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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絕口不提的過往

生活 更新时间:2025-04-18 17:37:23

你是我絕口不提的過往(你是忘不掉的舊事一直在心上)1

攝影:MOON攝影工作室 模特:劉湘&陳葉青子

<01>

1994年,許晚筝初來河内。

許父在金陵經營的香粉生意慘淡,經濟日漸窘迫,他不僅要應付前來讨債的商家,還要尋找新配方讓香粉生意更有起色。實在分身乏術,他隻得把許晚筝送去投靠遠在河内早已成家的姑姑。

許晚筝提着木箱一路乘坐綠皮火車南下,到了南甯中轉再買票一路乘車到河内。到達邊境的時候,許晚筝提着過重的木箱顯得有些笨拙。她站在一塊顯眼的招牌下面等着姑姑,等得有些口渴,便想買個椰子來解渴。但上前詢問價錢的時候卻遇上了飛車黨,兩個混混一把搶走了她的木箱。

許晚筝回過神來的時候,感覺五指火辣辣地疼。

那個時候還沒有飛車黨這個詞,就是一群人在車站晃悠着騎摩托車幹搶劫的事。木箱裡倒沒什麼貴重物品,錢财她都貼身放置好了,隻是那箱子裡還裝着父親親自排隊買的桂花拉糕、芳婆糕,還有南京的雨前茶。想到這裡,許晚筝慌亂中抓住一個剛下摩托車的男生,吸了吸鼻子:“我的……東西,能不能……”

男生看着她的手勢轉瞬明白過來,騎上摩托車一腳将油門踩到底,直接抄了火車站的近路,轟鳴聲混着灰塵漸漸變小。

約十分鐘後,男生騎着摩托車返回來,将車停在許晚筝面前,後座上捆着她的箱子。許晚筝哭得正起勁,看見東西失而複得,抱過箱子也就不吭聲了。

男生将頭盔取下來,他個子很高,穿着白襯衫、黑褲子,一雙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美中不足的是嘴角挂了彩。

許晚筝吸了吸鼻子:“謝謝你。”

奇怪的是,男生有些聽得懂她的話,用一口不太标準的漢語腔發音:“不客氣,不如你請我吃碗米粉吧。”

那是1994年,許晚筝剛來河内就被小小地敲詐了一筆,那也是許晚筝第一次在他鄉遇見湯司海。

湯司海輕而易舉地拎起那個木箱大步走在前面,他帶許晚筝去換了越南盾,領着她走進一家街頭标有“com”招牌的店鋪。他點了兩份大碗的米粉,米粉上撒了一層木耳絲、蛋絲、蔥絲、肉絲,讓人食欲大開,她的肚子适宜地叫了起來。湯司海輕輕笑了一聲,挽起襯衫袖子,拿起旁邊的檸檬擠了幾滴汁進去,然後卷着舌頭說:“吃吧。”

一碗米粉,高大的紅木,窄窄的街道和各類特色小店鋪,還有眼前這個穿着幹淨的白襯衫,嘴角挂了彩的男生,這是許晚筝對河内的第一印象。

最後還是湯司海結的賬,他替她拿過箱子,扭頭對她笑:“走吧。”

“謝謝,可是我要等姑姑來接我。”許晚筝睜大眼睛看着他,客氣地說道。

湯司海摸了摸她的頭,發出輕微的哂笑聲:“我是代替你姑姑來接你的人,你姑姑叫許晚晴,對嗎?”

<02>

姑姑一家住在河内的老城區,老城區又稱36行街,平面形如樹葉。比如你家是賣芽糖的,這一條街就是糖行。姑姑是開面鋪的,這一條街就叫食行,湯司海就住在她家前方。他們一家人都喜歡吃姑姑家做的食物,久而久之,也算是比較親近的鄰居了。

聽姑姑說湯司海家世代以漆器為生,從祖先輩開始他們家就是宮廷禦用的匠人,在漆行開了很多分鋪。到了湯司海這一代,他卻無心于此,因此常惹來父親的責罵。

許晚筝住的是店鋪樓上的小閣樓,正直河内雨季,滴滴答答的雨不停地下着。窗外的綠樹上墜着一棵菠蘿蜜,鮮亮又泛着雨後的綠色。

她經常下樓給姑姑幫忙,但不通語言,隻能做些雜活。有時候遇上湯司海過來吃粉,他會送一些新奇的玩意兒給她,有時是木雕,有時是一種帶着酸味的水果糖。這些,許晚筝都會小心地收藏好。

