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榕 整理

美術史家李霖燦先生曾說，海外私人中國書畫收藏有三鼎甲并駕齊驅：一是美國顧洛阜，二是王季遷，第三，則是日本“阿部藏品”。前二者所藏重要唐宋元書畫，構成了如今全球最重要的中國書畫收藏地之一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藏品中堅；而後者，成為了另一中國書畫收藏重鎮——大阪市立美術館的核心館藏。

澎湃新聞獲悉，七月底，“遺珠—大阪市立美術館珍藏書畫”将在台北故宮博物院展出，這是台北故宮博物院首度大規模書畫借展，其中包括傳為南朝梁張僧繇《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圖》、唐王維《伏生授經圖》，宋李成、王曉《讀碑窠石圖》，宋燕文貴《江山樓觀圖》、米友仁《遠岫晴雲圖》等在内的40餘件（組）重磅名迹均為大阪市立美術館的重要書畫珍藏，皆來自日本關西紡織巨頭、收藏家阿部房次郎舊藏。據悉，台北故宮博物院也選出10餘件（組）相關書畫精品與之同室并列展出。

(傳）唐 王維 伏生授經圖（局部） 大阪市立美術館藏

(傳）唐 王維 伏生授經圖（局部） 大阪市立美術館藏

阿部房次郎與中國古書畫收藏

在日本，提及中國書畫收藏，“爽籁館”主人阿部房次郎，當屬其中翹楚。

台北故宮博物院書畫研究員李霖燦曾指出“阿部氏爽籁館藏品實可與美國顧洛阜漢光閣、王季遷寶武堂藏品并駕齊驅，堪稱海外私人中國書畫收藏三鼎甲，并能彌補故宮藏品缺憾。”

如果說顧洛阜、王季遷兩人的收藏，最終成就了大都會藝術博物館“亞洲部”；那麼，阿部房次郎的捐贈則成就了“大阪市立美術館”。

宋李成、王曉《讀碑窠石圖》（局部）大阪市立美術館藏

日本大阪天王寺公園内的茶臼山，是1614年德川家康與豐臣家族展開大阪之戰時的營部。300多年後的1936年，當這座城市開始快速地朝近代化發展之時，在茶臼山的山腳下誕生了近代大阪的第一座美術館——大阪市立美術館。而該館的核心藏品，最主要的就是阿部房次郎後人捐贈的中國古代書畫。

大阪市立美術館舊影

大阪市立美術館舊影

阿部房次郎，生于1868年2月，為彥根（現日本滋賀縣）武士辻兼三的長子。在阿部房次郎出生的那年秋天，日本改元，持續近270年的江戶時代謝幕，進入為日本帶來巨大變革的明治維新時代。

28歲時，阿部房次郎以養子的名義與近江商業巨子阿部市太郎的長女結婚，改姓阿部。在此之後，阿部房次郎憑借其卓越的經營能力，将其企業經營擴大到南洋、中國、印度等地。尤其是“一戰”爆發時，阿部房次郎大量承包歐洲各國軍需布匹，獲得暴利，一躍成為大資本家。戰後又大批向上海傾銷棉布，大辦紡織廠。至1930年，阿部房次郎成為獨占日本紡錠總數55%的商業巨頭，并先後擔任日本紡織協會會長等關西财經界要職。

阿部房次郎 （1868-1937）

阿部房次郎不僅在商業領域叱咤風雲，成就非凡，而且傾心于藝術收藏。如今，令他舉世聞名的卻是與其事業同時建立起來的中國書畫收藏。阿部房次郎收藏中國書畫不單是熱愛，在《爽籁館欣賞》第一輯的序文中，阿部房次郎明确闡述了其收藏目的：

導正偏重物質主義、輕視精神文明的風潮，實有其必要性。希望借由藝術調和人心，培養優雅風氣。相較于歐美，日本設立美術館機構的起步時間較晚。東亞古美術中，又以中國美術的成就最高。這樣的中國美術品在兵亂中散佚毀壞，着實令人難以忍受。

值得一提的是，阿部房次郎藏品的建立離不開彼時活躍在京都的學者和畫商圈子。在内藤湖南及長尾雨山（1864-1942）的熏陶之下，阿部房次郎醉心于中國法帖、名畫的收藏。其很多藏品由原田悟郎幫忙購入，内藤湖南則負責鑒定。據相關資料介紹，原田悟郎的主業雖是出版印刷，卻以藝術品交易商的身份周遊于中國賣家和關西大藏家之間，他的博文堂在關西地區中國書畫交易活動中非常活躍，阿部房次郎的藏品多是通過博文堂購買。而内藤湖南在日本漢學界則享有“東洋史巨擘”之美譽，是“京都學派”的創始人之一。内藤湖南“東洋的東西要留在東洋”的觀念深深地影響了阿部房次郎，并促使他在清王朝覆滅後大量購藏曾藏于清宮和官宦巨族的珍貴中國文物，也引導了阿部終其一生堅持這一事業。

