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以為，一個人每天面對着自己的身體，肯定熟悉每一個細小的部位以及它的功能。實際上這是錯誤的。這是因為你根本不懂得自己身體以及身體裡的奇妙世界。之所以不懂，是因為正如法國作家讓﹒布勒說的："人類出現的所有問題，原因都在于我們不知道自己是誰。"正因為不懂自己，有人戲谑地說："學海無涯，回頭是岸"。許多哲學家也認為，自己的身體是"我們認識自我和周圍世界的起點"。

"我"究竟為何物？隻有走進這個奇特的世界才能知曉。

一

"我"并不是一個永恒不變的存在，而是像不停流動着的溪水。每分每秒，每個人都在變身。一個健康成人每天脫落45根頭發，有些人可達60根。組成我們身體其他部分的更新發生在我們的視野之外，它們悄悄地、肉眼看不見地發生着。我們身體内數百萬個細胞每天都在更新。成年人每小時可脫落60萬個壞死的上皮細胞。在成年人體内每天都會産生3000億個新細胞，平均每秒鐘有300萬個新細胞來替換掉數量相當的已經死亡的細胞。

"我"這個有機體，那些讓我成為"我"的物質處于不斷更新的過程中，使我一直處于完全不同的人。比如說，我遇到你，我會說我很了解你，而事實上我了解的不過是昨天的你，以前的你罷了。對于現在的你，我其實一點也不了解。即所謂：今日之人與昨日之人，不是一樣的人；今日之我與昨日之我不是一樣的"我"。

二

世間沒有單獨的"我"，因為意識、知識都是社會性的。思想文化是人類共有的，是每個人共享的。

人類有巨大的知識寶庫可資利用。那些書寫于石頭、竹片、木闆、紙張上的故事、成就和經驗，可以延續無限的時間，後來的每一代人都可以借鑒前人所習得的知識。你硬要說人是獨立的個體，是沒有依據的，因為我們每個人都身處一個由全體人類獲取的經驗和理解彙聚而成的海洋裡。

我們的内在，是幾萬年來自然、社會、氣候，飲食、傳統等種種事物影響的結果。我們吃的食物，看的報紙、電視、網絡，周圍同學、同事、朋友、家人，千萬種事物都在影響着我們。四面八方灌輸進來的東西，不但影響我們的意識，也在影響着我們的潛意識。

"心相近、習相遠。"盡管你生活在國外，我生活在國内，但卻有相同的焦慮，相同的不安全和不确定感。是的，環境和文化可能有所不同，那隻是表面上的不同，本質上我們都是相同的人。換句話說，不論在此地，還是在它處，盡管以不同的方式進行表達，但人心卻是相似的。這是因為個人是全人類的經驗、知識、行為的縮影。

三

人的大腦總共擁有100億個神經細胞。我思考，就是100億條生命組成的大菌落在思考。

研究發現，我們每個人的體内都有數千億個微生物細胞，是人體細胞數量的10倍。換句話說，我們身體每10個細胞中隻有1個是真正的人類細胞，其它都是"僑民"的。

由西班牙國家癌症中心（CNIO）基礎研究副主任和結構計算生物學團隊負責人Alfonso Valencia帶領的一項研究，确定人類蛋白質編碼基因數目為1.9萬個。人體從細菌那裡獲取300萬個基因，約是人類基因數目的160倍。地球上存在100多個大型細菌菌落中，有幾個專門在人體内經營。這些細菌菌落與人體共生，人類的命運與它們融合在一起，變得密不可分。人體是這些外來者的宿主。

而在人類的内部，驅動細胞通過氧化方式提供能量的，竟是線粒體。線粒體在形态，染色反應、化學組成、物理性質、活動狀态、遺傳體系等方面，都像細菌。現代科學認為，線粒體源于被吞噬的細菌。因此，嚴格地說，它們不是屬于我們的，它們是單獨的小生命，是當年移居到我們身上的殖民者原核細胞的後裔。一項最新研究中，科學家發現：兩種腸道細菌産出的酶，可以将A型血轉變成O型血！可見，我們并不像過去一向斷定的那樣，是由人類自己的一批批越來越複雜的零件逐級順序合成的。我們被其它生命分享着，租用着，占據着。它是我們的共生體，就像植物的根瘤菌一樣，沒有它，我們将無法活動任何一塊肌肉，不能敲打一下指頭或轉動一下念頭。

線粒體是我們體内安穩、負責的寓客。當然，還有其他我們尚未認識的"小家夥"，它們以類似方式定居在我們細胞裡，協調着我們，平衡着我們。人類的細胞不再是純種的實體，它們是些比亞馬遜叢林還要複雜的生态體系。

無數的"我"在相互拉扯。法國哲學家蒙田說："我們都是東拼西湊而成的，如此不成形狀，構造各異，甚至每一小塊，每一時刻都在玩自己的遊戲。"