等到開學的時候,姑姑送許晚筝去當地一所中學念書,她托湯司海照顧許晚筝,于是兩人便經常一起上下學。

男生一向比較粗線條,隔了好久才發現許晚筝因為語言不通遭到排擠,一直獨來獨往。學校校運會召開的時候,湯司海作為學校的前鋒去參加足球比賽。

湯司海身姿矯健,中場休息的時候女生頻頻給他送水。湯司海撥開重重人群,走向坐在角落裡的許晚筝。他自然地拿過許晚筝手裡的水,仰頭“咕噜”喝了幾口。淡金色的陽光下,依稀可以看見他喉結的弧度。

“學長,你為什麼喝她的水?那個中國妹連英文都不會講。”有女生憤恨地說道。

湯司海頭上綁着黑色的發帶,鼻尖還沁着汗珠,他将欲往後縮的許晚筝拎到自己旁邊,長臂虛攬着她,聲音低沉又喑啞:“關你什麼事?英語我負責教就行了。”

後來湯司海真的負責教起了她的英文,他從老街上淘來幾盤磁帶,讓許晚筝認真地跟着學,遇到不懂的便耐心跟她講解。

兩人放學後就窩在閣樓上,她小聲地讀英文,湯司海則在一旁畫設計圖。許晚筝學累了會問:“哥哥,你以後想幹什麼?”

“做一名服裝設計師吧。”湯司海思考了兩秒。

許晚筝睜大眼睛;“那你家的漆器手藝誰來繼承?”

“小孩,在你還有力氣的時候去做你想做的事吧,聽過一句話叫‘你從未見過火,也從沒見過毀滅,更不知新生’嗎?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多去嘗試。”湯司海停下手中的畫筆,狹長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光亮。

許晚筝似懂非懂地點了頭:“那以後我給你當模特,好不好?”

這會兒湯司海手中的速寫紙用完了,他越過許晚筝的肩膀拿紙,聞言掃了她一眼。兩人距離很近,他噴出來的熱度使得她脖子那塊的肌膚發癢又燙人:“那你還要多吃點木瓜……”

許晚筝漲紅了臉,直接拿了一個枕頭砸他。那個時候複讀機裡的磁帶發出沙沙的聲音,鄧麗君唱到:“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

她不知該如何形容這段時光,青磚墁地,樓下是一棵菠蘿蜜樹,從窗口看得見零星的綠色,日斑散綴,花木清疏。一回頭就能看見少年趴在窗前畫圖,偶爾回頭沖她一笑。

<03>

但是沒過多久,湯司海就遇到了一個可以為他做試衣模特的人。

越南過春節的時候,也是到處張燈結彩和貼對聯。許晚筝寫了一封信寄回家,大意是讓父親寬心,這邊姑姑很是照顧自己。

姑姑給許晚筝制了一身新衣裳,是一條漂亮的掐腰裙子。家家戶戶的河内人家裡都擺着豬肉和綠豆沙,代表飛禽走獸草木繁盛。

除夕的時候,湯司海對許晚筝的姑姑說要帶她去守歲,姑姑欣然應允了。

按照當地的習俗,守歲要上街采一支帶着苞芽的樹枝回家。苞芽沒找到,湯司海幹脆帶她去看水上木偶戲。偌大的水池上站着憨态可掬的木偶人,舞台中央的人負責彈唱表演。

湯司海讓她在戲台邊等着,說去買炸糕給她吃。誰知意外發生得竟這樣快,台上彈唱到精彩處,人群不知怎麼的躁動起來,你推我搡中,許晚筝不慎跌落水中。

許晚筝不習水性,一種本能的恐懼湧上心頭,可是她越掙紮就陷得越深,逐漸失去了思考的意識。是台上正在演奏的女生扔掉手中的揚琴,毫不猶豫地跳下水,奮力地抓住了正在掙紮的許晚筝,把她扯上了岸。

湯司海拿着炸糕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全身濕漉漉的許晚筝。他忙跑過去,脫下身上的衣服披在許晚筝的身上。

許晚筝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對不起。”

她正想說沒關系的時候,一個打噴嚏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來。是救許晚筝的女生,她叫李翹。許晚筝看向她,生平第一次生出羨慕的情緒。她的頭發濕了,水珠一顆顆順着黑發落到鎖骨窩裡。為什麼同樣是落水,她卻美得不可方物?

