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黎的美貌和野心不成正比。

畢業于“中戲96明星班”的曾黎身材高挑颀長、五官精緻明麗，是公認的美人。她的美還有些冷豔，容易給人一種疏離感，甚至壓迫感。無論外型還是氣質，曾黎都跟有野心、有能力的事業型女性“适配度”很高。今年，她塑造的三個角色也正是如此——電視劇《幸福二重奏》裡的公司高管付曉芬、《了不起的D小姐》裡的地下黨負責人董紅玉、《好好說話》裡的電視台總監牛志玲，無一不是目标明确、手段高明，美貌與事業并重的成熟女性。

在朋友和同學眼裡，曾黎并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 受訪者供圖

曾黎本人跟這些角色反差頗大。同班同學劉烨曾這樣評價她：“曾黎的條件是我們班公認最好的，但她好像一直沒有那麼大的欲望，一定要怎樣。”的确，無論年少時學京劇，還是後來考中戲，再到畢業後做演員，曾黎都沒顯露出一定要在事業上取得何等成就的野心。她覺得演什麼戲、遇到什麼角色都是因緣聚合，好好演就行了，“演員工作的魅力，就是在不同的角色裡體驗百味人生。”

身處演藝圈名利場，她卻有種随遇而安的心态，覺得應該活在當下也享受當下，不管遇到順境還是逆境都坦然接受，而不是非要跟自己過不去。不過，“沒什麼欲望”的曾黎在個人生活方式的選擇上也有着自己的執着。她更願意堅持遵從自己的情感和内心，不想迫于“社會時鐘”的壓力，到了一定年齡就必須要去完成某些事；她認為能夠不借助外力，自給自足獲得幸福感，才是真正的女性力量。

表 演

和角色相遇是緣分，不強求表演機會

剛收官的都市情感劇《好好說話》裡，電視台總監牛志玲（曾黎飾）和“前夫”李恒基（王耀慶飾）的中年愛情，讓網友們很“上頭”。牛志玲是一位有才有貌也有人情味的高管，處理工作得心應手，對自己的婚姻卻很糾結：婚前她以“丁克”為由隐瞞自己很難生育的事實，但随着年紀增長她愧疚日深，又擔心說出真相會導緻兩人徹底分開，于是找了個離譜的理由離婚。不明所以的李恒基一心求複合，開啟了歡喜冤家追妻模式——兩人離婚了又好像沒有離，明明互相關心卻不肯明說，非要讓牛志玲的下屬楊光（陳曉飾）傳話，生動别扭又喜感十足。

電視劇《好好說話》中，牛志玲（曾黎飾）和李恒基（王耀慶飾）的中年愛情，讓網友們很上頭。 圖片來自該劇官微

牛志玲最吸引曾黎的并不是職場女強人的部分，而是角色本身的豐富程度，以及她所面臨的困境。“她是一個沒有生育能力的職場女性，我覺得很難有這樣的機會深入了解這類群體。在演她如何與自我和解的過程中，我也更多地了解了演員職業以外的人。”在曾黎看來，不能生育是牛志玲最根本的痛處，也是她很難跟自己和解的一個點，因為人是沒辦法跟自己的身體、跟命運抗争的。牛志玲婚前隐瞞源于愛，她不想因此失去自己愛的人，這同時也展現了人性相對自私的一面。“她既想保留與李恒基的關系，但又不想把自己最後的底線告訴對方。”

隐瞞是牛志玲的選擇，換成曾黎卻不會這麼選。“如果是我，肯定一上來就跟李恒基講了。講了之後要不然就繼續好下去，要不然就分手還是怎樣。但我不想讓自己每天晚上都因為這個睡不着覺。”曾黎說，客觀事實改變不了的，隻能去面對。她生活中不喜歡迂回處理事情的方式，更喜歡單刀直入地直面所有問題，直面過後有什麼結果她都接着。