（傳）易元吉《聚猿圖》（局部） 大阪市立美術館藏

在這種由學者、商人、藏家構成的書畫交易模式下，諸多重量級作品源源不斷地流入了阿部房次郎。阿部房次郎生前集結了一百六十件中國古代書畫，這些藏品主要來源有三類：一是清末民初書畫收藏大家完顔景賢舊藏；二是《石渠寶笈》著錄書畫作品；三是阿部房次郎在日本與同好間交換或購藏獲得的藏品。在阿部過世後，其子按其意願将這批藏品全數捐贈與大阪市立美術館，無論規模、水準，皆是頂尖。大阪市立美術館，因此聞名于世。

阿部房次郎的藏品中來自完顔景賢的藏品包括：（傳）張僧繇《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圖卷》，（傳）王維《伏生授經圖卷》，（傳）李成、王曉《讀碑窠石圖》，燕文貴《江山樓觀圖卷》，宮素然《明妃出塞圖卷》，龔開《駿骨圖卷》等；《石渠寶笈》著錄作品有：（傳）易元吉《聚猿圖》、佚名《散牧圖》、鄭思肖《蘭圖卷》、王淵《竹雀圖》、唐寅《一枝春圖》、蔣廷錫《藤花山雀圖》、金廷标《春元瑞兆圖》；蘇轼《行書李白仙詩》和廉泉、吳芝瑛舊藏，以及恽壽平《花卉圖冊》、石濤《東坡詩意圖冊》、高鳳翰《山水花卉圖冊》。

鄭思肖《蘭圖卷》

40餘件（組）大阪市立美術館藏名迹亮相

澎湃新聞從台北故宮博物院官網公布的展件清單可以看到，此次特展“遺珠—大阪市立美術館珍藏書畫”呈現的包括傳為南朝梁張僧繇《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圖》、傳唐王維《伏生授經圖》、傳唐吳道子《天王送子圖》，宋李成、王曉《讀碑窠石圖》，宋燕文貴《江山樓觀圖》、蘇轼《行書李白仙詩》、龔開《駿骨圖》、米友仁《遠岫晴雲圖》、鄭思肖《墨蘭圖》、易元吉《聚猿圖》等在内的40餘件（組）重磅名迹均為大阪市立美術館的重要書畫珍藏，皆來自日本關西紡織巨頭阿部房次郎舊藏。

宋李成、王曉《讀碑窠石圖》（局部）

傳為南朝梁張僧繇《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圖》（局部）大阪市立美術館藏

其中傳為南朝梁張僧繇《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圖》，學界普遍認為是唐代畫家梁令瓒所摹。畫面描繪了金、木、水、火、土五星以及二十八星宿所對應的人物神怪圖像。二十八星宿是古代中國天文學家為觀測日、月、五星運行而劃分的二十八個星區，用來說明日、月、五星運行所到的位置。每宿包含若幹顆恒星。作為中國傳統文化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曾廣泛應用于古代的天文、宗教、文學及星占、星命、風水、擇吉等等術數中。

此圖原分為上下兩卷，前畫五星，後畫二十八宿，現僅存五星和十二宿圖。推測此圖當為原作之上卷。每個星、宿各作一圖，或作女像，或作老人，或作少年，或獸首人身，或作怪異形象。每圖前有篆書說明。卷首題有隸書“奉義郎龍州别駕集賢院待制仍太史梁令瓒□”。人物用遊絲描，細勁秀逸，勻潔流暢，設色古雅精微，圖中的牛、馬等動物形亦生動傳神，畫風謹嚴。關于張僧繇的畫作，真迹早已無從探知。《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圖》對于張僧繇繪畫的研究來說，是僅有的實物資料。

傳唐代王維的《伏生授經圖》卷來自真實曆史故事，描繪的是秦朝博士伏生（伏勝）于秦始皇焚書坑儒之際，把《尚書》藏在壁中，直到漢代興起才将之取出，在齊魯之地講述《尚書》之學。雖然漢文帝欲招伏生至宮中講學，但他當時已高齡九十多歲，遂将學問傳授予弟子晁錯。本幅圖卷便是根據此一典故，恭謹地描繪這位崇高學者形象的作品。

唐 王維 伏生授經圖 大阪市立美術館藏

《伏生授經圖》卷由于畫中瘦勁線描承襲了唐代的畫法，因此相傳此畫乃是公認的古代文人畫始祖——唐代王維所作。畫上钤有宋徽宗及宋高宗的内府收藏印，并有高宗題簽“王維寫濟南伏生”和南宋吳說的觀畫題跋等。

