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版權的爛賬有點兒多。

9月14日，網易和多益長達一年的，關于“《神武》侵權《夢幻西遊》”的官司終于落下帷幕：廣州知識産權産權法院日前已作出判決，認定《神武》遊戲抄襲了《夢幻西遊》大量核心遊戲元素，構成着作權侵權，同時賠償網易經濟損失人民币1500萬元。

更關鍵的是，此次多益的敗訴，離其向證監會提交IPO僅有2個月的時間。可以推測，如果之後劇情不發生大的逆轉，多益的A股之路應該會命途多舛了。

在葡萄君看來，雙方唇槍舌劍之餘，拿出的證據實在有些出人意料：百度知道、百度詞典、媒體評獎（十大風雲遊戲等）、《西遊記》書籍、《大話西遊》光盤，甚至還有網友“六月清風”和“迷你小狒狒”的帖子……當然，法院也并不認同其中大多數的證據。

從此次訴訟的判決書中，我們既可以看出網易與多益的取證手法和辯解方式，也可以看出法院對許多細節的邏輯判斷和認知方法，進一步了解類似遊戲侵權案件的處理現狀。因此，葡萄君将判決書摘錄并整理如下：

前情提要

網易起訴内容的關鍵信息如下：

《神武》端遊選取了與《夢幻西遊》相同的故事背景，并整體性地采用了《夢幻西遊》的所有主要遊戲元素。《神武》手遊則在更大範圍内将《夢幻西遊》的上述主要遊戲元素整體納入該版本中，抄襲了原告的文字作品。

因此，多益使用、運營與《夢幻西遊》遊戲極為相似的《神武》遊戲，侵害了網易計算機軟件著作權、文字作品著作權，亦構成不正當競争。

據此，網易的訴求如下：

1. 立即停止複制、發行、通過信息網絡形式向公衆傳播《神武》PC客戶端遊戲軟件和手機遊戲軟件；

2. 立即停止複制、發行、通過信息網絡形式向公衆傳播《夢幻西遊》、《夢幻西遊2》遊戲中的文字作品；

3. 立即停止使用、運營、宣傳《神武》端遊和手遊，立即關閉《神武》全部遊戲服務器，立即停止自行提供或通過第三方平台提供《神武》遊戲客戶端的下載服務，立即停止與《神武》遊戲有關的一切宣傳推廣行為，立即銷毀或移除所有與《神武》遊戲有關的紙質、電子介質的宣傳資料。

4. 賠償各種維權支出共計人民币2000萬元；

5.連續一個月在被告官方網站及網易、騰訊、搜狐、新浪官方網站刊登由法院審核過的道歉聲明；

6. 承擔訴訟費用。

而多益的辯解關鍵信息如下：

一、《神武手遊》脫胎于《神武逍遙外傳》，《神武逍遙外傳》脫胎于《逍遙傳說》，《逍遙傳說》又脫胎于《夢想世界》。幾款遊戲都是徐波自行開發運營，因此，《神武》的各種遊戲元素和系統均為徐波研發創新，多益對《神武》具有自主知識産權。

多益部分證據列表

二、《神武》遊戲與《夢幻西遊》完全不同，既不存在侵害被答辯人計算機軟件著作權、文字作品著作權，也不存在不正當競争。

首先，網易未提交任何證據證明《神武》遊戲的軟件侵害《夢幻西遊》的計算機軟件著作權；

其次，《夢幻西遊》的門派名稱、技能名稱與描述不具有獨創性，不是著作權法規定的文字作品。

再者，遊戲的主要遊戲元素，諸如門派的名稱、技能屬性、裝備的屬性與人物的配合度、特殊的遊戲活動以及遊戲商業系統均系思想、規則或者玩法，不受著作權法保護。

接下來就是十分精彩的原告舉證與被告辯解環節：

第一回合：計算機軟件及遊戲的整體相似性

網易提供了刻錄了聲稱下載于遊戲官網的《夢幻西遊2》遊戲視頻光盤，及經公證保全下載于遊戲官網的《神武》端遊視頻光盤和《神武》手遊視頻截圖。這些内容來自于用iPad mini在公證處電腦桌面“錄屏專家”對電腦操作過程的錄像。