“謝謝,”湯司海感激道。

“沒事。”李翹不拘小節,可接連打的幾個噴嚏讓她洩了底。湯司海起身出去不到十分鐘又折回來,手裡端着的是兩杯熱咖啡。

許晚筝接過來喝了一口,胃裡暖起來。可李翹卻逞強不肯喝,正在擰幹自己的頭發。她聽見湯司海的聲音有些強硬:“你把它喝了。”

李翹小聲嘟囔着抱怨,卻還是順從地接過那杯熱咖啡一飲而盡。道别的時候,許晚筝再一次認真地道謝,雖然那水池隻到人的腰的高度,水池中央也有很多舞木偶戲的人,可對于不谙水性的她來說,李翹是第一個伸出手的人。

李翹不甚在意地揮手表示自己不放在心上,她反倒是叫住湯司海,眼神狡黠:“喂,剛剛不是要表示感謝嗎?留個聯系方式怎麼樣?”

湯司海雙手插在褲袋裡,嘴角向上彎起,語氣是一慣的雲淡風輕:“高三(2)班,湯司海。”

那一刻,許晚筝聽到心裡傳來什麼坍陷的聲音,不知是因為湯司海眼底一瞬的光亮,還是李翹的熱情。

那晚,他們忘了撿守歲的芽苞樹枝,臨到家時湯司海跑去買了根甜得發膩的甘蔗塞到她的懷裡:“這個也可以,小孩,新年快樂,年年歲歲有今朝。”

許晚筝望着他冷峻的眉眼,輕聲說了句:“年年歲歲有今朝。”

<04>

緣分就是這麼湊巧的一件事。許晚筝等湯司海下課的時候,看見他身邊站着一位長相動人的女生,是李翹。

李翹一直扯着湯司海說個不停,看見許晚筝後停了下來,熱情地打招呼:“小孩,你好。”

不知怎麼的,許晚筝突然不喜歡這個稱呼,為什麼他們都要拿自己當小孩子。至此,李翹悄無聲息地插入他們的生活,她這個人就像是熱帶雨林的陽光,幹淨而富有生命力,給他們平凡的生活帶來了一抹色彩。

李翹的行事風格一直都很灑脫,對什麼都看得很開,用她的話來說就是及時行樂。三個人坐在一起寫作業,李翹和湯司海經常因為一道題而争論不休。許晚筝看他們湊得那麼近,手裡握着的圓珠筆也不自覺地鈍痛了手掌,掌心處湧現紅紅的血絲,她發出一聲痛呼。

湯司海猛地回頭,捧着她的手,一臉緊張的表情:“痛不痛?我帶你去買個創可貼吧。”自從許晚筝上次溺水,因為愧疚,司海對她的關心更為細緻了。

“很痛。”許晚筝吸了一口氣。

李翹好似看穿了她的把戲,嘴角是一抹淡淡的嘲諷:“朋友,能喊出來的痛都不算痛。”許晚筝下意識地想反駁她,可擡眼看到李翹慘白的臉色和眉間的愁緒,卻是怎麼也說不出來,最後背着書包落荒而逃。

李翹和湯司海放了學從教學樓出來的時候,因為期末考試成績不理想而眉頭緊鎖。許晚筝正在醞釀安慰他們的話,誰知李翹把書包扯到胸前,拿出那張試卷一把扔進垃圾桶,再粲然一笑:“走,姐姐帶你們放松去。”

李翹輕車熟路地帶他們走進台球室,褪色的卷簾半藍不藍地挂在那裡,室内擺着兩張四方桌子,顔色陳舊,網袋也變形了。李翹去前台兌完币後,踮起腳湊到湯司海邊上親密地說着什麼,說完她還朝許晚筝看了一眼,然後笑着點頭。

之後湯司海開始擺球。許晚筝攥緊書包帶的一角,心慌不已。他們剛剛打了什麼賭,難道是李翹赢了,他們就在一起?

