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候變化讓農民面臨的挑戰正在加劇，種植番茄等大衆喜愛的食物變得更加困難。在番茄發育過程中，如果氣溫過熱，番茄就不會結果。攝影：AC BNPHOTOS, GETTY IMAGES

撰文：ALEJANDRA BORUNDA

加利福尼亞州，弗雷斯諾縣——加州的中央山谷去年夏初非常熱，有好幾天的氣溫達到37.7℃，遠高于30年來的平均水平。

在山谷的南端，許多農民剛剛種植了番茄，而熱浪正是在這最糟糕的時期襲來。番茄植物并不是特别嬌嫩，但它們有局限性——在它們幼年期，尖刺黃花綻放時候，尤其嬌嫩。 結果呢？許多花朵“流産”了，枯萎在藤蔓上。那些已經授粉的花隻是凋謝了，沒有結出番茄。

天氣問題一直影響着農業。但氣候變化正在加劇這一挑戰，種植番茄等深受大衆喜愛的食物變得更加困難。這種影響有時很明顯，例如熱浪（氣候變化讓這種可能性增加了150倍），但也表現得更微妙：例如，氣候變化導緻持續的幹旱，種植者們嚴重缺少灌溉用水。溫暖的冬天讓病蟲害逐漸向北蔓延到新的番茄種植區。

氣候變化不一定是加州種植者的首要壓力。但它正在扮演着世界各地的農業學家和專家所熟悉的角色：它隻是讓一切變得更難。

“通常我們一次隻處理一個問題，”加州番茄種植者協會主席Mike Montna說。但現在，“感覺我們同時要處理很多事情。”

番茄作為這個國家最受歡迎的蔬菜之一，現在也開始受到影響。2021年的熱浪造成了嚴重的後果：到季節結束時，全州的種植者交付的作物比預期減少了約10%。聽起來可能沒什麼大不了的，但确實是大事，因為全美國90%的番茄罐頭都是加州生産的——這是該州第二大有出口價值的農産品。10%的産量下降甚至也讓生産披薩醬、意面醬和番茄醬的番茄生産商陷入了困境。所以今年，在持續的幹旱中，每個人都希望番茄能成型。

加利福尼亞州勒穆爾，成熟番茄被裝滿拖車，等待被加工成番茄汁、番茄醬和果泥。攝影：UNIVERSAL IMAGES GROUP, GETTY IMAGES

一天一番茄

美國人對番茄尤為癡迷，它在美國是繼土豆之後的第二大消費性蔬菜。平均每個消費者一年要吃掉13.6千克的番茄，這種蔬菜要占到他們全年蔬菜食用量的大約20%。讓番茄全年都能被買到，需要驚人數量的農業設備。

Montna說：“人們真的很愛番茄。”

大多數時候，人們吃的都不是新鮮番茄——他們吃番茄罐頭，番茄醬，把番茄做成意面醬、披薩醬、番茄湯或者是其他番茄制品食用。在美國境内，幾乎所有的番茄罐頭（全世界超過30%的番茄罐頭）都來自加州貝克斯菲爾德縣到約洛縣之間約483公裡的種植區。

Tapan Pathak是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的一名農業和氣候專家，他說：“加州因為其氣候，是非常獨特的。夏日光照時間長，少雨或無雨，對番茄生長來說是非常完美的環境。”（番茄不太喜濕。）

這種氣候，再加上曆史悠久的肥沃土壤，讓番茄工業在20世紀早期在此處紮根，當時全州農民們能獲得非常充足的灌溉用水。這是聯邦和州政府大型基礎設施項目的成果，這些項目能實現“北水南調”。

但是灌溉用水已經越來越少了，這其中有政治原因：因為加州（還有整個美國西部）寶貴的水資源在持續透支；還有氣候原因：全球變暖讓該區域“變幹”，人們期望的降雨量也被改變。

實際上，去年有一組氣候科學家确信，該區域從2000年以來已經陷入了持續性的“超級幹旱”，正常的濕潤期隻短暫出現。他們發現，這個時期是過去1200年裡最激烈的。不可否認的是，氣候變化使幹旱變得更加強烈，持續時間更長，而且更有可能發生。

