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浙江省政府辦公廳發通知，要求推動非戶籍人口在城市落戶工作，全面放開縣（縣級市）落戶限制，同時将農業轉移人口納入公積金繳存覆蓋範圍，放寬住房公積金提取條件，支持繳存人異地使用。

新出台的《浙江省推動非戶籍人口在城市落戶工作方案》明确要求深化戶籍制度改革，加快完善财政、土地、社保等配套政策，提高農業轉移人口落戶積極性，積極有序推進非戶籍人口在城市落戶。

放開落戶限制農民會湧入城市？

其實，全面放開縣（縣級市）落戶限制——這個政策不新鮮。2015年底，省政府印發的《關于進一步推進戶籍制度改革的實施意見》中就曾提出，全面放開縣（市）落戶限制。而從全國範圍内看，江西、湖南、石家莊等省市更是早就在這麼幹了。

向一位區域經濟專家請教對此事的看法。他的回答是：“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 房地産去庫存——這是國家用意”。他還認為，這是“事後認定”，因為“縣（縣級市）落戶限制放開”是“已經發生的趨勢”。

湧金君理解，專家的意思大概是，這個放開的腳步實際上是姗姗來遲的。這些年，很多中小城市的戶籍政策其實已經放得很寬松，但其吸引力并不大。有關部門不過是在此基礎上做“順水人情”。問題是，農民朋友們領情嗎？

這份文件也許能說明問題。浙江省公安廳人口服務管理總隊2013年7月14日《關于浙江省戶籍遷移制度改革有關情況的彙報》裡提到的數據顯示，近幾年浙江省“農轉非”數量逐年減少。2004年全省辦理“農轉非”57.2萬人，達到峰值，之後逐年大幅下降，至2012年僅為18.1萬人，同比降幅達68.4%。而這其中大部分是因征用土地而“農轉非”的，占比為63.4%。

“離鄉不離土”的人數越來越多。根據浙江省内流動人口統計，2004年為204.7萬人，到2012年升到349.8萬人，升幅達70.9%。但遷移戶口進城的人數卻在下降，2004年49.8萬人，2012年25.5萬人，降幅達48.8%，說明進城人口中願意落戶的并不積極。

即使像杭州這樣的大城市也同樣如此。杭州市辦理購房落戶的總數也由2010年2944戶6515人，逐年下降至2012年的1903戶4156人，分别下降35.4%、36.2%。

農村戶口的含金量比城市高？

不僅是農民工進城落戶意願不高，還有一個怪現象是，這些年原籍農村的大中專院校畢業生、退伍軍人、參加戶籍制度改革進城落戶人員等群體，要求遷回農村和“非轉農”的訴求越來越強烈。

究其原因，随着經濟的快速發展，特别是在經濟發達地區，農村戶口背後的利益鍊條越來越長，城鎮戶口背後的利益鍊條卻越來越短，城鄉公共服務差距逐步縮小，農業轉移人口“離土不離鄉、進城不落戶”現象十分普遍。

想起以前看過的一條舊聞。大概在2010年左右，浙江一個經濟發達縣開展轟轟烈烈的舊村改造，不少在外地讀書，戶口已經遷出的大學生要求變回農村戶口。當地政府在多方考量後，最終做出了讓農村大學生“非轉農”的辦法，并對獲此資格的一批“幸運兒”進行公示。

考上大學，脫離農村了，現在又想把戶口遷回來，這是為何？當時有人估算過，在當地農村，一個農村戶口獲得的宅基地、征地款等至少價值100萬元。而若将戶口放在中小城市，除了“面子”上好看，實在得不到像樣的實惠。

這樣的事放在10多年前還是不可想象的。湧金君念大學是在2004年，記得當年到學校報到時，去派出所開了一張戶口遷移證明，就把戶口遷到了大學所在地——中部某省份的省會城市。當時，家裡人想得簡單，考上大學，反正不會回農村了，城市戶口比農村戶口有面子多了。而等到表弟考上大學，那是2008年，已經沒人願意遷戶口了——大家發現，戶口不遷時不時有驚喜。

在我戶口遷出後第二年，家鄉許多農村住宅地被安置到拆遷房，沒被拆遷的，每年也有不少耕地占用補貼，當然發放的根據是按戶籍來的。農村戶口的好不僅在于可以在自己的土地上解決溫飽問題，特别是城郊的農業人口，除了普遍具有土地承包、征地補償、申請宅基地等權利，有些集體經濟較好的村，還能拿到集體分紅。

現在你讀大學還想把戶口遷回農村基本上是“門兒都沒有”了，實在要遷隻能變成城鎮戶口。湧金君找到一個官方說法，重慶某區一大學生畢業後想把戶口遷回農村老家被拒，當地政府回應，“對未就業畢業生，遷回本人原籍或投靠在渝的直系親屬處登記為城鎮居民戶口。來信人若要求遷回原籍，則遷入當地街道辦事處入城鎮居民戶口。”這個政策全國基本上一樣。

拿什麼調動農民進城的積極性？

近年來很多中小城市的戶籍政策其實已經放得很寬松，但其吸引力并不大。國家有關部門在此基礎上做“順水人情”，公衆卻未必領情。

有過農村生活經驗的人更看得明白：眼下，農村人口遷移往中小城市的阻力根本不在于戶籍制度。經濟實力足夠的基本都已經遷移了。開放戶籍制度最多能簡化一下手續。真正的阻力還在于究竟衆多的農村戶籍人口有沒有足夠的經濟能力往中小城市遷移，以及城市能不能提供足夠的福利吸引他們遷移。

有專家直陳，多年來，各級政府多年來為了應付高速發展，始終處在财力不足的狀況，沒有把更多地财力向進城農民傾斜。為保護城市常住人口的既得利益，沒有頂層的壓力是不會把有限的蛋糕過多地分給農民工，地方政府戶籍改革的積極性并不高。

全國多地推行的“居民戶口”，多是兩張皮。湧金君梳理資料發現，許多專家呼籲的“取消二元戶籍制度，實行城鄉統一的居民戶口”，這一做法多年前已在全國許多地方推行，但調查發現，在許多地方，推行城鄉“一元制”的“居民戶口”隻是徒有虛名，公安機關管理的戶口簿不再标明農業戶口、非農業戶口，而是統一标注為居民戶口，但在實際待遇如教育、征兵、住房、醫療等方面仍然有城鄉之分。

如太原市2007年戶籍制度改革以來在全市範圍内取消了農業戶口、非農業戶口戶籍二元制度，實行戶籍一元制度，統稱居民戶口。河南鶴壁市2006年實行統一的居民戶口，但隻是在稱謂上有了變化，其實質内容并沒有改變。農民對此心知肚明，所謂的居民戶口絲毫未能調動農民進城的積極性。

拿什麼調動農民進城的積極性？湧金君認為，這道難題的“七寸”在于，保障城鄉居民的權益均等化。

如果“放開”不能朝這個目标前進，那就等于隔靴搔癢，不僅沒有觸及戶籍改革的核心問題，而且推進城鎮化的作用也會大打折扣。畢竟，人口的遷徙首先是一種權利，放開落戶限制，就要從本質上促進這種權利的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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