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很多當年在香港看電影的年輕人來說,他就像一個專業的指标一樣。”香港著名導演高志森向南都記者回憶道。2月21日,香港知名電影人楚原病逝,享年88歲。消息一出,觸動了整個香港影視圈,不少香港藝人通過社交媒體表達緬懷。
楚原(1933年11月2日—2022年2月21日)
原名張寶堅,1933年生于廣州的演藝之家,父親是粵語片著名演員張活遊,其妻南紅亦是著名的粵語片明星。
主要經曆:楚原曾就讀于中山大學化學系,後前往香港。1956年,投身粵語電影編劇工作,筆名秦雨。1960年以《可憐天下父母心》一舉成名。1973年拍攝粵語喜劇片《七十二家房客》,刷新當時香港票房紀錄。他曾拍攝了18部古龍小說改編的電影,被稱為最懂古龍的導演。2018年獲第37屆香港電影金像獎終身成就獎。
楚原的最後一次公開露面,是在2018年的香港金像獎頒獎典禮上。彼時獲得終身成就獎的楚原拄着拐杖上台,自嘲道:“終身成就獎頒給一個終生沒有什麼成就的楚原,你們是逼我講句受之有愧。”
楚原在獲得2018年香港金像獎終身成就獎時發表感言。
此話是自謙,從黑白到彩色、從電影到電視劇、從導演到龍套,楚原的影人生涯與香港影視業的發展交疊在一起互相成就。他的一生已經是半部香港電影史。
值得關注的是,在電影以外,楚原更大的魅力是為人處世。受他提攜的電影人數不勝數,狄龍、爾冬升、馮淬帆······
或許楚原的發小鄧老先生向南都記者的回憶,能向我們展示一個電影以外善良真誠的楚原:“上世紀80年代,楚原曾幫同學正在上大學的兒子找了一份在TVB當伴舞的暑期工,一個暑假的工資便足夠繳納學費;他回廣州時,會記着請老同學吃飯,還會專門打包一份廣州酒家的生炒糯米飯帶回香港吃;他還曾幫我女兒滿足‘追星少女’的小小心願——幫她拿過譚詠麟、黎明的親筆簽名照和劉德華、王祖賢的明星照······”
鄧老先生的女兒鄧小姐向南都記者展示30年前楚原幫她拿到的黎明親筆簽名照。
從廣州到香港
闖入香港電影圈的“廣東仔”
原名叫張寶堅的楚原生于1933年的廣州。楚原的“發小”鄧老先生向南都記者透露,他們一同就讀于廣州培英中學時,常到楚原的家裡(今位于永慶坊)玩通宵。“那時楚原還叫張寶堅,但同學們都喊他‘張寶’。‘張寶’風趣幽默,頭腦聰明,學習成績很好。後來我們一同考入中山大學,楚原就讀化學系,我就讀數學系,他在中大化學系時的成績很好。讀到大三的時候,他便去了香港。”鄧老先生回憶道。
事實上在讀大學時,楚原就研習了不少來自蘇聯的電影理論書。而去到香港幾年後,楚原迅速以“秦雨”的筆名(别号“張寶仔”)投身到編劇工作。在那個一人需要身兼多職的時代,楚原不停地跨界。寫了幾個劇本之後,23歲的他就開始以“楚原”之名當導演。
1958年,他協助當時導演秦劍拍攝《紫薇園的秋天》,同年自編自導《湖畔草》,本片的主要演員是當時的當家小生謝賢,女主角南紅後來也成了楚原的妻子。1960年,楚原拍攝了反映底層辛酸和溫情的《可憐天下父母心》,該片奠定了他在影壇的地位。李力持導演便向南都讀者透露,曾看《可憐天下父母心》看到“爆哭”。而楚原本人也在其他場合說,自己愛拍寫實的電影,《可憐天下父母心》是他鐘愛的一部。
《可憐天下父母心》是楚原拍過的電影中最鐘愛的一部。
除了作品質量上乘,楚原還是一位高産的導演。在那個要求效率的低成本時代,楚原經常一年要拍好幾部電影,從1957年到1993年,楚原導演了138部電影。導演高志森向南都記者透露,在他入行初期還沒做導演時,曾在戲院看邵氏電影。看到楚原的鏡頭時,他頗為震撼。
“在放映正片前的片頭中,楚原先生對着鏡頭說這是第一百部電影。當時作為一個觀衆、一個新入行的人,我覺得很震撼,對我的影響很深。一個導演可以拍100部電影,這給我帶來的沖擊和鼓舞是非常大的。對于很多當年在香港看電影的年輕人來說,他就像一個專業的指标一樣。”高志森說。
如此高效離不開楚原過人的工作能力。“當時在電視台,聽說過關于天才導演楚原叔的故事,他的跳拍非常厲害,他的劇本已經分好了鏡,分好了很多不同的顔色。一般來講,導演都會跳拍,但是楚原叔是整個劇本所有場景一起拍的,他能做到不同場景的跳拍。因為那時候古裝是不用換衣服的,如果是相同的場景,這樣跳拍手法就會很有效率。所以我聽了之後,作為一個當時初入電視台的導演是大開眼界,非常佩服,他的組織能力、記憶力都非常厲害。”李力持向南都記者回憶。
從高峰到低谷
“最幸福的”和“最難堪的”導演
最幸福的導演和最難堪的導演本是兩個差異極大的稱号,卻都曾落在楚原身上。
