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世間情為何物

作者 唐冬眉

文章已獲作者授權發布

第十二夜

飄雪是11月8日生，在占星說裡，恰好是天蠍座。所以她再三說：“這是我的天性！我情不得已啊。人——能不愛嗎？所以别問為什麼？真的不知道，人隻能順着生命的大洪流走，但我保證，在每個時刻我都是真的、真情的啊！”

飄雪 某公司程序員

愛去那家台灣人開的名典咖啡語茶，愛穿一襲白衣白裙坐在窗邊，惆怅張望窗外那一片相思林。

她不是時下裡被人視作漂亮的女人，但舉手投足之間卻有一種打動人心的氣質和韻味，尤其當她開口說話時，臉上流動起一種飛揚的神采。

在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女人是專門為愛而活着的。35歲，某計算機公司程序員的飄雪就是這樣一類女人。

飄雪的春天：愛是要限制和約束的

　　世代在南方生活的母親卻在生我那天夢見天空飄着雪花，所以給我起名叫飄雪。現在我不叫這個名，10年前在我踏上飛機，告别我工作過的那座古城時，我就決定不叫這個名字了。

就像你說的那樣，這個名字會讓我想起一些人、一些經曆，都是不堪回首的。

我是在悉尼讀的大學，當時讀計算機專業的女生很少。全班隻有7個，自然成為40個男生關注的焦點。也許是我活潑好動的天性吧，我有許多異性朋友，也有許多追求者。但讓人匪夷所思的是，我的目光并沒有在那些同齡人身上過多停留，卻愛上了我的導師，一個大我十幾歲，有家室的男人。

愛是需要節制的。情濫了，其純真的本質就消失了。那時年輕的我卻不知道，憑着自己年輕和漂亮的優勢，不顧一切地與另一個女人争奪一個男人。雙方都失去了理智一般地追逐撕扯着，有點像言情片中的兩個女主角。那個女人盯梢她的男人和我，我常在深夜打電話去他家，報複似地讓電話鈴響個不停，然後在她拿起時又不發一言。

現在想來，當時我在那個女人眼裡無疑是魔鬼一樣。作為同類，我們互相折磨着。之所以那樣做，似乎又有充足的理由：真的是相信自己是在愛着呢！為了他我拒絕了母親給我在香港安排好的工作，隻身留在了悉尼，一天一天地等待着他諾言的實現。“給我3年的時間。”這是他的話，3年能夠結束10年的婚姻嗎？

稍有理性的人，從這一點上就有充分的理由對那個男人産生懷疑。然而，處在戀愛中的女人都是白癡。我一邊在信任中等待着，一邊又在焦躁不安裡無休止地與他争吵。不到3年，結局終于來了：那個曾信誓旦旦的男人，在結束婚姻之日，也是對愛情絕望之時。他離開了原來的妻子，也遠離了我。當時，我就如掄起手掌卻打在自己的臉上一樣，我幾乎沒有理由去指責他。

“你和她的表現讓我失望，對女人失望。真的很失望！”這是他給我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好多年過去了，我還分明記得他說那句話時臉上的輕蔑。

我是因為這件事離開悉尼來到深圳的。我無法回到香港的父母身邊，當時的感受就是惱羞，不是恨那個男人，而是恨自己，恨自己的輕率，恨自己做過那麼多的蠢事。當時，我對朋友發過誓，今生再不會愛上有家室的男人了。

飄雪的夏天：茫茫人海，總會有一雙關注你的眼睛

來深圳是奔着同學而來的。他是家計算機公司總經理的助理，憑着他的關系和我的專業，來深圳第二天我就見到了總經理炎培。他是北京人，卻沒有北京人那種愛“侃”的習慣。開門見山地問我會做什麼？我還未回答，他的提問又追上一句話：“我這不養閑人，更不養花瓶！”當時，我真想掉頭就走，是同學拉住了我。

試用3個月，我必須為公司做些事。好像為了賭氣，我認真調閱了公司開發的所有軟件，在為某學校做的一個英語複習配套練習軟件上，我發現了程序上的不足，主要是沒有結合當地的教材。我進行了修正，使該軟件更趨完善化。

3個月後，我成為該公司的正式聘用人員。但總經理炎培見我也隻是點點頭，吝啬到一句好話也不說。那個公司是年輕人的天下，大家一起工作，下班找個酒吧去喝酒，日子過得很快樂。漸漸地，我又恢複了天性中的開朗、活潑，與同事相處也非常融洽。

來深圳半年後，10月23日，那是我25歲的生日。一上班看見同事們圍在我桌前，原來一束含苞欲放的紅玫瑰，插在一個镂花的磨砂玻璃花瓶中。同事們都在羨慕地說：“99朵，是哪個追求者呢？”

我沖上前尋找，花朵中有沒有紙片，腦海中閃過幾個人，是誰？太平洋那邊的他是不會做的。是公司裡的同學？隻有他知道我的生日啊！但就要結婚的他根本無心為我如此隆重……

按常規，我打開計算機，點擊因特網、登陸，流覽我的郵箱，一封未署名的伊妹兒上面寫道：“玫瑰因你而意味深遠，祝生日快樂。”