多益表示：

1. 《夢幻西遊2》遊戲視頻光盤沒有經過公證保全，不能确保其顯示的内容就是《夢幻西遊2》的真實情況；

2. 公證過程有疑點，或可推定公證程序違法，内容不準确，結果不客觀；

3. 軟件運行結果是指以符号化指令得出的結果，而非呈現的圖形界面，不能通過遊戲圖形界面的比對來判定遊戲的異同性。若網易不能提供程序代碼，應視為舉證不能。

網易稱，遊戲視頻也能展示《夢幻西遊》的整體情況，《夢幻西遊2》是《夢幻西遊》的升級版，前者内容完全覆蓋後者。且可從技術層面推定兩款遊戲軟件的程序代碼相同或相似，并提供了證據。

多益則表示，《夢幻西遊》和《夢幻西遊2》曾分别進行著作權登記，相關證據也顯示兩者内容的實質性變更。故《夢幻西遊2》遊戲視頻與《夢幻西遊》沒有關聯性，網易應被視為舉證不能。

第二回合：文字作品

網易請求保護的涉案文字作品，可分為“十二門派技能法術介紹”和“裝備特效介紹”兩大部分。随後，網易将這兩部分的大段文字羅列了出來。

為了證明這些文字作品的發表時間及《夢幻西遊》使用了該作品作為遊戲詞彙，網易提交了“百度知道”上一份網頁資料，顯示“六月的風”于2006年9月4日就網絡上關于“夢幻西遊12門派技能”提問進行回帖，内容與涉案文字大體相同。

多益則認為該作品的主要部分不具有獨創性，并為此提交了《西遊記》書籍、《大話西遊》電影光盤、“百度詞典”上關于“紫氣東來”等多個詞組的解釋，稱“方寸山、魔王寨”等詞語或是漢語中的日常用語、地名，或是其他作品中使用的内容。所以網易對此不享有著作權。

對此，網易提供了中國版權保護中心的鑒定報告，報告稱，《神武》文字作品與《夢幻西遊》文字作品整體結構構成實質性相似。

多益則辯稱，兩則鑒定報告的形式和文字表述不符合司法鑒定的形式要求，且涉案文字作品部分内容沒有獨創性，應排除在侵權比對範圍之外。

第三回合：不正當競争

網易為證明《夢幻西遊》具有相當高的知名度和競争優勢，提供了遊戲的獲獎情況證據，證據顯示産品曾多次獲得年度十大風雲遊戲、最受歡迎十大網絡遊戲等諸多獎項。

其後，網易提交了多份網友關于《夢幻西遊》和《神武》端遊異同性的提問、回複和讨論的網頁資料，證據顯示相當多網友提問如何區分兩遊戲，又有大量網友就畫面、玩法、門派種族等各方面進行比較讨論。

此外，網易還提供了經公證的顯示《神武》和《夢幻西遊2》下載量的網頁資料，稱《夢幻西遊》下載量因被告的侵權行為銳減，市場競争優勢被削弱。

網易部分證據列表

多益則稱，《夢幻西遊》的收費方式為遊戲時間收費，《神武》則是免費遊戲，玩家按充值道具收費。後一種收費方式更具競争力。且收費方式使兩款産品得以明顯區别，不會造成混淆，是網易惰于遊戲的進一步開發和維護才緻使《夢幻西遊》生命周期過早萎縮。

再之後，則是多益就不侵權抗辯的舉證。

關于遊戲軟件

多益稱《神武》端遊立足于《逍遙傳說》，後者又借鑒了《夢想世界》，并非抄襲《夢幻西遊》。證據包括：

1. 《夢想世界》的軟件著作權登記證書；

2. 媒體對《夢想世界》的公測時間報道；

3. 證明《逍遙傳說》的門派描述和《神武》有重疊的公證書；

4. 遊戲所獲獎項等等。

關于遊戲文字

多益稱對《神武》使用的文字享有著作權，舉證如下：

1. 國家版權局《作品登記證書》顯示，徐波為文字作品《“夢幻西遊”門派技能法術裝備特技介紹》的著作權人；

2. 記載《夢幻西遊》種種設定的文檔，多益稱此為上述文字作品的部分底稿；

3. 徐波聲明将上述文字作品排他授權給“廣州多益網絡股份有限公司”及關聯使用的《授權确認函》

4. 國家版權局《作品登記證書》顯示，徐波為文字作品《西遊系列遊戲門派技能及法術介紹》的著作權人；

5. 公證書記載，在網頁上搜索“夢幻西遊發家史”并點擊“百度一下”後，網友“迷你小狒狒”于2013年1月在“網易遊戲頻道”上發表的《夢幻發家史 帶你重走<夢幻西遊>成功之路》中，提到徐波擔任《夢幻西遊》的維護和策劃，完成了遊戲内的設定。多益希望據此證明，涉案文字作品是徐波獨立完成，著作權歸屬于徐波等等。

