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次知道蛤蟆草有藥用價值是在西邊墳地裡的那片鹽堿地。平時,這裡幾乎是我們莊上小孩的禁區。夏天的夜晚,我們時常會在莊上望見那片野地裡出現星星點點的火光,忽隐忽現,飄忽不定。現在我們都知道那是磷火,那裡是莊子上幾大家族共同的墳地,埋了許多死去的老人,而人的骨頭裡含有磷,時間久了,磷就會從骨頭裡析出來,遇到空氣就會自燃,這種自燃的氣體比空氣還輕,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會移動。而我們小時候不懂得這些,所以,平時不到萬不得已,我們大多不會涉足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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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就是萬不得已,不得不去。我外婆家有事要磨豆腐招待客人,而磨豆腐有個重要環節省略不得,就是要用鹵水來點豆腐,缺了鹵水,豆漿就不會凝固成豆腐腦,沒有豆腐腦,就不能壓制成豆腐塊,所謂“鹵水點豆腐一一物降一物”,說的就是這事。這鹵水在我莊上除了點豆腐,又别無他用,所以一般不是經常吃豆腐的人家都不會常備,我外婆家就是這樣的人家。整個時莊隊也沒哪家經常做豆腐,又沒豆腐坊,所以這個鹵水就得現做。做鹵水最好的材料是鹽堿,而時莊隊隻有西邊墳地那邊有一塊鹽堿地。
外婆把刮鹽堿的任務交給我和五舅去完成,盡管我的心裡有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但是一想到外婆平時那樣的疼我愛我,要是她安排我做這麼一點點小事都要打退堂鼓,那她老人家一定會要傷心的。于是,我鼓起勇氣,壯着膽子,拎起一把小鍋鏟,跟在五舅的屁股後面,就往鹽堿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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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着老遠,還隔着一條幹渠,我和五舅就看到了鹽堿地裡已經有一個人蹲在那裡了,我們以為他也和我們一樣,在刮鹽堿回去泡鹵水點豆腐呢,心裡一陣驚喜,又多了一個人,也就多了份膽氣。
等到我們終于走近,認出蹲在地上的是時李隊的小泥蛋子——因為長得黑,又圓頭圓腦的,就得了這麼個外号,發現他并沒有和我們一樣拎一把小鍋鏟刮鹽堿,而是握着一把鐮刀,在挑癞鼓棵子(蛤蟆草)。這真是奇怪了,跑到這麼個地方不鏟鹽堿,而是挑癞鼓棵子,癞鼓棵子哪裡沒有啊?還非得跑這裡挑?
大概是看出了我們的疑惑,小泥蛋子告訴我們,他的哥哥因為挑河工累着了,把小腸氣(就是疝氣)累了下來,到西邊找赤腳醫生嚴先生看,嚴先生教給他們一個土方,說是用癞鼓棵子包餃子吃,一吃就好,癞鼓棵子最好找鹽堿地長的,效果好。于是,他就來了。我知道小泥蛋子向來膽大,但我還是挺佩服他的,為了治好哥哥的病,一個人敢跑到這麼個瘆人的地方來挑癞鼓棵子,雖然是大白天,也是勇氣可嘉,這份兄弟情深,着實令我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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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一次聽說蛤蟆草一一癞鼓棵子能治病,但就在那一次以後,我還是忍不住對這種滿身癞疙瘩的野草改變了看法,産生了好感。
真正懂得它的好處,是在幾年以後。有一次,我得了咽喉炎,喉嚨腫脹得不要說吃飯,就連喝水咽唾沫都非常困難。那個時候還不知道有“痛不欲生”這麼個詞,如果知道,用這個詞來形容當時的情景還真非常恰當。我外婆就在外面野地裡薅了幾棵癞鼓棵子回來,用清水洗淨了,一半用來燒水給我喝,一半讓我放在嘴裡嚼,那種苦味,終生難忘。
說來也怪,也就是第二天,喉嚨腫痛居然奇迹般地有了好轉,也沒那麼疼了,沒用幾天,就完全好了,仿佛根本就沒發生過前幾天那樣的事。
■文/選編自“自然學堂博物美文系列”叢書之《野草記》(韓開春 著 河北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
■編輯/王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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