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無睡意,我參與了這個城市的封閉,也不想錯過她的解封。
4月7日晚上10點,我慣例熄燈,陪女兒上床。不上學讓人覺得這還是漫長的寒假,很容易晨昏颠倒,晚睡晚起,必須要用意志來與怠惰對抗。早睡早起是必備的。
但在黑暗中,我對她說:“你先睡。我想堅持到零點。”
4月8日零點,武漢解封、開城。
我參與了這個城市的封閉,現在,我想參與它的解封。
▲4月2日晚,二七長江大橋下,市民提魚準備回家。資料圖。
1月23日,我是被接二連三的微信、電話叫醒的,都在對我說:武漢封城了。
封城是什麼?這個名詞在當時讓我大惑不解,我想到的是張愛玲的《封鎖》。
我很快就知道了答案:離漢通道封鎖、公共場所關閉。本來想去圖書館的我,隻能做罷。
第一天公共交通停駛。那天有位醫生一如既往,從漢口坐公交車到武昌上班,在車上聽說了這個消息。他的第一反應是:那下班怎麼回家呢?但從此兩個多月,他沒回過家。
出城通道關閉。我附近修地鐵的工人,在年前回家,不知道在哪一關被阻擋,隻能折返工地,就在集裝箱房子裡度過了漫長冬天。
最艱難的日子,每天都不能睡,因為不想醒來,不想去面對在不斷刷新的确診數字。
我驚慌過,偶爾停電停水,吓得以為是世界末日,要怎麼樣挨過漆黑的寒冷。
我焦慮過,冰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空蕩,去哪裡買菜。吃飯從未像此刻一樣成為頭等大事。
我憤怒過,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我什麼也沒做錯過,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會不會被困到地老天荒……
但春天,到底還是慢慢地來了。
運氣很好,我所在的小區始終是無感染小區,這意味着我們至少可以在小區裡晃蕩。我看着蠟梅開過,長出一樹新葉,櫻花謝了一地殘粉,紅花繼木絮絮地燃燒着,而小區牆外的碧桃,正開得如火如荼。
而關于疫情,漸漸傳來好消息。新聞我們未必全信,但身邊人的複蘇是實實在在的。
▲4月2日,武漢東湖,垂釣的老人。資料圖。
2月底,社區問診的醫生告訴我:他已經很久沒見過玻璃狀肺。
我一位感染新冠肺炎住院的老師,康複出院了。
3月初,我在隔離病房工作的醫生朋友告訴我:他們醫院正在陸續關閉病區。
3月中旬,我在泰國流浪一個多月的朋友順利返漢。
3月24日,知道了武漢即将恢複快遞的新聞,我告訴我媽。她立刻說:“那我們買點兒種子吧。”
我媽已經快八十歲了,這幾年,她在小區外開辟了一片菜地,長期為我們提供新鮮的綠葉菜。小區封閉後,她慷慨地把菜地的使用權借給了地鐵工人們——某種意義上,他們就是靠這一小片地,堅持過最困難的那段日子。
小區沒解封,她的菜地還是咫尺天涯。
但沒關系,我媽說:即将重新栽種了。
我說:等幾天吧,估計人家快遞點還有積壓的。
我媽說:我們也不要買很多,買點兒豇豆種子就行。
這個夏天,會有豆棚瓜架雨如絲;
這個冬天,會有幹豇豆燒肉。
而夏天,已經靜靜停在我的紗窗上,以一枚羽毛的形狀。
不知道是何處來的一隻什麼鳥(從羽毛看就是鴿子),為了什麼,偶爾褪下羽片在我窗上,留下了什麼信息,想要告訴我什麼。
3月26日,是農曆三月三,我們吃到了地米菜煮雞蛋。
2月底,我的朋友們都紛紛去單位,在做消殺,準備複工複産。
這期間,歐美為疫情籠罩,武漢漸漸好了起來。
有一位在芝加哥的朋友,一聽說武漢封城的消息就要給我寄口罩。因為郵路不通,我隻能留了一個廣州朋友的地址給她,心想不管怎麼樣,先進到國内再說。3月8日,口罩到達廣州,廣州朋友問我如何處理,我說:“寄回美國。”非常高興,有機會成為一個雪中送炭的人,至少說明,我已經不在雪中了。
▲ 4月2日,漢口江灘邊約會的情侶。資料圖。
零點已經到了,一切靜悄悄,沒有鐘聲(也許有,是我住得太偏),沒有煙火,沒有歡呼,隻有地鐵工地的聲音(他們已經開工一兩個星期了)。武漢就像一個嬰兒一般,從酣睡中伸了個懶腰,漸漸醒來。
到早上,我微信上全是朋友發來的堵車圖。生平第一次,他們堵車堵得這麼心情舒暢、熱淚盈眶。
就是繞道太多,這座熟悉的城市,經常開着開着,發現前方是封着的路段,還要重覓他道。
沒關系,人生就是:你封我繞,你堵我等,到最後,條條大道通羅馬。
小區仍未開禁,我還坐在家裡,但沒關系,窗外是極好的春光,花氣襲人,鳥兒一聲一聲,在催着“布谷布谷、布谷布谷”。
希望這76天,這一年,我們沒有誤掉方方面面的“春耕”。
編輯:何睿、狄宣亞 實習生:武文 校對:陳荻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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