《好好說話》是今年播出的第三部曾黎出演的電視劇，此前播出的《幸福二重奏》《了不起的D小姐》中，她飾演的付曉芬和董紅玉都是才貌兼備的獨立女性。去年她還重回話劇舞台，在胡宗琪執導的話劇《人間正道是滄桑》中出演“楊家二姐”楊立華，也是那個時代裡有主見、有想法的女性。曾黎形容和這些角色的相遇是一種緣分。“有這樣的機會，又特别喜歡這個人物，緣分到了自然就接洽了。”

去年，曾黎重回舞台出演話劇《人間正道是滄桑》。 圖片來自該話劇官微

她把回到舞台演話劇比喻為“回爐”，在舞台上學習吸收，再變成自己的東西傳遞出去。但她也不會為了有“回爐”學習的機會而刻意尋找話劇舞台。“一切都是因緣聚合吧。話劇需要相對整塊的時間去排練、走台、巡演。有的時候有話劇找來，但時間上不湊巧。演話劇需要很多因素湊到一起，才能夠做到。”

經 曆

京劇是命中注定，在中戲體會表演的苦

去年在綜藝《導演請指教》裡，一向“沒什麼欲望”的曾黎主動站出來毛遂自薦，争取出演蔡康永導演的京劇短片《羅密歐還活着》。短片公映後，曾黎的青衣扮相與戲腔都令人驚豔，觀衆也由此了解到她從11歲開始在中國戲曲學院學戲7年的人生經曆，明白了她主動争取背後所包含的對京劇的感情。曾黎告訴記者：“京劇對我的影響非常深。我那麼小就去學戲，那種吃苦耐勞的精神，還有尊師重道的傳統，都是刻在骨子裡的。”

在綜藝《導演請指教》中，曾黎出演蔡康永執導的短片。 圖片來自其微博

曾黎形容她和京劇的結緣是“命中注定”。當時湖北省京劇社團到省内各地招募京劇苗子，她被挑中送到北京學習。11歲的小女孩對京劇還沒有太深的認識，但對北京有一種神秘的向往。雖然第一次離家這麼遠舍不得爸媽，她還是坐火車踏上旅程。“學京劇是個特别苦的行當，不光是身體上的苦，還有精神上離家千裡的痛苦。我家是湖北的，哪有機會老往家裡跑呢，隻有寒暑假才能回去。經常會想念爸爸媽媽，哭鼻子是家常便飯。”但适應的過程讓她明白了一個道理：人是可以适應各種環境的，所謂“不适應”隻是還沒被逼到那個份兒上。

20歲時考中戲，也像是對命運安排的一次順水推舟。本來她已經回到湖北當京劇演員，受到同學的鼓勵決定考中戲試試，臨考前還拉肚子了，對結果也沒抱特别大的期望。最終她順利考進中戲表演系96級本科班，和章子怡、劉烨、秦昊、梅婷、袁泉、秦海璐等成了同班同學。

2019年，當年的中戲明星班部分同學重聚。 圖片來自章子怡微博

前段時間網友翻出采訪資料，發現這個班裡的好幾位說起大學時代的痛苦，甚至想過退學。#中戲表演96班人均想退學#沖上熱搜，讓人不禁好奇中戲對他們進行了怎樣的“魔鬼訓練”？曾黎也覺得中戲上學時的确“挺痛苦、挺折磨的”。“我們班的男生都是高中畢業直接進的大學，之前對表演藝術沒什麼接觸，可能覺得很沒有方向吧。女生裡四個學舞蹈、四個學戲曲的，也沒專門學過表演。”當時為了每星期要交的段子（表演作業），他們往火車站、胡同、夜市到處跑，觀察各種有特色的人編成故事來演。結果，交上去的段子經常被老師斃掉，斃掉就必須重新想一個，壓力非常大。

曾黎此前經曆過“特别苦”的京劇訓練，她覺得學戲和學表演的過程都很“魔鬼”，“痛苦”卻各有不同。京劇是折子戲，很多東西是固定的，老師怎麼教就怎麼學，反複不斷地練習才有進步的可能；而在中戲學表演，老師隻是教授了方法，需要自己領會後用這個方法去創作。“學表演、編段子，這種并不是靠練得多就一定能練出來的。靈感不好捕捉，一個人可能創作某個段子的時候突然開竅了，但下一個段子又沒感覺了。”

