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知道教育的重要性，但少有人知道，不當的教育對兒童真的“有毒”，尤其是給大腦帶來毒性壓力。

每一位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幸福的。因此，如果非要給成功的教育定義一個标準，我認為“孩子能否擁有一個幸福的人生”是檢驗教育是否成功的“金标準”。然而，人們對“幸福”的理解具有很強的主觀性，這就導緻了不同的家庭對待孩子教育的目标和方法有很大的差異，而不合适的教育對于兒童大腦發育具有重大的負面影響。

大多數家庭問題都離不開16個字

家庭是孩子的第一所學校，家庭教育對孩子腦的發育和心理行為的發展具有極為重要且無可替代的作用。就家庭教育而言，基于多年的科研和實踐經驗，我一般用以下16個字來總結家庭教育所可能出現的問題：生而不養、養而不育、育而不教、教而不當。不是所有的家庭教育都會出現問題，但隻要出現問題，都離不開這16個字的範圍。

生而不養常見于某些極度不負責任的父母和家庭，指的是父母把孩子生下來以後就不管了，甚至連基本需求都不能保證，其本質是對孩子生理、心理上的雙重忽視和虐待。

養而不育，常見于留守尤其是全留守兒童所在的家庭，指的是養育者能夠照顧好孩子基本的生理需求，但是與孩子之間沒有什麼積極的互動，無法及時響應孩子的情感需求，其本質是對孩子心理上的忽視和虐待。

育而不教，常見于喝多了教育“心靈雞湯”的家庭，養育者盲目相信所謂“靜待花開”，對孩子存在的生理和心理問題視而不見，總認為是孩子某個成長階段的特點，長大自然會具備相應的知識、發展相應的技能。

教而不當現在越來越最常見，主要是教育焦慮比較嚴重的家庭，養育者有着強烈的教育意願，但由于方法不當反而适得其反（例如學習上的各種搶跑、亂跑），嚴重違背了孩子的身心發展規律，造成孩子壓力過大，引發家庭矛盾和沖突。更有父母将自己的精力都投放給了孩子，将自己的期待都投射給了孩子，打着“愛”的名義和“為你好”的旗号給了孩子巨大的壓力，使得孩子難以承受從而嘗試各種方法尋求逃避。

所有這些問題，對于孩子來說都是一種“壓力”，而且絕大多數都是“毒性壓力（Toxic stress）”，即對腦和身體有害的、有毒的壓力。

睡眠不足是我國青少年兒童面臨的最大“毒性壓力”之一

科學家根據人腦和身體對壓力進行反應的持續時間和強度的不同，将壓力反應分為積極壓力反應、可承受壓力反應與毒性壓力反應三種：

其中，積極壓力反應是指适度的、短暫的壓力反應，比如換了一個陪伴者、去陌生環境等，往往伴随着心率的短暫提升和激素水平的輕微變化。這種壓力反應是正常生活的一部分。

在成人的關心支持下、在溫暖和積極的人際關系背景下，引起積極壓力反應的事件往往可以快速緩解，孩子也就能逐步學會控制和管理好自己的壓力反應。

可承受壓力反應指引起腦和身體發生較高強度或較長時間變化的壓力反應，這種壓力反應可能會負面影響大腦結構和功能的發育。引起這種壓力反應的事件包括親人生病或離世、可怕的事故、父母分居或離婚、社會歧視或其它比較嚴重的事件。如果兒童在經曆這些壓力事件時，成人可以為兒童創造安全的物理和心理環境，并且給予持續的支持，以幫助孩子學會應對逆境并從中恢複，這些壓力事件就不會對兒童腦的發育産生負面影響。

在某些情況下，可承受壓力反應甚至可能具有積極的效果，幫助兒童發展出更為有效的壓力管理能力；但如果發生時間持續較長或缺乏成人有效的人際關系支持，這些壓力反應也可能轉化為對兒童成長有毒的壓力反應。

毒性壓力反應（Toxic stressre sponse）是指強烈的、頻繁的或長時間激活壓力反應系統，并且無法得到有效人際關系緩沖和支持的壓力反應。毒性壓力源包括身體虐待、精神虐待、同伴欺淩、食物匮乏或營養不良、暴力、長期忽視等。

家長也許想不到，睡眠不足也是我國青少年兒童面臨的最大“毒性壓力”之一。從認知角度來看，缺覺會使得孩子的注意力和記憶力均明顯下降，進而影響學習效率。從情緒的角度來看，大量有關睡眠的研究表明，缺覺的兒童會變得易怒、過于興奮、甚至會表現出類似于多動症的症狀；缺覺的孩子更容易出現情緒問題，而且缺覺往往對女孩的影響更大。

大量有關睡眠對學習影響的研究發現，因為睡眠在知識的記憶和鞏固方面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睡眠不足會使得大腦沒有足夠的時間來對白天所學的知識進行精細加工和存儲，因此睡得越遲、睡得越少的孩子成績越差。

過重學業負擔可能影響海馬正常發育，“學習越辛苦、成績越糟糕”