許晚筝控制不住地往下想,半晌,她大聲喊道:“湯司海,我頭很痛,想回家了。”

湯司海猶豫了一會兒,放下手中的球杆帶着她回家了。許晚筝掀開卷簾時,回頭看了一眼李翹。

李翹穿着襯衫和藍色褲子,低垂着眼認真地看着桌上的球,看起來有些孤單,額頭上那一寸劉海倔強地泛出來。

事實證明,是她小心眼了。

那天李翹大方地請他們去餐廳吃飯,從糯米雞到帶着鮮味的甘蔗蝦、炸象魚,還有配了紫蘇和胡椒鹽的鴨仔蛋。一頓豐盛的午餐,許晚筝吃得格外警惕,她想着如果李翹要宣布什麼事她就立刻拉走湯司海。

一頓飯後,李翹神秘兮兮地拿出禮物,一臉笑意:“生日快樂!”許晚筝的大腦空白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她松開緊攥着的湯司海的手,呼了一口氣,同時臉上火辣辣的。

許晚筝拆開禮物,是一瓶名為“西貢小姐”的香水和一套越南版的金庸武俠小說。她捂着自己的臉,掌心很快濡濕一片。

李翹拉過她的手,眼睛裡滿是真誠地說:“長大一歲,以後就是勇敢的大人了,金庸寫的武俠小說裡我最喜歡敏敏了,長相清麗還很讨人喜歡,像我們小孩。”

“這是李翹在台球室待了很久掙到的币來給你買的禮物。”湯司海将椰汁遞到她面前時添了一句。

那天是李翹和湯司海親自送她回的家,許晚筝躺在床上偷偷哭泣,為自己的小心眼和李翹的真誠而哭。她才不是什麼敏敏,敏敏美得耀眼,做事坦蕩,敢愛敢恨,這分明是李翹的樣子。

她是為了一己之私動不動就騙人的殷素素啊。

人人都喜歡聰敏又熱情的李翹,那一刻許晚筝不得不承認,自己也是有點兒喜歡李翹的。

<05>

自從李翹知道湯司海夢想成為服裝設計師之後,就經常慫恿他做些瘋狂的事。比如在耶誕節的時候替他出謀劃策了一場小小的活動。

許晚筝也不得不承認,那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耶誕節的巴亭廣場很熱鬧,人們都聚在那裡等着看焰火,連帶遠處的還劍湖也閃着光亮。這場活動他們策劃了很久,塑料衣架上挂着湯司海設計的衣服,那是他們熬紅了眼趕制出來的。湯司海負責主要工作,兩人負責打下手。

李翹穿着由湯司海設計的越南風情的服飾站在廣場上以吸引人們的眼光,這種服飾上身服帖,下身開高衩。不同的是加了很多中國旗袍的元素在裡面,绲邊花褶,牡丹國色。

一開始隻有三兩個人過來問價,許晚筝靈機一動,打開收音機的伴奏,壯着膽子同李翹唱起歌來。

那個時期,鄧麗君不僅紅遍内地和港台這邊,連帶東南亞的這些國家都卷起一股麗君熱。她們從《天涯歌女》唱到《甜蜜蜜》,吸引了許多人駐足。

李翹和許晚筝手牽着手,相視一笑,溫柔地唱道:“風中賞雪,霧裡賞花,還願确信,良辰美景在腳邊……”

那天晚上,湯司海設計的衣服一售而空,煙花也在天空炸開了絢爛的顔色,拖着長長的尾巴在瑩藍的天空轉瞬消失不見。

李翹對着天空大喊,聲音清脆:“希望我們三個永遠在一起。”

“我也是。”湯司海的嘴角是一抹淺笑。

衣服剛剛賣完,一場雨就兜頭而下。三個人匆忙收拾好東西,湯司海直接脫了身上的衣服給許晚筝擋雨,卻始終陪着李翹一起淋雨。雨珠下得越來越密集,李翹越走越慢,湯司海便耐心地牽着她慢慢穿過濕漉漉的街道。

