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左右右，傻傻分不清》-（1）

前幾天去故宮溜達，偶遇了成人的“社死”現場——一位男士低頭刷着手機一頭撞進女廁所。在文華殿附近這座的廁所，因為來旅拍的人很多，俨然成了中轉歇腳的集散地。大家各着漢唐明清日韓的衣裳，很“世界大同”地坐在一堆充電喝水聊天刷手機，所以，男子的舉動讓周遭一靜——所幸男子并沒有錯得太遠，但也是尴尬到古今中外了。

這處的廁所也是别扭，一般的廁所都是男左女右，偏它就是任性地把女廁安排在左手。我想男子誤闖的行為也是處于慣性使然，當迎頭撞到一位穿盆兒鞋拿iPhone的美女時，也是雙重驚吓了吧。細想一下，男子也有點冤——因為但凡條件稍微具備，男廁總是安排在左手邊，他依照習慣似乎也沒什麼不對。

突然發現：不算政治站隊，生活中的左左右右，有時候的确拿捏不住會犯錯，有些，有可能是大錯。

我們在日常中說的左右，一般都有一個隐含不說的“主體”：在描述場景時一般是按照叙述者的左右手定義左和右，而在對話中，特别是指路這樣的情況，都是按照對方（也就是提問人）的左右手定義左和右，或者說您會先将自己帶入到對面那個人的視角然後描述路線的。但是小孩在沒有獲得訓練時，經常沒有這一層“轉換”，所以常鬧烏龍——所以我帶娃的時候首先會先問：“你說的左，是你的左，還是我的左……”

所謂左右，甚至包括南方常用的大拐、小拐都是有隐含條件或者場景設定的——駕駛位在左側的左舵車的“小拐（左拐）”和“大拐（右拐）”，與右舵車的大拐小拐不一樣呀，我的左和你的左也是不一樣呢——突然覺得北方人按照東南西北這樣的方向來指路還是有一定優點，當然前提是，你面對的道路是正向的——有正南正北，如果放到重慶，東南西北這套話術就是一場災難！

2.左衽右衽，是漢夷生死之别

左右這件事兒，放在服裝方面就有可能是大問題——關于左右也就是左衽右衽，漢人為之“鬥争”了千年。

衽，音同“刃”指的是衣襟。左衽就是指衣襟朝左，也就是将衣服右半扇往左手邊蓋住左側衣服，在左腋下扣扣子或者衣袢或者束帶打結……聽上有點繞哈，簡單說就是穿好的衣服，衣襟在左就是“左衽”，衣襟在右就是右衽。古代，漢人的衣服是右衽而胡人蠻夷是左衽；另外，在民俗和喪葬利益中，逝者的衣服左衽的。因此衣服的左右關乎漢夷和生死。

所以前不久上海迪斯尼的娃娃玲娜貝兒被人爆出了身穿的漢服是左衽的，所以惹出軒然大波：這是什麼意思？是暗諷我們是蠻夷，還是暗戳戳咒我們？

事實也許沒那麼曲折，也許就是給娃娃套衣服的工人覺得順手——世上常用手是右手的“右撇子”還是占大比例，給娃娃穿成左衽對于工人而言更順手。唯一需要檢讨的是：設計師和生産管理人員沒有足夠的文化警覺，沒有強調或者指出左衽右衽的巨大文化差異。

“順手”這事兒在胡服上的體現就是左衽右衽——左衽方便騎射。在古代的服裝并沒有絲般順滑的衣料和拉鍊粘扣那樣的閉合技術，衣服支楞八翹的，右衽的衣裳對瞄準、射箭什麼都有一定幹擾——片刻的遲滞在戰鬥中關于生死勝敗呀！

我們當初課本上講趙武靈王經常會提到“胡服騎射”，百度百科上這麼說：“胡服騎射”是指戰國時趙武靈王為了國家的強大，推行“胡服”、教練“騎射”的故事，表現出趙武靈王注重實用、勇于改革的形象。這裡含混的隻說了“胡服”，“胡服”——除了包括穿着胡人窄袖短款的衣服，是不是也包括了衣襟開合的方向？比如，至少軍隊的騎兵采取了左衽的胡服樣式，在騎射的細節上追平漢胡騎兵戰鬥技能呢？而左衽可是在文化和禮教上“路線”問題，這麼說的話，咱還真得佩服趙王的勇氣了。

曆史上，中原文明一直排斥左衽，關于左衽與右衽，《史記》中記載了孔子的一句話：“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衽矣”，這句話意思是：如果沒有管仲輔佐齊桓公，并遏制夷族放侵，（咱們）就要穿異族的左衽，不帶衣冠而披頭散發了。唐朝顔師古注《漢書》有句記載：“右衽，從中國化也”。明末方以智記載：“戎衣或從邊塞之制，故有曰左衽者”。

陸遊也在詩稿中數次提及“左衽”：“爾來十五年，殘虜尚遊魂。遺民淪左衽，何由雪煩冤。哀哉六十年，左衽淪胡塵，抱負雖奇偉，沒齒不得仲。遺民久憤污左衽，孱虜何足煩長纓。霜岡初高鷹隼擊，天河下洗煙尖清。夷吾非王佐，尚足救左衽。中原消息斷，吾輩何安寝。中原堕胡法，背望但莽莽……羊裘左其衽，甯複記疇曩。河洛可令終左衽，刍荛何自達修門。王師一日臨榆塞，小醜黃頭豈足吞。”

曆代以來，左右衽讨論的精神文化因素要大于種族區别的本義。右衽這個代表中原，代表漢人，代表文化正朔的象征；是和代表“不文明、落後、蠻夷”的異文化的“左衽”割裂的。這個是孔子定性，顔師古蓋章，陸遊闡述過的。

另外，《禮記·喪大記》：“小斂大斂，祭服不倒，皆左衽，結絞不紐。”這句古文，唐朝孔穎達曾注釋：“‘皆左衽’者，大斂小斂同然，故雲皆也。衽，衣襟也。生鄉右，左手解抽帶，便也，死則襟鄉左，示不複解也。‘結絞不紐’者，生時帶并為屈紐，使易抽解。”

生死有别，活人右衽死人左衽在民俗上也是常例。至于是不是和“順手”也有關系咱不敢說——畢竟逝者的斂服是活人替他穿的，左衽比較順手呀。

現在，年輕人漢服的風潮有沒有注意到左衽右衽的區别呢？有些細節不能左右都“無所謂”，被贻笑大方了，這個漢服的文化象征意義在哪兒呢？左衽右衽是漢夷生死的界限，所以說迪斯尼玩偶的冒犯讓網友憤怒也是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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