刨湯飯即殺年豬那頓飯。
小時,殺年豬,似過年。最忙的要數孩子們。
那時,殺年豬從村東宰起,挨着往西邊走。整個村的孩子便從東頭忙着,端寬闆凳的、拎水的、燒大竈的…争着搶着幹。一群小孩浩浩蕩蕩,一路忙到村西頭。
打小我就怕血,也怕年豬的嗷嗷聲。每每殺年豬,我躲得遠遠的,估摸年豬被剖成兩半,我才敢回去。時間得估摸準,不早不遲,因小夥伴兒們常拿着鐮刀,四處去撬豬頭上的“豬八戒”,一頭豬隻有兩顆兒,那時,竟以為兩顆“豬八戒”貴似珍珠,若被撬走,定會傷心傷肝地難過。那些年,男孩會為兩顆“豬八戒”發生一場戰争。
我家兄妹四人,年歲挨得緊,又都上着學,一大家子的開支,單靠幹農活的父母實難支撐。
記得上小學,每隔一月,老師清算學費時總說:“小謝,乖,又要少吃雞蛋了。”幾元錢的學費,總欠着,回家跟雞屁股攆的歲月,殺年豬于我是奢望。
但外婆家不一樣,外婆家開着磨坊。每到冬至,外婆問外公:“小謝兄妹幾時放假?”
正磨面粉的外公應道:“就這幾天吧!”
于是,總在放假第一天,我們便去外婆家吃刨湯飯。
遠遠的,外婆便會迎出來。看見我,外婆粗糙的手伸進圍裙兜,掏出白亮的“豬八戒”遞于我,随後便抓起哥哥的手心疼一番:“我大外孫最有出息,就這凍瘡,疼麼?待會兒把豬前肘帶回家,用勁兒念書啊!”說完這幾句,她總要從大竈掏出燒蘿蔔,貼在哥的凍瘡上滾動。那時,我便依着外婆說:“婆,我長大了,殺年豬給您吃。”一家人笑叉了。
今年,冬至來了,又到了殺年豬時節,我家早已不養豬,哥讓老媽在溝底農戶家買了年豬。
今天,風輕氣爽,是個不錯的日子,老爸老媽到溝底農戶家殺年豬。
我 依舊怕那場面,隻負責和閨蜜煮刨湯飯。
刨湯飯圖個肉鮮菜嫩。
刨湯飯最鮮的肥肉是三線肉,半肥半瘦,常用作炒回鍋肉,切成薄片,爆幹油膩,兌上豆瓣醬,撒上蒜苗,悅目爽口。
席間,一食客拈起一薄薄的肉片,對着燈光說:“這肉片薄得透亮,這要在以前可是切肉大忌。”随後他講起一個熟悉的故事,說以前肉太金貴,傳說有兩口子待客,唯恐客人吃肉太多,媳婦故意把肉切得山厚,待肥肉端出,丈夫佯裝罵媳婦:“悍婦,如此厚,吞得下的不是人!”這陳舊的故事逗得席間歡笑不止。
正笑不停時,我見老媽端了煮熟的豬腿肉,肉上插着兩根筷子,朝院落外走去,我跟了出去。老媽在空落處,跪下,燒香焚紙,且念念有詞。老媽見我出來,有些傷心地說:“以前,你外婆常坐這院壩給你們納鞋底,可惜他們沒見過現在這好曰子。”我拉起她說:“我們好過,外婆會高興的。”老媽點點頭。
回到屋裡,刨湯飯依舊酣, 歡笑間,我估摸毎個食客都有自己的感慨,時間真的如流水,流得這般快,恍惚間,依稀見一堆孩子,尾随着殺豬匠全村轉悠,半是為了“豬八戒”,半是為了望嘴(多少人懂這詞的含義,某個年代才有的詞)。如今的孩子,随處見大人追着攆着喂飯,即便刨湯飯也被他們嫌棄。更不要說那珍貴的“豬八戒”,如今的孩子玩具一大堆,已無人識那老土的“豬八戒”。
茶餘飯後,常聽人議論時事,議論是非,說到激動處,甚至有罵爹罵娘的,但我從不言語,因我是不懂時事的村婦,更主要是我不是憤青,我已不青,我滿足于現在有刨湯飯的歲月。
作者簡介:謝俊芬,筆名紅風,重慶忠縣人,全國小小說高研班第一期學員,自貢沿灘故事協會會員,2012年開始發表作品,作品散見于《百花園》《小說林》《參花》《遼河》《百花懸念故事》《民間故事傳奇》等,曾獲“河南故事”優秀獎,東北“恒通杯”小小說征文優秀獎,現于重慶忠縣拔山中學任教,閑時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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