相比于剛入行時，曾黎認為自己現在的表演更松弛了。 受訪者供圖

96表演班很多同學大學期間就出去拍戲了，曾黎卻按部就班完成四年學業才出演了首部電視劇《本家兄弟》。回想剛開始拍影視劇的情形，她還記得自己的緊張，因為在攝影機鏡頭前表演和上學時上舞台表演是兩個不同的體系。“我都不知道手往哪兒放，也不知道機位在哪裡。怎麼站位、走位這些都不懂，都是慢慢一點一點積累學習的。”對比二十多年前剛入行的狀态，曾黎認為自己現在的表演更松弛了，也懂得在每一部戲上積累表演經驗。“回看自己演的影視劇，我會分析哪些地方有瑕疵，可以演得更好，為下一部戲做準備。”

規 矩

不是打破規矩，隻是做了不太一樣的選擇

曾黎在微博上轉發過一部動畫短片，講述的是一個女孩努力掙脫家庭和社會加諸她身上的種種“規矩”，勇敢追求沖浪愛好的故事。她在轉發後寫道：自己從小學京劇，舉手眉眼、轉頭擡肩，都是規矩。但後來她常常被身邊的人評價，明明是學“規矩”出身的人，卻不按規則出牌——在被認定為最應該奮鬥的上升期，她選擇把更多的時間用來出國旅行；在被認為最應該談婚論嫁的歲數，她選擇繼續相信愛的能量多過相信一張結婚證……但她覺得自己并不是反抗規矩或要打破規矩，隻是做了一個跟很多人不太一樣、跟約定俗成的傳統觀念也不太一樣的選擇。

“這隻是個人選擇的問題，我選擇跟着自己内心真實的感覺走。但我也沒有失去規矩啊，隻是‘到了什麼年紀就要談婚論嫁’這樣的規矩，在我生命中沒有那麼重要。”她内心有一把衡量“規矩”的标尺，比如“尊師重道、與人為善”是她心目中非常重要的、需要遵守的規矩，到了什麼年紀就要做什麼事的“社會時鐘”規矩就沒有那麼重要了。“如果聽從到了什麼年紀就應該做什麼樣的事，可能就沒有辦法真正做你自己。你真的發自内心地想去做這件事嗎？做了你真的會快樂嗎？我覺得不盡然吧。”

曾黎認為，能通過自給自足獲得幸福感，才是真正的女性力量。 受訪者供圖

選擇不遵從“社會時鐘”的規矩，難免會面對來自家中長輩和社會輿論的一些壓力。曾黎覺得這取決于自己是否足夠堅定，如果能夠用自己的所作所為讓父母感到安心和踏實，他們也會覺得這樣的選擇是對的。“每個女孩子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他們把你交給另一個男人，肯定是為了讓你得到更多的幸福。但如果你不需要借助任何力量、任何人和事，就能夠自給自足，能夠給自己帶來幸福感，他們也會感到放心的。我覺着這才是真正的女性力量。”

身為演藝圈公認的美人，曾黎的婚戀狀态時常會引發網友的猜測。去年5月她曾就此話題單刀直入地回應：“我知道很多人以為我已經結婚了，但其實，并沒有！我至今未婚。因為我認為愛與被愛，不是用結婚與否來衡量。”之後她繼續闡釋了自己的想法，認為婚姻不是生活的必需品，浪漫才是。接受新京報記者專訪時她表示，一定是先有愛情才會有婚姻，但不見得有了愛情就必須要步入婚姻的殿堂。有的人沒有婚姻也會有愛情，他們在愛情關系中追求彼此的自在。

生 活

吃素十七年，下廚也是一種人間樂趣

曾黎常在社交平台分享自己的心情，她也即将出版個人散文集《順風而生》，書名頗能體現她的人生态度。“順風而生，就是活在當下、享受當下，也比較像我自己的心态，順着風去生長，而不是逆着風走，非要跟自己過不去。有順境就過順境，有逆境也坦然接受。”她說，自己确實沒有很強的自我欲望。但她很清楚，自己對于想做的事情有多麼執着，就像吃素和品茶，她堅持了很多年，現在每年在排工作的時候都會提前留出參加茶會的時間。

