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小飚
陝西省渭南市,警察周佼處理了一起盜竊案。
經過調查,警方将目光鎖定在渭南市郊的一片荒地上。三十多位民警,由南向北,對這裡展開了地毯式的搜索。
四個半小時後,警方在兩堵殘牆的縫隙裡發現了電腦、手機以及四箱牛奶……
淩晨時分,一位蓬頭垢面、衣衫褴褛的流浪漢在取贓物時,被警方當場抓獲。
盜竊人叫馬亮,21歲,另一個幫他銷贓的是弟弟軒軒,年僅8歲。
這是周佼在2017年處理的一樁簡單、明晰的普通盜竊案。
2019年《今日說法》對這起案件進行了報道,卻成了最火的一期。
今天,該期節目依舊在各大視頻平台擁有超高的播放量,每一個看了節目的人都濕了眼眶,誰能想到,看《今日說法》還能看哭呢。
這個再簡單不過的案件裡,有罪與罰、有兩兄弟的求生故事、也有社會最底層在淪落成盜竊犯後,沒有泯滅的良知,和依然散發的溫暖。
馬亮入獄之前,和軒軒生活在雜草叢生的市郊荒地上。幾處斷牆圍成的并不能遮風避雨的小場所裡,有枯枝亂葉、有破爛棉被,這一切組成了他們的家。
馬亮和軒軒并不是親兄弟。
21歲的馬亮,是一名慣偷,此前5年他都以偷盜為生。
來到渭南前,他曾輾轉流浪過許多地方,大多時候,他都在流浪地附近進行偷盜,一段時間後,又漫無目的地前往下一個地方。
這一次,馬亮在渭南,停留了一年多。原因是弟弟軒軒:一個和他一起住在荒地,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男孩。
軒軒8歲了,此前跟着拾荒的爺爺和殘病的奶奶一起生活,從未上過一天學。
軒軒一歲半時,并沒有領證的父母分手了。爸爸把他留給爺爺後就出外打工,至今爸爸沒有給過軒軒一分撫養費。而媽媽則杳無音信,她永遠地抛棄了這個孩子。
我們實在沒法苛責爺爺。
除了軒軒,家裡還有一個小女孩,是爺爺另外一個兒子甩給他的。一個殘疾老伴兒,一個孫子、一個孫女。隻是養活這一家,就已經耗盡了爺爺的全部力氣。他沒有力氣給軒軒更多愛了。
極偶爾,軒軒爸爸會給家裡打個電話,軒軒焦急地問,爸爸什麼時候回來。
爸爸說十幾天,軒軒非常興奮,逢人便說自己的爸爸要回來了。他甚至會一直數着日子,但經常數到第八天就不數了。
因為好多好多個十幾天過去了,爸爸一直都沒有回來。
不念書,又沒有父母管教的軒軒經常在城中村閑逛,他也是在這裡認識了馬亮,軒軒經常跟着馬亮,後來晚上也常常不回家住。
爺爺說,是馬亮看着軒軒小,用一點好吃的就把他哄騙住了。
但是警察周佼卻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周佼第一次看到軒軒,是在指認案發現場的時候。這個8歲男孩,穿得非常單薄,鼻涕凍在臉上,雙手、臉都已經皴裂。
她很難想象,一年多的時間裡,軒軒就睡在爛草堆裡的一張破門闆上。
但是,軒軒就是不喜歡回家,他甯願和馬亮一起住在荒地裡,即使是冬天。
節目中,記者問軒軒:“你睡在這裡不冷嗎。”
軒軒帶着孩子特有的天真說,“不冷的。”
“冬天怎麼辦?”
