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長大了

時光的背後，記憶的底處，埋着我的那棵歪樹。

我不知道它是什麼時候來到海校的。從我有記憶起，它就低垂着腰，伸展着數不清的樹幹，靜靜地站在那裡。每當有風吹起時，它總會搖晃不定，卻又在停的那一刻不動如山。

它的樹皮是白青色的，光滑得像玻璃，在日月的摩挲中書寫着時光的傳記。

我從小就喜歡這棵樹，因為它高貴卻又柔和，優雅卻又平易近人。我喜歡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天氣裡，爬到樹間，閉上眼，聽鳥兒講述它的故事，感受風兒拂過的輕柔，撫摸滑潤的樹幹，心中便仿佛有了些靈光，許多無五顔六色的光芒交織在一起，編成了一幅絢麗多彩的畫卷。畫中那一棵樹仿佛在微笑，翠綠的葉子如同一個個小精靈，在白青色的樹幹上翩翩起舞。睜開眼來，卻隻見細碎的陽光，仿佛鍍了金般在樹間來回穿梭，最終斑斑駁駁地落在樹枝上。我瞬間感覺自己仿佛沐浴着聖光，心中舒适至極，笑容也不自覺地浮上臉龐......

直到三年級下學期時，海校突然封了那一片區域。當我得知此事後，心就如同被一隻手拽着一般，不停地下沉，最終——“好了，應該還是會開放的，等着吧。”父親的話如同一個救生圈，讓臨近崩潰的我找到了希望。從此以後，我總是望着那個地方，日日夜夜都盼着開放的那一天。

今年的大年初一，海校發布了一條公告，初一上午10:30—11:30可以去那裡玩。看到通知的第一眼，我感覺心中那原本微弱的光變得明朗起來，快樂在我的心裡燃燒着，周圍的一切都變得美好了......

那一天，我第一次一起床就開始背單詞，第一次出門連鞋都難以穿好，我的手連着心都在因開心而顫抖。

剛到那裡時下起了雨，不一會兒便大了起來，可一想到那一棵歪樹，卻又感到無所畏懼。于是讓家人匆匆忙忙來送傘，在瓢潑大雨裡踩着水坑一步步向歪樹邁進。随着距離的縮短，我的心開始雀躍，直到看到那片區域——

那原本婆娑的歪樹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新翻的紅土，在雨水的澆灌下顯得越發紅豔，心中的天國也随着雨水的落下一點點地支離破碎。我在雨中呆呆地站了許久，淚水混合着雨水，悄然流下。那一刻，我突然感到時間流逝得那麼快，還沒反應過來，一切的一切早已不見了。一棵樹，至少十年才能長大，可隻需十分鐘便能讓它化為塵土。人生無常，隻有珍惜現在的點點星辰......

那一刻，我長大了。

附岚原作：

1

2

3

塗老師語：

你聽過有的大文豪，把自己洋洋灑灑寫下的大部頭著作付諸一炬的事吧？

這位同學也已撕掉三稿了。

我隻看過第三稿，以時間為序，從學步車時代，到三四歲、五六歲，一直在追叙那棵樹。寫了近800字，重點内容才開始切入。彼時，她正要和小夥伴們出去玩。我一看，這無疑得重寫了，時間也不早了，不能再玩了，隻好生硬地喚回她：你的作文還沒寫完，趕緊做作業。她大概知道我看過她的作文了，乖乖掉頭回家。

“你這次怎麼寫得這麼流水賬呢？這不是你的風格呀！”我說。

“老師都已經給我退了二次稿了。我不知道該怎麼寫。我同學寫得也不怎麼樣，可他改一稿就通過了。”她稚氣的話裡似乎還有些不平。

“傻孩子，那是老師器重你。她相信你的實力，自然對你有更高的期待。媽媽平時對于一些暫時寫作力不及的作品，是不主張修改的，除非就差那麼一點點兒。你不要被一個标題或者老師的退稿吓倒了。”我開導她，“你們現在的習作都主要靠描寫和抒情勝出，而這是你的強項。你不要一直在那叙述。先抓住主題，什麼是‘長大’，然後再行文。起初是不是當寫寫‘長大’前，然後肯定有引發‘長大’的點，最後就點題。對不對？”

她恍然大悟。之後下筆便如行雲流水一般。

待我再看她的習作時，第三稿也不見了。我說你之前的稿件呢？她說，全撕了。

“下次如果寫作遇到困難，你就可以問問媽媽嘛！”她點點頭，趕緊收拾睡覺。

我看着孩子寫下的這些文字，細膩靈動，頗為感動。即使是我自己，也很厭惡伐樹、挪樹等行為。有些不必要的動蕩不安，實在也令人無語。她對那棵樹是真愛，那天去“觀園”前，我說你得先背好單詞。她确實惦記着該做的事，同時也真為能觀園感到分外激動，恰如她所寫的一樣——實際她後來還對我說，原本親切可感的東西，變成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這話說得很好，大概因為趕稿，她沒寫入文中。疫情發生後，大院操場及“伐謀園”、“後山”一片被封，于孩子們而言，無疑是失了一方樂土。那天聽王博士說，孩子的創造力離不開“大自然”的熏陶，我們所有的心情都可借大自然的美景及現象來比拟，但假如你沒有體驗自然的空間，又何來相應的想象力和創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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