大量有關兒童發展的研究表明，壓力反應系統在體内過度或長時間激活，尤其是早期的長期忽視、身體虐待、情緒虐待等毒性壓力經曆會持續改變與兒童記憶、注意力、情緒調節、自我控制等能力相關的大腦結構，對兒童的學習、行為乃至整個生命周期的身心健康造成難以逆轉的損害。

相關研究表明，早期的毒性壓力會導緻兒童3歲之前的發展受到損害，遭受毒性壓力的次數越多，發展遲緩的比例越高，當遭受毒性壓力的次數達到6次以上時，發展遲緩的比例接近百分之百。

由于人腦海馬中的皮質醇受體非常多，皮質醇的濃度過高會直接侵害到海馬，導緻海馬發育異常，進而影響兒童記憶力的發展和将來的學習。因此，對于學生來說，不适當的學習内容和方式、過重的學業負擔都有可能會影響海馬的正常發育過程，導緻學習效率下降，引發“學習越辛苦、成績越糟糕”的惡性循環；對于成人來說，過重的工作壓力也會使得海馬萎縮的速度遠大于正常的衰老速度，導緻老年癡呆的年齡大幅度提前甚至罹患阿爾茲海默症。

長期暴露于毒性壓力的環境下還可能改變兒童的壓力管理系統，從而降低這些兒童的壓力反應阈值，使得那些對别人來說不會感到壓力的事件會導緻這些兒童産生劇烈的壓力反應。如果兒童在早期長期經曆毒性壓力事件并且得不到有效積極的成人支持，還會嚴重影響其正常的發育過程，在青春期早期甚至青春期之前就可能引發嚴重的抑郁症狀。

此外，美國哈佛大學的Charles Nelson教授等人的研究表明，持續的毒性壓力反應會改變腦的結構，長期經受毒性壓力導緻前額皮層和海馬的神經元結構發生改變。

在大腦發育十分迅速且敏感的兒童早期階段，毒性壓力會使得腦中負責産生情緒和沖動的邊緣系統過度發育，而負責推理、計劃和行為控制的額葉尤其是前額葉的發育水平明顯滞後。荷蘭内梅亨大學的一項最新研究發現，兒童早期經受的毒性壓力會導緻青春期時的腦發育異常。

該研究是一項長達20年的跟蹤研究，研究者考察了這些兒童在早期（0-5歲）和青春期（14-17歲）時所遭受的壓力，并且将壓力水平與前額皮層、扣帶回、杏仁核、海馬體的發育水平進行了相關分析。研究發現，兒童早期所經曆的疾病、離婚等壓力事件與青春期前額皮層、杏仁核較快的發育水平相關，這說明生長在壓力環境中的兒童也許不得不加速腦的發育來應對壓力，但這是以損失腦的靈活性為代價的。

此外，青春期正在遭受的壓力水平與眶額皮層、前扣帶回皮層較低的發育水平相關，這可能是導緻青春期和成人期罹患精神疾病的重要因素之一。

為什麼有的孩子“越罵越笨”？

作為人腦的控制中心，額葉有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缺點”：它在情緒極度波動的情況下會“死機”。

所謂死機，就是不工作了。這種現象之所以存在，實際上也是長期的生物進化留給人類的一種非常重要的自我保護能力：在危險的情況下如果避無可避，那就幹脆裝死，限制身體動作，說不定能躲過危險。

很多父母會發現，自己對孩子稍微嚴厲一點，孩子就會呆住，無論跟他/她說什麼，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讓他/她寫作業或做某件事情可能會半天沒動。家長們很容易把這種情況歸結為孩子的态度或習慣問題，但實際上是因為父母的責備、不滿、吼叫引發了孩子的恐懼反應，孩子的額葉暫時失活了，這也是為什麼那些經常被吼的孩子其反應速度或處理事情的能力往往反而低下，“越罵越笨”。

對于女孩來說，往往很小的時候就從成人那裡學會了用這種方式來處理人際關系問題，因此我經常開玩笑說“一個聲音會突然提高八度的媽媽有八成的概率會養育出一個聲音會突然提高八度的女兒，還有兩成的概率會養育出一個内向和退縮的女兒”。對于男孩來說，如果其額葉經常性地被吼“死機”，則可能會對他的額葉發育造成無法逆轉的影響，導緻其額葉功能不足，難以在需要的時候為自己和他人做出負責任的決策，容易發展為生活中開玩笑所說的“媽寶男”。

因此，家長們在教育孩子的時候，切記不要突然聲音提高八度，這對孩子的腦和行為的發展非常不利。也就是說，在家庭教育的過程中，家長面對孩子要盡可能地“好好說話”，這是構建和諧家庭環境的核心方法。此外，各位家長還要盡可能地做到“六個不”：不要急、不要吼、不要催、不主導、不打擾、不控制，以避免“教而不當”引發家庭教育中對孩子過多的毒性壓力。

作者：楊元魁

編輯：姜澎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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