1973年,在粵語片走向衰落之時,楚原翻拍了經典喜劇《七十二家房客》。本片集結了當時《歡樂今宵》一衆優秀的演員(沈殿霞是其中一位),在歡聲笑語中,票房成就不僅打敗了同年李小龍的《龍争虎鬥》,榮登年度冠軍,更讓面臨衰落的粵語電影有了複興的迹象。年紀輕輕的楚原,給當時的香港電影市場創造了一個票房神話,當時所有人都說他是香港最幸福的導演。
《七十二家房客》劇照。
但在票房高峰後,随之而來的便是票房的低谷。《七十二家房客》之後,他拍了不少文藝苦情戲,很多改編自電視劇,像《朱門怨》《新啼笑因緣》,一連六部電影都票房失敗了。在那個一切效益至上的邵氏片場,楚原的失敗無疑要受到懲罰,曾經一年幾部戲的他,便迎來了九個月沒戲拍的痛苦。
在2018年的金像獎頒獎典禮上,對于那段曆史,楚原曾回憶道:“(當時)想拍《天龍八部》,開機前,方逸華小姐(邵逸夫太太)出來撕了通告不給拍,進到寫字樓第一句問我:‘誰讓你拍天龍八部的?虧本了你可以賠嗎?楚原你根本不會拍電影!’”從全香港最幸福的導演,幾年間,楚原成了整個邵氏最難堪的導演。
楚原在2018年金像獎頒獎典禮上。
而真正讓楚原翻身的作品是1976年的《流星·蝴蝶·劍》。這部打破了台灣票房紀錄的電影,得益于作家倪匡的協助。楚原曾回憶,當時倪匡在午飯時問他是否喜歡古龍的小說,當時他雖未看過古龍小說,但為了有戲可拍,立馬回答喜歡并拿下了劇本。接着他便用區别于傳統武俠片的手法,拍攝了一部頗具“作者意識”的武俠片《流星·蝴蝶·劍》。此時孕育了一批電影作者的“香港電影新浪潮”還沒正式開啟。
《流星·蝴蝶·劍》劇照。
曾将古龍的18部小說拍成電影的楚原,可以說是最懂古龍的導演。他喜歡奇巧地鋪排情節, 使影像文本神秘莫測、懸念叠起、險象環生。而在氣氛的營造和拿捏上,楚原都是一個高手。比起前輩如張徹那種“硬橋硬馬”暴力寫實,楚原更喜歡浪漫寫意。
同時,陳勳奇認為楚原是他認識的最有文學素養的導演,且作品常跨領域。“楚原導演是我認識的導演裡面,最有文學(素養)的。作為一個導演,他非常熟悉唐詩宋詞。”
值得關注的是,楚原在有限的物料條件下,給香港武俠片提供了另一套美學系統。在注重武打陽剛的武俠類型片中,楚原注入了更多人的情感刻畫,男女之間纏綿悱恻的情感成了他的賣點。楚原曾稱自己的武俠片更具有戲劇性,他最終成為了香港武俠電影的宗師級人物。
從導演到龍套
他笑稱“有空去吹下空調”
1985年古龍逝世,楚原的拍攝題材肉眼可見地減少。隔年開始,楚原的拍片速率也開始放緩,直到1993年最後一部并不知名的收官之作《菩提有鬼》,楚原數十年的導演生涯結束了。
但楚原沒有就此退休,他開始出現在TVB的電視劇中做配角,按他的說法是“有空會去吹下空調”。其實對于年輕一輩的觀衆而言,認識楚原更多是源自TVB電視劇,如《卡拉屋企》的白頭佬、《真情》的拿督、《西遊記》的如來佛祖、《男親女愛》的雜志社老總······
楚原在《西遊記》中飾演如來佛祖。
事實上,不少與楚原合作過的影視人都對其印象頗深。《卡拉屋企》是楚原參與的首部電視劇,作為前輩級大導演回到電視圈,一衆導演及監制都對他“師父前師父後”。監制潘嘉德因為有機會合作而感興奮,笑稱:“楚原啊!能跟他學一天的東西都已經不得了。”類似的話,王晶也在楚原去世後的微博提及,他回憶邵氏時期“兩個人就天天聊一個小時,我在他身上學了一輩子夠用的東西。學的并不是拍電影,而是做人。”
楚原與王晶。
除了電影的技法,楚原更大的魅力是為人處世。受他提攜的電影人數不勝數,狄龍、爾冬升、馮淬帆等這些熟悉的名字,都受惠于楚原。
後世的電影人沒有停止過對楚原的緻敬。1992年劉鎮偉的《92黑玫瑰對黑玫瑰》,緻敬的是1965年楚原執導的《黑玫瑰》;1993年陳可辛的《新難兄難弟》,邀請了楚原客串,還将梁朝偉的角色名改為楚原;1997年王晶的《精裝難兄難弟》,惡搞了王家衛,讓自視甚高的他穿越到上世紀粵語老片的片場,最終學會了理解和尊重曾經的粵語片。有趣的是王晶給楚原一個“電影之神”的角色,其中的寓意不言而喻。正是源于楚原這一代人,在那個艱難的時代一點一點栽培香港電影的種子,如今才能看到它開花結果。
斯人已逝,現世的掌聲,楚原無法帶走。但慶幸的是,生生不息,他留下的歡聲與淚影,足以給我們後人再三回味。
采寫:南都記者 劉益帆 林文琪 鐘欣 彭思敏 實習生 關子琳 林嗣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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