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月，我的祖父去世，回鄉奔喪，親曆葬禮諸多事宜，極具晉北一帶風俗，記錄一下也算是對長輩的緬懷吧。

老家代縣，古稱代州，位于山西東北部雁門關下。農村裡面稱葬禮為白事，祖父過世時九十有六，算是是喜喪。

老人過世之後，子女需要盡早将遺體擦洗幹淨，以免屍身僵硬後，裝裹衣裳不好穿着。之後換好壽衣，開始入殓。我記得祖父當時是口含銅錢，頭戴瓜皮帽，身着一身綠袍，腳納圓口千層底，也算是體面。棺材需要架在兩條長凳之上，放在正房，房門大開。棺内鋪設幹草稻草，上面再鋪好褥子，撒五谷，放入棉花，五色紙，元寶枕頭一對（頭腳處各一隻）好像還得放一把笤帚。之後由長子扶頭，衆人幫忙擡着放入壽棺之内。棺蓋并不蓋死，斜搭在上面留條縫隙。如此算是入殓完畢。

之後設供桌，點香燭，放一碗半生不熟的米飯，上面倒插一雙筷子，稱作“倒頭飯”，香火要一直點着，不能斷，意寓香火不滅。将遺像挂于棺前，靈柩前放一燒紙瓦盆，子女跪地長燒紙錢，元寶，紙稞。大門之上高挂“通天紙”，知會間壁鄰友。

老家這裡停靈一般是三天，五天，七天。接下來就該忙活了，孝子報喪通知親友，請主事、賬房先生，搭靈棚，雇人破土打葬，備酒席，置辦花圈紙紮，金鬥銀鬥，金童玉女，紙糊的房屋院落，家電器物，一應俱全。陰陽先生來了之後給棺材塗大紅朱漆，派人砍引魂幡，糊哭喪棒。引魂幡一般都是河邊的細柳樹砍回來，将細的一頭彎成鶴頭模樣，再糊上剪好的白麻紙，喪棒都是砍成一尺多一截，上面糊白紙。大門口放訃告闆，執事人員名單。

孝子們都穿重孝，孝帽，道袍（長可及地的孝袍），腰系麻辮，鞋上也要繃一層白布。女人們要穿孝裙。每日磕頭上香燒紙，女眷們每天号哭不止，尤其是女兒，兒媳婦兒們。

再說說打葬的事兒，我的祖母早先年就已經去世了，現在祖父也離世，按規矩是要合葬的。這就得破墳，把祖母的遺骸先取出來，然後再将墳墓擴建。當時是我跟我父親去做的這件事。匠人們先把墳墓的穿堂挖開，也就是墓室前面那一段通道，然後我跳進墓坑，把墓室裡面坍塌的土清理出來，裡面的棺材闆什麼的都已腐朽的不成樣子了，再把棺闆也清理出來，放到一起在外面燒掉。人爬進墓室裡，将祖母遺骨一點點清理出來。但是有講究，遺骨必須不見天日。父親将一口小棺材從上面吊下來，棺材上蓋一塊大紅布，棺内鋪設好幾層黃紙，再放一把傘下來，撐在棺材上面遮擋天日，然後将骸骨按人形依次擺放在小棺材裡面，當時記得頭骨上的頭發還基本上還是完好的。因為當初下葬時有一對兒金耳環和金戒指陪葬，所以又用篩子篩土，撿出來後原封不動的還放在小棺材裡面。完事後将棺材蓋好，吊上地面。之後工匠們就可以開工修墓了。現在條件好了，都是用磚石鋪地砌牆，墓室内白灰抹平刮白，頂上屋脊鋪琉璃瓦，筒瓦滴水樣樣俱全，室内還放有一條石桌，墓門也是兩扇石門，看着甚是氣派！

不過起出來的遺骨不能拉回村裡，聽老輩人說以前可以放到村外的五道廟，但是現在廟沒了，隻好放在墳地，山上怕有野狗動物什麼的糟蹋，所以得派人晚上看管，這事兒也自然落到我頭上了，于是我在墓地守着棺材呆了三個晚上。