李翹大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倚在湯司海身上,許晚筝望着他利落的下颌線,心裡莫名的不是滋味。她多希望與心上人一起走過下雨天啊。

雨勢漸小,形成了密密的水簾,李翹喘着氣,面色慘白。湯司海扭頭說:“晚筝,你去買三杯熱的滴漏咖啡吧。”

“好。”許晚筝沒法拒絕他。她沖進雨簾,跑到遠處拐角的商場裡。

等到許晚筝捧着熱咖啡回到那個脫了漆的綠亭子裡時,卻發現裡面空無一人。她走進亭子裡,看着人來人往的人發呆。咖啡涼了,她便把它們一杯一杯地扔進垃圾桶裡,然後穿着湯司海留給她的外套,獨自一個人回了家。

許晚筝知道,喜歡上一個人,意味着甘願服輸。

<06>

李翹和湯司海再一次出現的時候,都默契地沒提那個話題。許晚筝繼續跟他們一起上下學,但心裡總隐隐覺得,好像要失去什麼。

時間如淺淺劃過的西江春水,不知不覺就到了需要他們考慮未來的時候,而李翹總有一套自己的理論。

“我替你看了一下,法國這邊的設計文化是最濃厚的,建議你提前申請留學,然後再……”李翹手裡拿着一支筆在規劃着什麼。

湯司海沉默半晌:“我爸媽不同意。”

李翹聽後,發出輕微的笑聲,拍了拍湯司海的肩膀:“朋友,1924年,《紐約時報》采訪英國登山學家GeorgeMallory問他為什麼要去攀登珠峰,他說因為山在那裡。”

“你現在光這樣偷偷設計是不行的,要拿出更實際的行動來,試試跟家長坦誠,也許結果會比你想象的要好。”李翹一臉嚴肅。

許晚筝害怕湯司海會從此遠離自己,急忙出聲:“你憑什麼去決定别人的人生?”李翹翹聞言也不惱,跟她解釋:“每個人的人生都是自己的,畫筆在你手裡,你想它是什麼樣子它就是什麼樣子,我隻不過是在鼓勵他而已。”

“你呢,你也會出國嗎?”許晚筝急忙問。

李翹臉上湧起一股莫名的惆怅,她捏了捏許晚筝的臉,笑道:“誰知道呢?”

很快,湯司海就跟他的父親坦誠了,最後挨了一頓揍。湯司海臉上挂着彩來找許晚筝的時候,她吓了一跳。

她的眼睛像蒙了一層霧氣,用棉簽沾好碘酒小心地給他的傷口消毒:“你爸爸怎麼說。”

湯司海疼得龇牙咧嘴,提及此事,他的眼神熠熠生輝:“我爸同意了。”

“那挺好的。”許晚筝言不由衷地說道。過了一會兒,許晚筝巴掌大的臉上挂着淚珠,聲音裡帶着哭腔:“哥哥,你能不能别走?”

說完,她又連忙改口:“我隻是舍不得你。”是啊,少年要去追自己的夢,使之如月之恒,她又怎麼能去阻止湯司海。

湯司海窩在沙發上,一條長腿随意屈着,聽到後歎了一口氣:“小孩,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湯司海走的那天,河内又迎來了漫長的雨季,青木瓜被風一吹就墜落在地。許晚筝親手做了許多水果罐頭塞給他,透明的玻璃罐子裡裝着澄黃的杧果肉。許晚筝指了指後院那棵繁盛的青杧樹,聲音軟軟的:“哥哥。等到青杧成熟時,你就回來好不好?”

