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時候還太年輕，殊不知，命運所贈送的所有禮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價格。"

人在年輕的時候，總是有天大的抱負和志向，總渴望能夠一路綠燈，不經挫折磨煉就走上人生的巅峰，但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現在的獲得，總有一天會以另一種更加慘烈的方式還回去。

"栽什麼樹苗結什麼果, 撒什麼種子開什麼花。"這句話是革命樣闆戲《紅燈記》選段中的一句話，不僅在特殊時期風靡一時，如今聽來也甚是懷念。

因為在《紅燈記》中扮演李玉和而紅遍全國的京劇演員錢浩梁也86歲了，晚年一心想被人忘記。風光過後，隻餘一地雞毛，如今的錢浩梁，隻想踏踏實實地過好自己的日子，為人民唱京戲。

1934年，錢浩梁出生在上海的的一個京劇世家，其父錢麟童，是上海新華京劇團麒派主演。年少的他在父親的熏陶下進步神速，6歲随父學藝，10歲考入上海戲曲學院，16歲得到主考官周信芳的賞識，進入中國實驗戲曲學校系統地學習長靠武生戲。

畢業之後，進入中國京劇院，别看錢浩梁年紀不大，功夫卻紮實，是一個"全活"的武生。劇團也願意捧新人出場，再加上錢浩梁自身條件好，又肯下苦功夫和前輩讨教學習，不僅能唱尚派大武生戲，還能演蓋派武生戲，就連袁世海，杜金芳等響當當的大前輩也為錢浩梁助演。

錢浩梁的前半生，紅極一時，過得順風順水。

命運偏愛有準備的人，有一天《伐子都》的主演因病不能上台，這可急壞了副團長李殿華，正在後台急的團團轉時，突然想到錢浩梁好像演過這出戲，就連忙讓錢浩梁披挂上陣，粉墨登場。

長期的積累讓錢浩梁在台上大放異彩，不僅整個京戲圈都知道了這位儀表堂堂，功夫到位的年輕人，就連坐在台下看戲的領導人也記住了有錢浩梁這樣一個優秀的京戲武生，這也為之後錢浩梁的接連提拔打下了基礎。

1964年，中國京劇院準備排練《紅燈記》，選定李少春扮演為了保護密電而英勇犧牲的男主角李玉和的A角，而按照慣例，需要選定一名B角以備不時之需，作為李少春的徒弟，錢浩梁自然是不二的人選。

作為師傅的李少春盡心盡力，手把手地教授錢浩梁表演技巧，更是毫無保留地将自己對于李玉和這個角色的理解和精髓傾囊相授，錢浩梁在師傅的悉心指導和自己的琢磨下，将李玉和這個角色揉入自身的特點，顯得更加飽滿立體。

李少春由于身體不好，經常無緣舞台，錢浩梁扮演的李玉和既豪爽大氣，也不失愛國細膩，很快就被觀衆記住。錢浩梁的表演吸引了領導人的注意，她說："以後李玉和還是小錢演吧，李少春不像戰士，倒像是個站長……"有了領導人的賞識，錢浩梁迅速竄紅，成了當時家喻戶曉的明星。

特殊時期爆發後，《紅燈記》被确定為第一批八部樣闆戲之一，李少春、阿甲等人也因此被扣上了帽子，與"文藝黑線"挂鈎，關進牛棚，暫停演出。而錢浩梁則因為識趣兒，不僅沒有被懲處，還在一次"革命文藝戰士"會議上被領導人改名為浩亮而風光無限。

"欲望是使人遭受磨難的根源。誠然，欲望能夠讓人帶給人歡樂和幸福;但這歡樂、幸福的背後卻是苦難，樂極是要生悲的;一切欲望實現之後，卻也免不了災難。"彼時的錢浩梁被眼前的繁華迷暈了眼，不僅演戲受到追捧，手裡也有了實打實的權利，成了中國京劇院的黨委書記，實打實的一把手。

大權在握的滋味實在是太美妙了，錢浩梁根本不舍得放棄這唾手可得的一切，欲望一旦開始膨脹，就怎麼也滿足不了，因此明知前路是深淵，錢浩梁也義無反顧的踏入了這場波濤洶湧運動的旋渦。

步步高升的錢浩梁一路從黨委書記做到文化部副部長，是領導人眼中溫順馴服的好幹部。

鼎盛時期的錢浩梁，不僅參與全國文藝工作的指導，還從劇院的小宿舍搬到了梅蘭芳的寓所，但錢浩梁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本職工作時演戲，即使再忙再累，錢浩梁都能擠出時間練功，吊嗓子，沒有松懈的時候。

然而曆史總有撥亂反正的一天，76年，十年浩劫，錢浩梁的官途也就此止步，由于錢浩梁幹得壞事不多，民憤也小，在經過長達5年的隔離審查後，1982年初，錢浩梁終于恢複了自由，免于起訴，回到了中國京劇院，然而緻命的打擊還在後面，他被禁止上台演出！

這對視戲如命的錢浩梁而言簡直是晴天霹靂，他看着自己摯愛的舞台卻不能再上台演出，隻能在心中默默歎息，将這個願望深深地埋在心裡。

雖然上台演戲無望，但錢浩梁對于練功還是沒有松懈，每天早起的練功是必備項目，他對京戲的熱愛，對于舞台的渴望，已經深深地紮根在骨子裡。

1983年，河北省副省長高占祥不忍這個熱愛京戲的人才明珠蒙塵，一紙調令，安排他去河北省藝術學校教書。

接到調令的錢浩梁像個小孩子一樣失聲痛哭，久久不能回神，他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還能回到舞台上，教學生們學習戲曲。他感受到生命有了新的期盼，也有了前進的奔頭。

在戲曲學院教書時，他将自己畢生所學都毫無保留地教授給學生，就像當年李少春教授自己一樣，或許他也是以此來表達對于恩師的愧疚吧。

1988年，闊别舞台七八年的錢浩梁終于又有了登台演出的機會，他的眼睛迸發出久違的光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場演出，錢浩梁一出場就獲得了滿堂彩，他還是記憶中那個英勇大氣的李玉和，一直未曾改變。

1992年，錢浩梁因病不得已而結束了教師的生涯，年老的錢浩梁出門帶墨鏡，遇到有人偶然認出，她的老伴也會急忙否認。

省事之本，在于節欲。他們經過前半生的大起大落，看透了浮華，看淡了名利，養心莫善于寡欲。生命的最後，老兩口隻想安安靜靜、平平安安地生活，過一份普通老百姓的日子。

文/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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