沒有具名，但從語氣中我感到一定是公司裡的一個人。

生日公開了，同事都要給我祝賀，隻好在離公司不遠的一家西餐廳訂了位。下班後，十幾個同事熱熱鬧鬧地去了西餐廳，我專注地看着其中的幾位男同事，猜測是他們中的誰送給我玫瑰花。

半年的時間太短，我才剛剛認清了彼此的面貌，真的無法感受對方的心意。

在渾然不覺中，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了，那個送花者仍固執地不肯露出他的“廬山真面目”。然而，我又确切地知道他存在着，而且時時關心着我。譬如我一次傷風感冒，一包夏桑菊就會突然出現在我的桌上，寫字樓裡的冷氣口正對着我頭頂上吹，下班後有人用一張紙糊上去，改變風吹的方向。

他為我默默地做着，好像不要回報似的。我不知道在這樣的城市裡，竟然還有一個擁有如此情懷的男人，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多情了。

飄雪的秋天：愛是耐心和等待

　　終于，一年後一次意外的事故，讓他打破了沉默，從後台走向幕前。那天，在上班的路上，我突然被一輛飛馳的摩托撞倒，左胳膊骨折，兩腿膝蓋嚴重擦傷，到處血淋淋的。

第一個趕到醫院的人是他——總經理炎培，公司裡那個見到我話最少的男人。從他的眼睛裡流露出的那份關切和疼惜，在那樣的情形下，你知道我開口問他的話是什麼？對，我問的是關于玫瑰花的事。你看女人在生命處于危險時刻，仍然挂念的是愛。

“傻丫頭！”這是他對我說的話，那一刻我真的感到有一股電流襲擊了我，原來男人是可以這樣去愛一個女人的。

那幾天在醫院，炎培日夜陪伴着我，照顧着我，他的細緻和耐心，我隻能用一個“好”字來描寫。

我無法不動心了。當清晰地知道自己在愛時，我發現炎培的身後竟然有個家。好像命裡注定，我隻能有這樣的遭遇。當炎培告訴我他的真實情況後，我氣不過狠狠地推開了他，讓他滾遠一點。

在北京，炎培有妻子和兒子。一種特殊的原因，讓他和那個高幹女兒結為姻緣。然而，他受不了那個女人的頤指氣使。他跑到深圳。當然，公司也是在妻子的父親關照下才做起來的，這種生活讓他更加痛苦。他說他早就應該和這種生活一刀兩斷了，隻是人的惰性和貪心，讓他拖到現在。他說在見到我的那一刻他知道他要為自己活一次……不管他怎麼說，我隻是哭。

他流淚了，他說他不是要故意傷害我，他隻是情不自禁地想要對我好，原準備永遠不告訴我的，他是準備當一輩子的幕後人，默默地隻對我好就行了……

那天，我哭了許久，他為我拿來了濕毛巾，擦幹了我的眼淚，然後鄭重地對我說：“你可以按照你的意願去生活，可以去愛别人，隻要你幸福，我做什麼都可以。等到我自由了的那天，如果你還是一個人，如果你還願意接受我，我會用我下輩子去好好愛你。”

等我痊愈出院後，我對炎培說我會等你的，但你要真正意識到你離婚不是為了我，而是那個婚姻不适合你。然後，我回到香港父母的家，真的像受了傷的小獸，我需要在一個無人的荒野療傷，并讓自己安靜下來。

遠離深圳，我卻更想念深圳，想念炎培，他那一舉一動都牽扯起我對他的思念。我不相信他的誓言，可又期待着他真能夠像他所說的那樣。

一年後，他結束了那段不幸的婚姻，将半生的積蓄全部補償給了他的前妻和兒子。當他電話裡告訴我，他可以平等、自由有尊嚴地來愛我時，我樂極生悲放聲哭了起來，我終于可以與炎培走到一起了。我們都十分珍惜這份得來不易的感情，我們并不富裕，但我感覺到了幸福。在失掉一切之後，炎培又開始了他的第二次創業。然而這次是我始終陪伴在他左右了。

飄雪講述的寓言故事

　　小時候，媽媽給飄雪講過這樣一個寓言故事：

有一隻蠍子和一隻青蛙打算渡河，蠍子要求青蛙背着它遊過去，可是這隻青蛙怕被螫，所以猶豫不定。蠍子說：“我螫了你，我也會淹死。你想我有那麼笨嗎？”青蛙想想也對，于是就背着它渡河。到了河中央，水流湍急，青蛙突然背部劇痛！它被蠍子螫了！青蛙臨死前問道：“為什麼？我死了，你不是也活不成嗎？”蠍子流着淚說：“對不起，我也知道我活不成，但這是我的天性，我無法克制。”

飄雪是11月8日生，在占星說裡，恰好是天蠍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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