“好。”湯司海用力地揉了揉她的頭發。

李翹倒是顯得落落大方,她張開雙臂給了湯司海一個擁抱。

許晚筝記得這天風很大,雨沾在眼睫毛上,涼涼的,讓人睜不開眼。她看見湯司海離去的背影漸漸縮成了一個點。

湯司海走後,許晚筝開始一個人上下學,她感覺心裡空蕩蕩的,便常去找李翹。

李翹坐在台階上,晃蕩着兩條大長腿。她沒等許晚筝開口就說:“小孩,你得勇敢一點,你要有自己的夢想。”

許晚筝還是搖了搖自己的腦袋,像她這樣平凡的女生,資質平平,連夢想是什麼都不知道。有風吹來,李翹的黑發飛揚,她在風中勾起嘴角:“等你長大一點就知道了。”

<07>

其實很早以前許晚筝就知道,李翹早年失了雙親,是由叔叔代為撫養長大。周圍的人都很憐愛她,連帶着湯司海對她的容忍度都很高。大概是從小缺失親情的原因,造就了李翹敢說敢做的性格,活得十分肆意,在許晚筝眼裡是個很酷的女生。

當李翹跟許晚筝說自己也準備申請出國留學的時候,一雙黑白分明的眼裡盡是亮光。

“你也去法國嗎?學什麼專業?”

“是吧,到那兒還可以找湯司海做個伴,因為我有點害怕孤獨,”李翹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當然是學攝影啦,把人燦爛的一生記錄下來,多美。”

“不說了,我要回去準備了。”李翹站起來撫平衣服上的褶皺,“小孩,你也要加油啊。”

許晚筝點了點頭,看着她走遠。她害怕李翹真的去了法國,就有更長久的時間和湯司海相處。這樣的話,不管青杧成熟多少回,許晚筝都再也見不到他了。

半個月後的一天,天氣出奇晴朗。許晚筝在面鋪裡幫姑姑的忙,她正端着剛出鍋的肉湯給客人,有人從身後撞了一下,她有些拿不穩,險些把湯灑掉。

忽地,一雙有力的手臂替她接住了托盤,許晚筝順勢往上一看,是湯司海。他似乎回來得很匆忙,臉色疲憊,眼底黛青。

湯司海默不作聲地看了她一眼,他眼神中帶着的悲涼讓她突然感到心慌不已。

許晚筝這才知道,李翹在前一天晚上,因為心髒病突發去世了。

她的眼淚就這麼掉下來,落在湯司海的手臂處,滾燙又蒼涼。許晚筝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她隻是不想李翹出國,所以才去找了李翹的叔叔。

李翹的叔叔是個思想守舊的人,所以許晚筝添油加醋地說了很多,把她說成一個早戀的惡劣孩子,希望他能好好管教一下。她的叔叔知道這件事後,便取消了讓她去法國的承諾,并且将她鎖在家裡。

在許晚筝眼裡,李翹失去雙親後仍然活得熱烈又勇敢,這樣的她,美好得讓人嫉妒。其實她是許晚筝欣賞又心生向往的人。

從頭到尾,許晚筝都不知道她患有先天性心髒病,并且病情越來越嚴重。她從未想過真正要去法國留學,她隻是想要刺激一下許晚筝,讓她成為一個勇敢的大人。

李翹原本想趁着還有時間,去法國一趟,向喜歡的少年表白,這樣此生就無憾了。誰知許晚筝連她這個僅有的心願都剝奪了。

湯司海和許晚筝一起去參加李翹的葬禮,在鮮花的簇擁下,照片上的女孩笑靥如花。湯司海撐着一把長柄黑傘站在許晚筝旁邊,她悲從中來,無聲地落淚。

之後李叔叔把李翹生前的日記本交給許晚筝,許晚筝反複摩挲着那本已經被勒出毛邊的羊皮小劄,堪堪有些站不穩。

湯司海在家裡待了沒多久又即将啟程,走的時候,他将許晚筝摟在懷裡。許晚筝靠在他炙熱的胸膛上,聞着他身上散發的淡淡皂莢味,落下淚來。

她先一步推開湯司海,對上他悲痛的眼神笑着說:“對不起。”湯司海的薄唇張開又合上,最後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我喜歡你”這句話我再也沒有權利說了。許晚筝在心裡小聲地說道。

