓,怎麼也睡不着。
我說,大大我餓呢。
大大拍拍我的後背,悲憫地望着我,說:睡着了明早醒來,就有粥喝……
大大眼角都是淚。大大斑白的鬓發輕輕飄動了幾下,發梢也有淚。
哥哥坐在左邊。弟弟坐在右邊。
武昌的弟弟天生聰明,長着一張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娃娃臉。他的眼睛又大,又圓,又亮。從小就顯露頭角,喜歡唱歌,喜歡表演,喜歡作秀。
最為令人欽佩的是弟弟靈活乖巧,他在關鍵時刻總能逢兇化吉。
住在外公外婆家裡的日子過得漫長而又孤寂。外公是根紅苗正的城市貧民,正宗的無産階級,響當當的革命群衆。
父親的出身不疼不癢,不明不白。說他是壞人,可他從沒做過什麼壞事,他隻做窩囊事。說他是好人,可他的父親居然有舊軍隊舊政府的檔案,明顯有曆史問題啊。
父親關節炎病複發,沒人關心照顧他。他自己燒起煤爐,親手煎藥。叮囑哥哥弟弟守在藥罐子旁邊,自己忙乎家務事去了。
藥罐子裡的湯汁沸騰了,哥哥弟弟束手無策。外公三步并作兩步飛奔過來,掀開罐口封閉的黃表紙,鼓起腮幫起勁吹了吹,将四溢的氣泡吹了下去。
父親堅持認為外公投毒。
哥哥堅決搖頭否認,弟弟卻點頭了。在父親軟硬兼施的诘問下,弟弟瞪着溜圓溜圓的閃亮的大眼珠,伸出兩個指頭,說:我看見爹爹投毒了,兩粒……
這是思源堂。
正式的工作單位沒了,下崗失業成了我們人生三十歲的生活常态。
離家謀生的日子成了那段時光艱難的煎熬。
那個從機關辦公室下海的曹總,自诩為成功人士。也是,三十三歲多點的年紀,做過這個縣級市政協辦公室主任,據說他家嫡嫡親的哥哥是分管财貿的副市長,他的老婆娘家在原先的縣裡,現在的市裡,供銷系統做了一把手,穩坐釣魚台。
這是中美合資企業,學名是仙雅皮革制品有限公司,注冊資本是美元。那不當事,曹總立馬可以在市裡豪華地段購置一套商品房,左鄰右舍都是市裡有頭有腦的首腦人物。
曹總不飲酒,端杯就醉,毫無懸念。但是喜好抽煙。什麼香煙名貴,就抽什麼。他的口頭禅即是“不抽煙不算男人,甚皮?”
除了抽煙,曹總愛好廣泛着呢。跳舞。打牌。玩高爾夫球。然後就是喜歡暗地裡将長得細皮嫩肉的小男生喊到他的辦公室兼卧室,不知做些什麼時髦的遊戲。
漢口的葉總是個書法家。每天早晨總見他有使不完的力氣,揮毫潑墨,不是畫畫,是練字。從懷素的草書,到王羲之的行書,練得怎麼樣?誰知道呢。他每天堅持練,我們就每天堅持看。一來二去,老葉不是老總了,省總公司正式下達文件,正式任命年輕有為的小秦為總經理,秦總搬進了葉總的單獨辦公室,葉總将辦公桌搬到了我們公共辦公室。
秦總信誓旦旦說過,文化産業平台大得很,知識就是力量,我們都要有野心,有雄心,有信心,有決心。看一看我們在座誰是第一個拎着筆記本電腦上班的人,誰是第一個開着奔馳寶馬上班的人,電影産業是座富礦,我們都要做淘金者,淘出人生第一桶金……
秦總不到半年,用上了筆記本電腦。
秦總不到兩年,開上了奔馳私家車。
秦總不到三年從美國學成歸來,榮升省總公司副總。
有人喝彩,交口稱贊他是青年才俊。有人嗤之以鼻,矢口否認他的經營業績。還有人悻悻地說,靠天靠地靠爹媽,秦家父母都是省廳裡的高官,嶽父嶽母又是生意場上的富豪,上下賄賂,左右打點,官場潛規則已經對号入座了……
理學先哲。
程門學子。
程門學子。
程門立雪的故事。
程朱理學。
站在魯台山上,心裡五味雜陳。
二十二歲那年,談婚論嫁,有人對我提出了一項要求:
第一有才。
第二有财。
第三有勢。
第四有能。
旁人紛紛出謀劃策,幫我分析,揣摩,對策。
當時的文學青年,不僅識文斷字,還熱衷文學寫作。有長篇小說手稿傳閱,有詩歌草稿為證,可以認定文學才能。同時通過成人高考正在高校求學,可以認定專業才能。
錢财嘛,算過來算過去,剛剛參加工作,時間不長,工齡不長,工資不高,沒有錢。思前想後,有人腦洞大開,提出我們家有一幢私房,明三暗六,位于城關鬧市,不聲不響的萬元戶。
第三條怎麼也靠不上。權勢,那是沒有的。家勢當然也沒有。不過祖上曾經是前朝舉子,祖父做了舊軍隊少将,伯父姑父全是國軍人馬。這個不算,不算,不算。縣裡面有沒有哪位有血緣關系的親戚?也沒有。親戚大多流落海外。那就沒有辦法了,這條不夠。
能力是個繡花活,說有就有,說沒就沒。吃喝嫖賭抽是能力。溜須拍馬逢迎阿谀也是能力。那麼到底有沒有能力呢?
提出這個條件的這個人,一路順風順水,高中畢業,參軍入檔,複原退伍,通過家庭關系,進入機關單位。幾年不見,混成了民政局的頭頭腦腦,在副局長位子上坐得穩穩當當。鬼的媽媽才知道這個人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坐着作報告的時候,沒有人敢說他是不好的人。
忽然見到紅色通緝令的圖片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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