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顧無

宋代的詩人有一個特點，這個特點在唐朝人身上還比較少見，那就是喜歡“抄詩”。

這裡的抄自然不是原封不動的抄襲，而是通過文人各種各樣的形式，将前人的詩句化用進自己的文章中，有些是原文引用，比如文天祥的“集杜詩”以及今天要帶大家欣賞王安石的《南鄉子》；有些則更多的是化用詩意。

畢竟詩人生活的場景就那麼大，而唐朝悠悠三百年，詩人們已經将那些場景與情感寫得差不多了，有些千古名篇更是後代人很難超越的存在，想不出更好的，那就隻有借鑒了。

【臨其詩境】

《南鄉子》詞裡說的是金陵，“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金陵的帝王之氣從楚威王時代就開始流傳，到六朝時更是成為了天下文明的中心，是世界上第一個人口過百萬的城市。

想到金陵，就想到唐宋詩人們有關于它無數首著名的詩篇。

劉禹錫的“王浚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是在說金陵；

李白的“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是在說金陵；

韋莊的“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也是在說金陵。

唐代詩人眼中的江陵，往往是落寞的六朝的影子。他們看到曾經的金碧輝煌淪為塵土，看到衣冠貴族變作無人問津的古墓，想到那時的繁華耀眼，想到此刻的不複當初，自然感慨湧上心頭。

那麼，宋代人王安石眼中的金陵，又是什麼樣子的呢？

他在這首《南鄉子》中引用了唐人兩首很著名的詩句，用來形容自己對金陵的感慨。

【經典原文】

南鄉子·自古帝王州

王安石 〔宋代〕

自古帝王州，郁郁蔥蔥佳氣浮。四百年來成一夢，堪愁。晉代衣冠成古丘。

繞水恣行遊。上盡層城更上樓。往事悠悠君莫問，回頭。檻外長江空自流。

【條分縷析】

先來找找那兩句詩吧，王安石分别放在了上下阕的最後一句。一句是《滕王閣詩》的“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另一句就是上文提到的《登金陵鳳凰台》中“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

第一句首先是寫江陵自古帝王州的特質，也正因為這裡“王氣”盛，才引發了後世這一系列的紛争，最繁華的夢被鐵蹄與戰火打破，六朝古都的傳奇再無人去書寫。

帝王州的表現是怎樣的呢？嘉木郁郁蔥蔥，佳氣浮到蒼穹之上，培育新王的出現。六朝的古都啊，現在人們去到南京，還能感受到那裡濃郁的文化氛圍，就是漢魏六朝在此留下的痕迹，那時候有權有勢的大家族包括皇家都聚集在金陵，誰能說這裡不是王氣所聚呢？

不過，詞的下一句立刻從這種緬懷中走了出來，“四百年來成一夢”。前面的兩句，不過是四百年前的一場夢，又有什麼好緬懷的。

隻是，想到曆史悄無聲息地行走了這麼遠，還是有一絲淡淡地哀愁萦繞，因為看到了黃沙荒冢，看到了“晉代衣冠成古丘”。“魏晉風流”，那是那麼有魅力的一群人，終究還是抵不過時間，全部逝去了。

下阕，視角拉回到現代，繞着水邊江岸恣意遊蕩觀賞。走累了，卻又興緻盎然地上了江邊高樓，上一層，再上一層，風景逐漸在眼前展開，思緒也随之蔓延，随之流到入海處，浩浩蕩蕩。

那條時間的河，不也是這樣無止休地流着嗎？

往事悠悠，請君就不要再問起當年事了，回頭吧。

當下，才是唯一。

往事如煙，從不泛起一絲情感的波瀾；一如樓外靜靜流淌的長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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