為了拍攝電影《理發師》，曾黎開始吃素，并一直堅持下來。

她吃素的習慣始自電影《理發師》。開機（2005年2月）前，導演陳逸飛希望她再瘦一點兒，她不想靠節食或運動來減肥，就決定素食。也有影迷好奇，她是否因為導演在拍攝過程中突然去世感到人生無常，才一直吃素的？曾黎表示：“沒有，我一開拍就吃素了，那時候導演還在呢。那時我有點兒嬰兒肥吧，又比較懶，不想運動，隻能在吃的方面克制一下，就吃素了呗。”

17年素食的習慣堅持下來，曾黎對此也有不少心得，她在網上分享“一周一素”的菜譜和做菜視頻，很受網友歡迎。“‘一周一素’就是有感而發，我很喜歡廚房的這些鍋碗瓢盆，覺得這也是一種人間樂趣吧。很多人會覺得做飯很沒意思，我反而覺得有趣。其實做飯也沒什麼難的，什麼東西隻要自己喜歡，自然就會有動力，就不會覺得這個事情是負擔。”曾黎說，在工作空閑的時候，她經常自己做做飯、燒燒菜，甚至拍戲期間條件允許，也會親自下廚。“做飯的時候人會很安靜、很專注。”

對 話

新京報：你的美貌一直是大家關注的焦點，大概從什麼時候開始對自己的美有認知了？

曾黎：我到現在也沒有覺得（自己長得美），這是實話。

至今，曾黎都是美而不自知。 受訪者供圖

我小時候是“自來卷”，滿頭卷發，大家都覺得這個小姑娘長得像洋娃娃，叔叔阿姨都喜歡抱着我。這都是後來聽我媽媽講的，我那會兒那麼小，肯定記不住這些。但我現在回看自己小時候的照片，臉圓圓的确實很可愛，不像現在是個長臉。後來上學了因為個子高嘛，就會覺得自己長得呆，是“傻大個”，還挺羨慕别的小姑娘，覺得人家長得好有靈氣啊。（新京報：上學那會兒會有男生向你表達愛意嗎？）沒有沒有，我可能長了一副臭臉吧，一般人不太敢靠近。

新京報：回顧你的演藝生涯，會覺得美貌有些時候也是一種限制嗎？限制了你獲得出演更複雜、更具挑戰性角色的機會？

曾黎：我最近的采訪裡常被問到這個問題。每個人的樣貌，都跟飾演的角色有一些挂鈎，因為演員形象放到屏幕上的時候，首先要讓大家有信服力，不能讓觀衆覺得很跳戲。可能因為我的外形，一部分情況下，非都市劇選擇我的就會少一些。但我也飾演過很多不同類型的角色，就像我在電視劇《男才女貌》中的顔如玉，電視劇《聊齋志異》裡面的梅三娘，電影《理發師》裡的宋嘉儀，剛剛播完的《好好說話》裡的牛志玲，都是各自非常有獨特性的角色。

新京報：在你看來演員和明星的區别是什麼？你給自己的定位是演員，還是明星，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曾黎：可能職業涵蓋的範圍不一樣吧。明星可以覆蓋的範圍更廣，歌手呀，運動員呀都可以稱為明星。至于我自己，沒有特别定位這件事。首先我的本職還是演員，不管是話劇也好，影視劇也好，都是我作為演員一直在投身的領域。

新京報：平時你是一個比較喜歡動的人，還是喜歡安靜生活的人呢？

曾黎：工作之餘可靜可動吧。我可以很安靜地喝茶，也可以去爬山，爬山叫不叫動？我也去滑雪、玩過山車，這些活動我都有參與。

新京報：如果有機會對20歲的曾黎、30歲的曾黎說一句話，你想跟她們分别說什麼？

曾黎：20歲的曾黎，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會和你一起走下去；30歲的曾黎，沒什麼特别想和你說的，哈哈，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吧。

新京報記者 楊蓮潔

首席編輯 吳冬妮

校對 李立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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