多益證據列表

對此網易則認為：

1. 徐波是《夢幻西遊》的主創人員之一，但因《夢幻西遊》門派法術技能依附于遊戲本身，而網易是遊戲的著作權人，因此徐波完成的工作，包括參與完成的文字作品依法應當歸屬于公司；

2. 徐波個人雖獲得上述兩個文字的著作權登記，但因我國著作權登記制度不作實地審查，隻要登記和申請即可，所以該證據不能證明作品歸屬；

3. 公證網頁僅是一些報道，内容真實性難以認定；

4. 徐波的授權證明形成于2015年，顯然是為了應訴特意準備，故不認可其證明力。

為此，網易又提供了兩點證據：

1. 徐波的勞動關系證明；

2. “百度”網上關于徐波的百科介紹

法院判決：被告有無侵犯涉案文字作品著作權

在詳細證明了《夢幻西遊2》和《夢幻西遊》差不多，《神武》端遊和《神武》手遊差不多之後，法院做出了如下認定：

1. 《夢幻西遊》有相對完整的故事内容，有獨創性，應收著作權法的保護。因為涉案文字作品描述了可配合網絡遊戲創作，有人物角色（門派弟子），人物角色有特定性情并存在相互制衡或配合關系（由門派使命決定），身懷特技（與技能法術的級别和種類相關），有情節（自我修煉和退敵）的武俠社會背景故事，内容完整；

2. 多元素詞句混搭表述遊戲規則具有獨創性。例如“為官之道”、“殺氣訣”等确屬公共詞彙，“氣血”、“憤怒值”等也是網絡遊戲通用術語，但将本屬不同領域的用語串聯組合，賦予全新的含義卻無違和感，這種思想表達方式在當時尚屬首創，應受法律保護。因此不采納多益“允許涉案文字受著作權法保護，将構成對公共詞彙的壟斷使用”的觀點。

在此基礎上，法院又做了如下認定：

1. 《神武》端遊、手遊文字與涉案文字作品實質性相同。多益稱網易提供的視頻證據不夠客觀，但未提供反證，因此意見不予采納；

2. 網易在2009年獲得涉案文字作品的著作權人登記，作品内容早已随2003年年末《夢幻西遊》的發表而公開。多益在發行的《神武》端遊中亦使用了與其實質性相似的文字，但直至本案訴訟才對其權利歸屬提出異議，有違常理。

其次，徐波當時是《夢幻西遊》策劃和主要創作人員，即便早于涉案文字作品登記的事件就在網上公開了内容和創作過程，也可以理解為《夢幻西遊》創作團隊成員對該遊戲的宣傳推廣或徐波的自我推介，不足以證明涉案文字作品是徐波個人創作完成。

3. 多益證據的證明力不高，均形成于訴訟之後；且徐波作為《夢幻西遊》主創，作品體現的是創作團隊的意志，徐波依法不享有著作權。因此，多益在《神武》端遊使用與涉案文字作品實質性相同的文字不具有合法的權利基礎。

4. 根據法律規定，多益侵犯了網易對涉案文字作品享有的複制權和信息網絡傳播權，并并未侵犯發行權；

5. 遊戲規則的比對比程序代碼更能準确折射遊戲軟件異同，而兩款産品的遊戲規則不完全相同，因此《神武》與《夢幻西遊》不完全相同，多益并未侵犯網易的遊戲軟件著作權；

6. 《神武》與《夢幻西遊》的遊戲類型相同、遊戲題材相同、人物造型風格相同，且前者使用了與後者所用文字作品實質性相似的作品開發，使兩遊戲在遊戲詞彙、種族及角色、門派體系、技能體系、裝備體系及其相互關系等核心遊戲元素方面高度近似，已超出機緣巧合，參考借鑒的合理範圍。

而《夢幻西遊2》在事實上承接了《夢幻西遊》包括客戶資源、商業評價在内的所有市場價值。因此，多益有攀附《夢幻西遊》知名度的不正當競争行為，亦構成對《夢幻西遊2》的不正當競争。

在此基礎上，法院做出了如下判決：

1. 多益于判決生效之日起立即停止侵害網易對《夢幻西遊門派技能法術裝備特技介紹》享有的著作權，并立即停止涉案不正當競争行為；

2. 多益于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内賠償網易經濟損失人民币1500萬；

3. 駁回網易的其他訴訟請求。

判決當晚，多益在官網發表公告表示，這是中國遊戲軟件史上最黑暗的一天，其将馬上提起上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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