到了第六天，我們稱為“送行”。吃晌午飯之前，請來的鼓手班子也來了。這裡吹鼓手們很有特色，不管紅白喜事，到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生旺火，用木材煤炭壘起火堆，然後才開始演奏吹吹打打。有的主家也請一撥唱二人台的來唱戲。一時間，佛經鼓樂，吹拉彈唱，鬧哄哄的。靈前開始擺送行飯，都是村裡專人做的，用大食盒送來。各種巨大的面塑供養馍馍，造型有龍鳳虎兔等等。各類幹果水果，五顔六色的齋菜，糖果點心拼盤，擺的滿滿登登。送行飯一般都是女兒們花錢做的。然後開飯，親朋好友們都吃坐席，孝子們都在靈前站着吃飯。

吃罷飯後，開始磕頭。孝子孝孫們分男女跪立靈柩兩旁。手柱哭喪棒，單膝跪地。據統計，祖父光是孝子們便有四十多人，一眼望去，白壓壓一片，觀禮人群都贊人丁興旺。主事先生高喊一聲“敲鼓”！孝子們按長幼順序上前磕頭。孝子們都是“四磕頭”，随後親友們拜祭，孝子跪地磕頭還禮。女婿們一般都是行大禮，三叩九拜。禮畢之後，便要去接“人主家”，也就是死者的嶽父家人。鼓手領路，孝子們靈前出發，一路吹吹打打，行至村口或者村裡繁華處，迎接“人主家”，再返回靈堂，“人主家”開始磕頭拜祭，禮畢後讓至廂房吃茶。

吃過晚飯之後，給死者送行。孝子們一手執喪棒，一手打火把，吹鼓手吹打開路，由靈堂一路由東向西走到村外，此時算是送行完畢！

第七天稱為“發引”也就是出殡。我們這裡是中午擡棺出殡，趕在下午兩點之前下葬。吃過飯後，叩頭行禮，主事先生會讓孝子親朋們見死者最後一面。将棺蓋拉開一角，有願意看的，可至棺前看最後一眼。不過孝子們需忌諱，眼淚不可掉落棺内。

之後門外三聲鐵炮響起，主事先生示意“出材”，由長子或長孫肩抗引魂幡在前，衆孝子出門在街上跪好，每人懷揣一塊供養馍馍，鼓鼓囊囊的。幫忙擡棺人員拿木杠繩索進來，準備停當，再找一個腦子不甚靈光之人背起棺材大頭，這裡叫做“背大頭”，衆人配合，将棺材擡出門外。以前得一路擡到山上墳地，現在都是用靈車拉走，所以隻需擡到靈車上即可。擡棺者必須是結過婚的人，未婚是不能擡棺的。擡棺出門後，需要請一木匠“封棺”，木匠手執七寸大洋釘将棺材釘死。主家也是要給木匠喜錢的。之後，長子抱起燒紙瓦盆一把摔碎，唢呐鼓手奏樂起靈。也有死者女兒們花錢請鼓手敲鼓奏樂，孝子們繞棺材轉圈，名為“旋棺”。之後一路吹吹打打，鞭炮齊鳴，送至墳地。

到達墳地後開始下葬，先把圓木放進墓坑，再将棺木用粗繩緩緩放下，推入墓室，合葬的棺木分男左女右并排放好。由長子将“衣飯缽”，長明燈等物品放在棺椁旁邊的石桌上，再用柴草掃去腳印，關閉墓門。衆人開始埋土，将土堆出墳丘樣子。最後将引魂幡插入墳頭，哭喪棒大頭朝下插在四周，花圈紙紮放火燒掉，至此算是入土為安！

孝子們回家後，門口擺一桌案，上面放一盆清水，水裡放許多硬币，一盆碎饅頭，一把菜刀，每人過去翻一下菜刀，撈一枚硬币，撿一塊饅頭吃。到這時，葬禮算全部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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