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ft每日頭條

 > 生活

 > 林書武隐喻研究

林書武隐喻研究

生活 更新时间:2025-04-23 08:18:51

人們不知道該如何回憶林書武。

隻能記起單位每年的春節晚會上,這位身材高壯、有些憨厚的先生會被衆人推上台,笑眯眯地唱一曲家鄉海南的民間小調。

但大多數時候,他都太安靜了。不講話,不争論,不惱也不怒。從筒子樓裡公用的爐竈,到書籍扉頁上的署名排序,再到職稱帶來的福利和名譽,他不争不搶,似乎這一生都沒什麼動靜,曾與他共事過的林茂燦說,“就像個老黃牛。”

但認識林書武的人都忘不了他。他是中國社科院語言研究所當代語言學研究室的老先生,精通英語、法語、日語、德語,有多本經典譯著,對國外語言學理論做了大量的引進工作,連錢锺書也毫不掩飾自己對他的贊賞。

2020年12月29日,82歲的林書武靜靜離去。素昧平生的後輩從書架上抽出幾本泛黃的舊書,在譯者署名處圈出林書武的名字;剛上高一的外孫女,對外公沒能實現“寒假指導英語作文”的諾言而耿耿于懷;同事、學生聚在一起,感歎此生再也聽不見林先生唱的海南五指山。

林書武隐喻研究(逝者林書武)1

林書武。受訪者供圖

“老黃牛”

林書武做了一輩子語言學的研究、編譯、審校工作。1963年7月,從北京大學西語系畢業後,林書武來到中國科學院(現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工作,一幹就是35年。

在同事林茂燦印象中,林書武的“存在感”似乎并不高——早來晚走,平常不愛說話,做事情也不大聲張羅。但不聲不響的林書武,總能把工作做得很好,“就像個老黃牛,給他什麼就做什麼,而且他翻譯的東西都很準确。”

錢锺書更是對林書武贊賞有加。廣為流傳的“錢锺書的三封英語信函”就是他與林書武的通信往來。二人一同在河南下幹校,經常偷偷用英文交流,在通信中,錢锺書毫不掩飾自己的欣賞,“你的英語之好,令人意外。這不是奉承話,而是真誠的評價(我手放在胸前發誓)。”

林書武的一生不但完成了多本語言學經典譯著,把國外語言學理論和方法引進到國内,還幫助了許多語言學界的後輩,馬秋武是其中之一。

1986年,剛讀碩士的馬秋武在林書武的幫助下參與翻譯《社會語言學》,四年後,該書出版,“林老師做審校,我收獲是很大的,以前以為自己翻譯得很好,但是林老師一給修改,立馬就不一樣了。”直到現在,馬秋武還一直保留着當時的譯稿。

林書武隐喻研究(逝者林書武)2

林書武(後排左三)和同事合影。受訪者供圖

六十歲那年,林書武退休離開北京,回到位于天津的家。但他多年的工作習慣依然沒變——7點多起床,或是去圖書館查資料,或在家裡看書、翻譯。大女兒林赟每次去父母家,總能看到他坐在書桌前忙活,吃飯也要喊他好幾次。櫃子上、餐桌上到處擺着他的書,手稿裡全是修改痕迹。

林赟覺得枯燥,但這顯然不是父親的想法。林書武對語言學的興趣一如既往,70多歲的時候,開始研究以色列的希伯來語。不久前,他讓兒子林超去買一本《共産黨宣言》的原著,打算從頭到尾再譯一遍。

這份工作終究沒有做完。2020年5月,林書武突然腦梗住院。後來,病情惡化,他的右半邊身體無法動彈,生活不能自理。他懊喪地對林赟說,“我什麼事都做不了,出不去了,動不了了,也寫不了字了。”

2020年10月,馬秋武去醫院看望他,林書武激動地用力把手舉了起來,卻又像個孩子一樣哭着說,“我寫不了了。”兩個月後,林書武與世長辭,直到生命的最後林書武惦記的還是他的語言學編譯事業。

得知林書武去世的消息後,語言學者陳滿華從書架上抽出幾本泛黃的舊書,拿筆鄭重地圈出這位素昧平生但讓他受益良多的譯者的名字。

“編輯是為人作嫁,筆譯是将身為橋,都是不出頭露面的事業,林先生一生為中國語言學默默奉獻。”曾與他短暫共事過的王偉這樣評價林書武。

“最熟悉的陌生人”

房頂上垂下一盞枯黃的燈泡,光線填不滿黑黢黢的屋子,林書武背着光坐在書桌前,手邊點亮一盞台燈。書、文件、稿紙淩亂地散在寫字台上,一本厚重的《牛津雙解詞典》破得厲害,黑色的封皮搖搖欲墜。這是林超對父親居所的回憶。

對林赟來說,工作中的父親就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父親的成就還是去世後聽他的學生們說起才知道的。林書武常年在北京工作,家人在天津,在沒有高鐵的年代,往返京津要三四個小時,隻有節假日的時候林書武才能回家。

林書武隐喻研究(逝者林書武)3

林書武和家人在一起。受訪者供圖

雖然相處時間不多,但父子、父女之間并沒有陌生感。林書武脾氣好,話不多,父愛總是很沉默。他會給在上海讀大學的兒子寫信,也會拉着兒子逛書店,一逛就是一下午;他愛看球賽,會笑着誇女兒将世界杯主題曲的副歌翻譯成天津話“接地氣”,在家長會上被老師問到女兒有什麼缺點時,他想了半天隻淡淡地說了句,“她不吃早餐”。