<08>

許晚筝在父親香粉生意好起來的時候回了國。她回國後,腳踩涼水認真地學習,在一次又一次撐不下去的夜裡,她還是咬着牙堅持下來,卻在選擇專業的時候與父親發生了争執。

父親在她面前直接摔了茶杯,不理解她為什麼要選攝影這個不實用且燒錢的專業。許晚筝不知該如何應對,這時她想起了李翹。

那個女孩充滿活力地說因為山在那裡,所以不得不去做。

她向父親坦誠了自己的想法并勸服了他,選擇了攝影專業。當她乘坐綠皮火車去上大學的時候,拿出李翹的日記本,又重新看了一遍。

雨天。今晚彈奏的時候遇見了一個很乖的小孩和一位好看的男生。我太孤獨了,好想和他們成為好朋友。果然,在我的熱情下,他們和我成了好朋友,隻是那個小孩看起來對我有敵意。

晴天。我發現自己喜歡上了那個男生,可他眼裡好像永遠隻有那個小孩。沒關系的,人嘛,要不計較一切熱烈地去愛。這輩子好想成為一名攝影師,将自己短暫的一生記錄下來。希望以後的哭與笑,都有他們陪在我身邊。

晴天。今天撒了一個小謊,騙小孩說我要申請去法國,其實就是想激勵一下她,讓她努力向上,讓自己變得更優秀。我這個身體,叔叔又怎麼放心我去國外一個人獨自生活那麼久。我覺得她明明很在乎這些,卻不敢去争取。雖然我也要表白了,但希望這是一份平等的表白呀,純粹的公平競争。

許晚筝将日記本抱着懷裡,望着窗外茫茫的夜色,眼眶濕潤。

畢業後的許晚筝成了一位小有名氣的攝影師,有了自己獨立的工作室。有不少單子找她,卻都被許晚筝以“排期過滿”為由推了回去。原因不外乎其他,她要去參加一場走秀。

許多人感到奇怪,為什麼一位攝影師會跨界去參加走秀?

時隔經年,許晚筝再一次回到河内,作為湯司海個人服裝秀的特邀嘉賓。河内基本沒什麼變化,果蔬新鮮,街道變寬了點,穿着汗衫的男人依舊在熱情地拉客。

許晚筝見到湯司海的時候,大方地打了招呼。他變得成熟起來,白襯衫、西裝褲,五官越發淩厲起來。兩人顧不上寒暄,許晚筝匆匆換了衣服走上秀台。

這個系列的衣服很特别,全程隻有許晚筝一個人在走秀。十六歲時的白T恤和淺藍色牛仔褲;十八歲時的繡着牡丹的旗袍;二十六歲時的成熟系扣襯衫搭孔雀藍的闊腿褲;三十六歲時的掐腰長裙……

場下的觀衆看着台上的許晚筝好像換了一個人,那就是無論她處在哪個年齡段,看起來都燦爛又明亮。走秀結束的時候,台下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湯司海接受采訪時說:“這套衣服的主題叫‘一生’,是為了紀念我們一個很好的朋友而設計的,希望她永遠幸福。”

記者把話筒遞到許晚筝面前時,她思考了兩秒:“這個朋友活得燦爛而熱烈,像飽滿的陽光,不懼一切傷痛。青杧成熟時,我這邊也有關于她的一個攝影展,歡迎大家關注。”

<尾聲>

服裝秀結束的時候,湯司海和許晚筝漫步在河内的街頭。許晚筝用力地吸了一下雨後的空氣,看着湯司海棱角分明的側臉,腦海裡閃過許多片段。

時光倒退,許晚筝初來河内,被搶劫,混亂中她抓住男生的手臂,對方回頭,朗月清風,遞過去一個讓人安心的眼神。

許晚筝望着他的時候,想起了書上說的:1998年,你們倆約好用望遠鏡相互觀察,決定1998年有兩個夏天。你們看到了叢林與麥浪,燃燒的萬花筒、麋鹿和麥芽糖,十萬隻火烈鳥在路易斯安那,旅人沿着bobo河順流而下,經緯線swing,抵達廊坊火車站,甜橙色齒輪。你們在暗夜裡劃船,豢養發光的巨鲸與潮汐,然後單方面宣布看到了愛情。

時間再往後拉,天空烏藍,她和李翹手拉着手放聲唱着鄧麗君的歌。那時人聲嘈雜,少年身姿挺立,女孩們相視一笑,無限美好。


本文作者:啞樹

原文載于《愛格》2017.12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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