美國有一檔電視節目曾出現過一位美麗的年輕女人，她說她體内擁有"八個女人"的自我，八個人都有名字，彼此争吵排擠，力圖控制她的身體。

最近科學實驗顯示，有機體内的微生物群落千方百計想方設法掌控宿主。這"八個女人"或許就是"八個"微生物群落。八個微生物群落争先恐後，你鬥我争想掌控宿主，導緻宿主精神分裂。生物學家劉易斯·托馬斯就此評論道："拿不準，不同自我的數目本身就那麼病态；我希望那不算病态，在我個人看來，八個自我是個合理的小數目。"他說自己的那些"自我"吵吵嚷嚷的，"他們組成整個委員會，一個住房委員會，一個預算委員會，一個牢騷委員會，甚至還有一個會員資格委員會，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進來的。從來沒有個主席，我當然也不是。"

"我"是拼湊而成的，拼湊起來的東西很容易被拆散，很容易産生分裂和碎片。

由此看來，每一個"我"都不是孤立的，都是"大我"中的一員，是原生動物、病毒、細菌以及流浪微生物的混合體。"我們存在而又不存在"。

四

"我"存在于二元的陰陽兩極。德國哲學家謝林認為，在整個世界，所有物質都是由兩種相反的基本物質組成的，這就是自然界的二元性，是個普通的結構。

地球上的天空因有陽光又有月光，呈現出陰陽調和的完整天空。

中世紀較為敏銳的思想家認為，每個人從嬰兒到青春期都是雙性的，真正的性别意識是在成熟中被社會強加而來的。每個"亞當"身體都住有"夏娃"，也就是每個男人都有女性因素。同樣，每個女性也都具有男性因素。作家周國平說："最優秀的男女都是雌雄同體的，他們往往集兩性優點于一身。"弗吉尼亞·伍爾芙曾說過："偉大的靈魂都是雌雄同體。"是呀，剛柔并濟，兼具感性與理性的思想，哪怕生活再糟，也能過得更容易一些。陰陽兩極，它的本質是二元的。

我們的内在是二元的，外面的世界也是二元的：黑暗與光明、高與矮，男人與女人等等。

五

"我"具有兩種神經控制系列。即由大腦控制的軀體運動性神經系統（外在控制）；不受大腦控制的植物性神經系統（如血液循環系統、呼吸系統、消化系統、免疫系統等）。植物性神經系統具有完備的獨立性，它維護了整個肌體的可靠與穩定，不會因大腦決策失誤或"思想鬥争"造成全身的癱瘓。

由此看來，如果頭腦與有機體平衡了，兩者就能和諧運作；如果頭腦自行其是，則兩者就會分裂。

有機體有它自己的智慧，一種不受大腦指揮的智慧。如有違背身體的意志，人就會一整天不舒服。

我們眼睛向内，有機體就是自然。也就是說，我們大腦與有機體保持和諧，相向而行，那麼，我們就能與外在的所有一切保持和諧，就像兩條彙合在一起的河流一樣，共同奔流。

六

"我"是一個小宇宙。六祖慧能認為"萬法盡在自心，何不從心中頓見真如。"莊子也說"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

原來，道或宇宙就在"我"身上。老子、莊子等古代思想家認為，宇宙是個大天地，而人身則是個小天地：天有日月星，地有水火風，人有精氣神；天有三百六十五天，人有三百六十五骨節；天地有金木水火土，人有肺肝腎心脾；天地有山石，人體有筋骨；地有五大洲七大洋，人有五髒六腑。

科學發現，整個宇宙都是由同樣的原子構成的。組成天體的元素與組成人類的元素也是相同的。

可見，每一個人都是整個宇宙的縮影。一個人就是一個宇宙。了解了自己，便了解了宇宙的本質。反過來，你想要了解宇宙，首先要了解自己。在印度流傳一則寓意深刻的故事，說的是一個男孩離家尋找上帝的經曆。他走遍印度各地，遍訪各位老師，但每位老師都有不同的主張，令他無所适從。許多年後，這位經曆過尋尋覓覓磨煉的老人,極度疲倦地回到故裡。當他打開自家房門的那一刹那，發現：上帝就在自己的屋子裡！

佛教也有相類似的一則偈子：

盡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遍隴頭雲。

歸來笑拈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

意思是說，為了尋找春天的足迹，不惜走遍千山萬水，等到我們疲憊不堪回到家裡時，卻發現就在自家院裡那滿樹梅花的枝頭。

（文/ 許炳輝 圖片來源網絡）

作者簡介：

許炳輝，1961年出生于福建泉州，現生活工作在清流。曾任清流委報道組組長（三明日報清流記者站站長）、清流縣委宣傳部副部長。長期從事新聞、哲學研究與寫作，在國内外媒體發表文章上百萬字。已出專著《新聞通訊錄》、《死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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