這個把女兒不吃早餐看成個“天大的事”的父親,自己的生活卻“很粗糙”。煙、酒、茶他不喜歡,吃、穿、用他也不講究,衣櫃裡挂着林赟買來的嶄新的衣服,他都沒穿過。“我不需要那些東西。”林書武曾說。

林書武喜歡孩子,他給女兒取名為“赟”——取自己名中的“武”字和妻子名中的“文”字,再加上一個寶貝的“貝”——這大概是一個研究語言的父親表達愛的獨特方式。

1976年夏天,唐山地震,天津的房子受到波及也不能住了,6歲的林赟暫時搬去北京。她一直記得那條通往食堂的林蔭大道——林赟跟着父親去吃飯,突然下起雨來,頭頂的樹枝被大風劈斷,“咔”地一聲掉在地上,把她吓一跳。林書武給女兒買來西瓜,卻怎麼也找不到一把刀,隻能無奈地拿拳頭鑿開。

幾十年後,林書武做了爺爺、外公,像疼兒子女兒一樣疼愛他的孫輩。外孫女小的時候,林書武每天都要出門買一個橙子回來,給小女孩榨成果汁;剛剛兩歲的孫女最喜歡趴在爺爺的膝蓋上,林書武的手總是護在孩子的背後。

林書武隐喻研究(逝者林書武)4

林書武(左一)給孫女過生日。受訪者供圖

去年12月27日,周末,一大家子人又聚在一起。病痛中的林書武像往常一樣安靜地坐着,聽見孫女喊了一聲“爺爺”,他一下子笑了,手也伸了過去。兩天後,林書武離世。

小時候每天都能喝到橙汁的小女孩已經上高一了,她對林書武沒能實現的“承諾”耿耿于懷,“外公還說寒假要指導我英語作文的,現在幫不了我了。”

這個熱鬧的大家庭裡再也不會響起林書武為了逗家人開心抑揚頓挫背出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的聲音了。這可能是獨屬于這位一向沉默寡言的語言學家的小浪漫。

“噢林”

第一次見到林書武時,與他共事過五年的王秀麗覺得,他腦袋大大的,像個大頭娃娃,符合她對“北大畢業的高材生”的設想,“一定很聰明。”稍微熟悉一些之後,她又覺得,這人似乎有些木讷,不善言辭,“身材壯壯的,走路很慢,背影有些斜,一個肩膀高,一個肩膀低,挺不像又精又靈的那種人。”

王秀麗記得,林書武不是在社科院5樓的圖書館,就是在語言所的情報室或辦公室,“他每天就和書、翻譯打交道,不愛出現在人堆裡,與同事也沒什麼太多交集。”甚至連衣服都沒怎麼換過,“夏天穿個白短袖,天冷了就一件灰夾克,裡面的襯衣會換一換,但不像别人西裝革履的。”

接觸得多了,王秀麗覺得這個對除了學術外一切都不在意的人,更像是一個返璞歸真的孩子。當時,她和林書武住對門,家裡親戚來北京玩,不好找賓館。王秀麗知道林書武周末要回天津的家,便問他能否借住兩天。林書武沒猶豫,把房間打掃得幹幹淨淨,然後把鑰匙交給了她。

“他熱心,而且很考慮别人。”當時住的是筒子樓,林書武和王秀麗共用走廊裡的一個爐竈, 但林書武從來不會在做飯的正點——比如12點來做飯,“他一般提前做或者延後,特别讓着人,不跟人家搶。”王秀麗覺得,按道理講,林書武年齡大、資曆深,本不用這麼做,卻很謙讓後輩。

讨論問題時,林書武表達完自己的觀點後,會認真聽對方的想法,如果有不同,他也隻是一笑,并不急着争論。有時候朋友、同事拿他的口音開玩笑,他也一點都不惱。

林書武隐喻研究(逝者林書武)5

林書武。受訪者供圖

林書武是海南人,有很濃的南方口音。每次說話,林書武總是先拉長語調“噢、噢”幾聲,也因此喜提一個雅号:“噢林”。王偉解釋說,“因為閩南人稱呼對方的時候,喜歡在姓氏前面加‘阿’,但是林書武不叫‘阿林’,而叫‘噢林’。”

林超小的時候發現父親有口音,調皮的小男孩突然有了“壞心眼”。他讓父親重複自己的話——“這是我自己織的席子”,分不清平翹舌音的林書武總是說不好,但也隻是笑笑。

他用海南口音唱起小調來卻别有一番味道,而聽聽紅線女唱的粵劇小調可以算得上林書武唯一的愛好了。

語言研究所每年的春節聯歡晚會上,大夥就愛起哄要林書武來一曲小調,“林先生個子不低,一米七五,虎背熊腰,模樣很憨厚。”王偉說,大家愛看他在台上笑眯眯地唱歌,“小調裡好多語氣詞、歎詞,北方人其實聽不懂,但就喜歡那種味道。”

一生安靜的林書武,終于有了一點“出頭露面”的熱鬧。如今,春節又至,“再也聽不到海南的五指山了。”

新京報記者 彭沖 實習生 謝婧雯

編輯 劉倩

校對 吳興發

來源:新京報

,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

查看全部

相关生活资讯推荐

热门生活资讯推荐

网友关注

Copyright 2023-2025 - www.tft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