壓力下的番茄

幹旱在去年夏天才真正消失，當時不僅有破紀錄的高溫，還有破紀錄的幹旱。許多農民從州政府和聯邦政府那裡得到的水隻是他們所使用的水的一小部分（即使有的話）。

番茄種植者已經大幅減少了用水量：自21世紀初以來，該行業大部分轉向了地下滴灌，用小管将水和肥料直接注入植物幹渴的根部。Pathak說，這一新策略的用水量減少了一點，使産量在10年左右的時間裡暴漲了30%——這是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滴水滴糧”的收益。

但是沒有更多的節水方式可尋。現在可用的水越來越少，種植者面臨着将水用在哪裡的艱難決定。

Aaron Barcellos 面臨着這樣的困境。他的家族在費爾博附近約3035公頃的土地上耕種，過去他們每年種植約809公頃的番茄，間替種有棉花、蘆筍、杏仁和許多其他水果和蔬菜。

但去年，水資源短缺吓壞了他。這家人隻種了364公頃的西紅柿。而今年看起來也沒有好轉。因此，他們隻種植了 241公頃的地——隻夠履行他與前來談生意的罐頭制造商的合同。

Moose是他兒子養的一條巧克力色拉布拉多犬，它在最近播種的為數不多的番茄田中嗅着幼苗。番茄幼苗散發出一種濃郁的草本氣味。

Barcellos說：“我不知道明年我會不會種更多番茄了。”在用水壓力、其他農業成本開支的飙升（例如拖拉機燃料和肥料等），更不要談全面的通貨膨脹了，除非罐頭制造商明年想給番茄花大價錢，他不太确定番茄還值不值得種。

他說：“水的情況當然是要首先考慮的。”

Barcellos有好幾家公司。在2019和2020年，種植者收獲了約9.2萬公頃的番茄，大概有4990噸。去年，計劃的番茄種植面積有9.3萬公頃，大約5443噸——但随着季節變化，預期收獲量下降到5262噸，最終下降到隻有4853噸。

要想這個番茄季最終能收獲多少還太早，但洛斯巴諾斯的英格瑪包裝公司經理R. Gregg Pruett直言：“我們今年的目标是簽訂與去年一樣多的合同，但這個目标我們實現不了。種植面積沒那麼大了。”他估計現在有8.3-8.7萬公頃土地在種番茄，大概是紐約市的面積——雖然遠非一無所有，但遠遠不夠。

從7月到10月，英格瑪公司的工廠每天24小時運轉，持續約100天，共需要大約600噸番茄——一輛卡車後面拖着兩輛拖車，載着28噸鮮紅色的番茄——來喂飽工廠巨大的肚子。上一季一結束，如何從全州各地的種植者那裡采購這些番茄的計劃就開始制定。這是一串很微妙的動作：要猜測誰能對怎樣的價格心動然後種番茄，番茄何時成熟，以及數十種品種中的哪一種需要在正确的時間出現才能讓每個客戶的番茄都酸甜合适、可口多汁。

像去年一樣的熱浪？那肯定會把計劃打亂。像現在一樣的幹旱？那肯定會改變的更多。

Pruett 站在一個四層樓高的閃閃發光的不鏽鋼蒸汽罐下的鋼制T台上，望着巨大的機器将新鮮的番茄加工成世界上最受歡迎的腌制蔬菜之一。 “這種作物的未來有時看起來很黯淡，尤其是當你想到幹旱時。但這裡仍然是世界上最适合種植它們的地方。加州就是世界上最大的番茄生産區，”他說。

當然，不僅僅是氣候變化正在改變西紅柿的土壤。與俄烏戰争、通貨膨脹和不斷收緊的水資源限制相關的疫情和供應鍊問題同樣嚴重，而且對當地人來說，這些問題往往更為緊迫。

但是，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的番茄研究員 Cassandra Swett 說，不僅僅是災難性的火災或飓風，氣候變化通常會讓人感到，它是慢慢來的。一次熱浪或持續幹旱的影響會從農場蔓延到加工商，到商業賣家，到當地的比薩餅制造商，然後再波及消費者。