“冬天也睡這裡,我們蓋一層被子,或者兩層。我們就是不冷。”
或許讓軒軒不感到寒冷的,不是被子,而是馬亮這個哥哥的陪伴。
馬亮會給他講故事,帶他看星星。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是馬亮成了軒軒缺愛童年裡少有的溫暖。
馬亮給軒軒的,都是他不曾有的。
他的童年裡沒有故事,沒有牛奶,沒有哥哥,也沒有愛。
每個人都覺得馬亮是人人喊打的小偷,但在軒軒眼中,馬亮卻是一個好人。
每個人都覺得馬亮做什麼都不應該去偷,但從來沒有人關心,馬亮是怎麼變成小偷的。
在接受采訪時,馬亮的姐姐對情況知之甚少,當知道馬亮因為盜竊入獄,姐姐的臉上并沒有什麼起伏。
沒人關心馬亮怎麼變成了這樣,甚至他的親姐姐。
如果說還有人在乎他,那就是後來認識的弟弟軒軒和抓捕他的警察周佼了。
成為流浪漢的馬亮,并不是沒有家。他出生在陝西神木縣欄杆堡鎮,家裡有爸爸、有姐姐。雖然家庭條件一般,但遠沒有到需要乞讨甚至行竊的地步。
但母親一直是馬亮心底的隐痛。
姐姐說,媽媽是四川遠嫁到陝西的,和父親一直過得不和睦。馬亮5歲那年,媽媽抛下了他們姐弟二人,離開了家。
姐姐到現在都清晰地記得,媽媽走的那天,那麼小的馬亮,哭啞了嗓子,他在後面猛追。可是媽媽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姐姐埋怨媽媽的心狠,可是馬亮卻什麼都沒說。
母親離開後,父親也離家打工。明明有父母的姐弟倆,成了“孤兒”,隻能在被寄養在親戚家。
寄人籬下的馬亮,開始逃學。他逃學是為了玩麼?不,他是為了找媽媽。
在城裡,他找到了媽媽打工的地方。還和媽媽生活了一段時間。但沒多久,馬亮又回到了父親的家,他告訴姐姐:媽媽要結婚了。
從那以後,馬亮再也沒上過學。他開始頻繁地離家出走,有時十幾天,有時幾個月,走了還會回來。起初,家裡人還曾找過一兩回,後來次數多了,就再也沒有問過。
2012年冬天,馬亮就曾因為偷竊上過報紙。
那年辦案民警在一間多年廢棄的民房内抓捕到馬亮,當時已是零下二十幾度,馬亮依舊穿着一件破舊單衣,蜷縮在角落裡。
由于還沒成年,他被送到兒童救助站,12天後父親把他接走。可之後馬亮再次離家出走,四處流浪,好幾年都杳無音訊。
而這次被抓後,姐姐見到弟弟時,已經完全認不出來。
在審問時,馬亮對于盜竊供認不諱,但對于記者詢問的流浪的生活,他卻隻有沉默。
當周佼問他:“在外受過欺負嗎?”
一直不願面對鏡頭的他,聲音顫抖地說:“受過。”
周佼又問:“你遇到的好人多,還是壞人多?”
馬亮哭了:“壞人多。”
也許正是因為自己受到過很多欺負,遭遇過很多壞人,缺失了很多愛。
看到同樣遭遇的軒軒,馬亮就好像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到處流浪的馬亮,很少在一個地方停留。
可軒軒說,他讓哥哥留下一百天,哥哥都答應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軒軒滿是得意。終于有一個人願意為了他而留下。而一個孩子嘴裡的100天,應該是他能想到的最長的日子吧。
其實,馬亮也曾多次嘗試離開軒軒。
有一回他假裝藏着牆後,軒軒邊哭邊跑着去找他。還有一回,他在前面跑,軒軒在後面使勁追。
馬亮隻要像當年媽媽抛下他一樣狠心,就能很快就能甩開軒軒這個“累贅”,但馬亮卻始終做不到。
因為對于馬亮來說,全世界都可以視他為無物,但是軒軒需要他。
是軒軒讓他的愛有處安放,讓他的溫暖可以投遞。
從沒得到父母之愛的馬亮,對待軒軒卻像一個老父親。
馬亮從來不用偷來的錢為自己買一身幹淨的衣服。他買的最多的就是軒軒愛吃的東西:薯片,果凍……
他還在牆縫裡藏了幾箱牛奶。那也是給軒軒的。軒軒不愛喝純牛奶,馬亮總是強迫軒軒:多喝點牛奶,長大了強壯了,才能不被人欺負。
當節目的記者問軒軒,馬亮會帶着他一起偷東西嗎?
軒軒說,他還不讓我偷呢!他讓我長大以後别學他。
馬亮和軒軒的故事,結束在2017年的冬天——周佼發現了行竊的馬亮。
2018年,馬亮因為盜竊罪,被判入獄四年六個月。
沒有哥哥的日子,軒軒經常一個人跑到他和哥哥一起住過的荒地,一個人在破敗的牆頭上行走。
他還不太懂得入獄意味着什麼,但也隐約明白,他可能再也見不到哥哥了。
有時候,他也會去纏着周佼,他要見哥哥。
周佼告訴他,哥哥犯了錯,要去改錯。
軒軒問,“那要改多久,哥哥改完還能出來嗎?”
後來,節目組為馬亮和軒軒安排了一次見面的機會。
當得知軒軒已經在監獄外面的時候,馬亮雙手掩住面頰,失聲痛哭。
“我不想見軒軒。”
周佼:“他已經在外面了。”
馬亮:“不見,我希望他忘了我。”
周佼的聲音也顫抖了:“那你會忘了他嗎?”
一陣長久的沉默後,馬亮說:“我忘不了……”
轉眼四年過去,想必此時的馬亮已經出獄。
兄弟二人團聚了嗎?還是軒軒早已經忘了馬亮?
不管結果怎樣,我們都曾經深深地被馬亮和軒軒的故事打動過。
這也讓我想起日本電影《小偷家族》,這一家人都是小偷,他們沒有血緣,卻彼此愛護,萍水相逢,卻生死相依。
電影結尾,并不圓滿,小偷家族暴露了,他們的家也分崩離析。每個人都回到了原來的悲慘生活裡。
但是在這個臨時組建的家庭裡,他們每個人都曾被完整地愛過。
一如馬亮和軒軒,他們身份低微,他們命如草芥,他們什麼都沒有,卻有了愛。
來源|文章來源于微信公衆号視覺志 2022-11-05 21:41 發表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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