她說：“但總體而言，番茄的健康不僅受到氣候變化（如高溫）的直接影響，還受到幹旱和疾病等間接影響的影響。”

Montna說：“如果下個冬季沒有更多的降水，我們的問題甚至會更多。這就是事實。”

番茄激起漣漪

在灣區芝加哥風格的迷你披薩連鎖店Zachary's Pizza裡，番茄是大明星。每個深盤披薩使用多達680克的番茄醬——足以裝滿四分之三的戶外運動水壺。這意味着番茄的質量和數量真的很重要。店主Kevin Suto說：“單說我們做的披薩，我們加利福尼亞番茄是世界上最好的。”

到目前為止，Suto 還沒有感受到番茄價格升高或貨源上的壓力，但受限的未來讓他擔心。他說：“對我們來說，别無選擇。我們将不得不笑着忍受。”

Rob DiNapoli是披薩行業備受推崇的番茄罐頭品牌Bianco DiNapoli的共同所有人，他對此表示贊同。 “番茄就像天然氣。當它們變得更貴，人們隻會遭受更多痛苦，花費更多。但他們不會不用番茄。”

Tony Montagnaro與人共同經營着一家位于加利福尼亞州奧海的小餐館Pinyon，專營披薩和加州采購的食材。“偉大的番茄隻是一種主食，”他說。 “如果未來沒有足夠的番茄，也許披薩會成為季節性食品。”

披薩不會消失

沒有番茄的種植者在自欺欺人：幾乎可以肯定的是，種植這種紅果子會變得更具挑戰性。 Pathak說，在過去的 30 多年裡，中央山谷平均會出現5-7天高于37.7℃，這是番茄植物承受壓力的生理阈值。但他的研究表明，到本世紀末，每年可能會出現40-50天的高溫天氣。

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的研究員Sarah Smith發現，即使是隻有一天的氣溫超過43.3℃，也會導緻番茄産量和質量下降，使種植者損失約1%的總收入。

她說：“跟作物歉收不一樣，這不是一個巨大的影響，但是當你以農業為生，經營利潤微薄時，每一筆損失都要疊加上來。”

找到解決辦法越來越難。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的Swett和Tom Turini一直緻力于幫助種植者在氣候和疾病相關問題上未雨綢缪。

一個有前途的想法是“赤字灌溉”。在植株生長的最後幾個月長得強壯且成熟時，Turini通過減少植株理想的水量測試了種植者可以節約多少水。他在大約10年前進行的初步測試看起來很有希望：似乎種植者隻給植物澆理想水量的一半，就能保持總體産量幾乎相同。

但多年來，越來越多的疾病和害蟲侵入了番茄田，通常是由于溫暖的冬天沒有殺死新生的害蟲。

所以現在，Turini正在重複這個實驗——因為缺水的西紅柿似乎特别容易受病蟲害的侵襲，就像疲憊的人更容易感冒一樣。

他彎下腰去查看一棵有褶邊的番茄植株，上面長滿了像石頭一樣硬的綠色小番茄。它們是約兩個月前種下的；到了7月，他就會開始減少澆水量。

但Turini說，就算他發現“赤字灌溉”項目行不通，整個山谷中仍然會種番茄，隻是數量變少了。

他說：“我們現在節水的方法可能就是減少種植。”

科學家們不太可能找到完全不受氣候影響的番茄新品種，也不可能讓産量飙升——沒有一種方法像轉向滴灌那樣實現短期成功。但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和其他的遺傳學家正在努力培育一種抗旱能力更強的番茄，以更有效地對抗疾病，更有效地在所有可能的地方實現增産。與此同時，她說:“農民非常有創造力。他們會适應的。這隻是一個大衆是否會付更多錢來讓這個行業保持運轉的問題。”

但披薩師傅Suto卻信心十足。他說：“人們喜歡披薩，不管發生什麼，他們都會繼續吃披薩的。”

（譯者：七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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