此次展出的傳唐吳道子《送子天王圖》一說為宋代摹本，或吳道子傳派高手之作，但已足以窺見吳道子筆法之精髓，被視為可印證其風格的重要作品。吳道子在畫史中負有盛名，宋代米芾形容其筆下圓潤似“莼菜條”，滑溜細膩，波浪起伏，點劃之間，時見缺落，有筆不周而意周之妙。人們将他與北朝著名畫家曹仲達并稱，“吳帶當風，曹衣出水”。

傳唐吳道子《送子天王圖》 大阪市立美術館藏

傳唐吳道子《送子天王圖》 大阪市立美術館藏

傳唐吳道子《送子天王圖》(局部）

《江山樓觀圖》描繪了橫向水平展開的廣袤山水，從卷首處可遠遠眺望的江水，一直到卷尾仰之彌高的山體，真切表現了在風雨當中雲煙、樹木以及水流逐漸變得激烈的場景，畫中多處還點繪有人們生活情景。款題：“待诏筠州筠□縣主簿燕文貴□”。

燕文貴 《江山樓觀圖》（局部） 大阪市立美術館藏

阿部所藏的不少作品，都曾著錄于《石渠寶笈》。包括此次特展将展出的龔開《駿骨圖》、（傳）易元吉《聚猿圖》、佚名《散牧圖》、鄭思肖《蘭圖卷》、王淵《竹雀圖》、蔣廷錫《藤花山雀圖》等。

龔開《駿骨圖》 大阪市立美術館藏

龔開所繪《駿骨圖》中，一匹消瘦衰弱的馬兒，低着頭，鬃毛随強風的吹拂而飄動，其身姿既可憐卻又帶有威嚴感。曾在宋朝為官的龔開入元後不仕，賣畫度日。他在畫後的題畫詩描寫到：仕于前朝的駿馬，如今雖然骨瘦如柴，無人憐惜，但相較于一般凡馬隻有十多根肋骨，千裡馬則擁有多達十五根肋骨，且因為變瘦的關系，骨骼顯露于外，更突顯出其與凡馬之不同，故衰頹着實不是它所忌諱在意之處。可知畫家将自身的境遇寄托在這匹馬上，傳達對異族統治的反抗精神。

鄭思肖《墨蘭圖》卷 紙本水墨 1306年 25.7×42.4厘米 大阪市立美術館

鄭思肖于元人滅宋之際隐居蘇州，誓不與北人往來，且拒絕元代朝廷的招聘，堅持對宋室的忠節；其名“思肖”亦為亡國後所改，含有思念宋代王室趙（肖）氏之意。他擅長描繪被視為君子象征的蘭花，但據說他因國土為異族占奪之故，畫蘭均不畫根。本幅是他傳世的作品，同樣未畫出蘭根，刷以淡墨的蘭葉姿态既清廉又潇灑。畫幅右上方的題畫詩和左側的落款均采用印刷的方式，似是按一定數量制作的作品。

阿部收藏中還有一部分來曆比較特殊的作品——比如即将展出的蘇轼《行書李白仙詩》。

蘇轼 《行書李白仙詩》大阪市立美術館藏

據說，這件作品原為東京銀座至京橋一帶号稱“中華第一樓”的中國餐館經營者林文昭所擁有，當原田悟朗向内藤湖南出示這件作品時，内藤湖南一開始還對“書迹發現于日本”的說法感到半信半疑。不過，内藤湖南和犬養毅（1855—1932，愛好中國書畫的日本政治家）均極力贊賞此作，并為之撰寫介紹信，即便如此，卻始終沒有人願意買下它。

直到阿部房次郎拜訪原田悟朗的宅邸，對此件作品一見傾心，才終于歸阿部房次郎所有。

據悉，為配合本次展出，台北故宮博物院也從其藏品中選出了10餘件（組）相關書畫精品與之同室并列展出。包括宋郭熙《觀碑圖》、郭忠恕《雪霁江行圖》、燕文貴《溪山樓觀》、米芾《書論書》、宋徽宗《溪山秋色圖》、唐盧鴻《草堂十志圖》等。

宋郭熙《觀碑圖》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郭忠恕《雪霁江行圖》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米芾《書論書》 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宋徽宗《溪山秋色圖》 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展覽名稱：遺珠─大阪市立美術館珍藏書畫

展期：2021年7月24日—9月21日

地點：台北故宮博物院北部院區第一展區

（本文圖文整理自台北故宮博物院官網、大阪市立美術館官網、澎湃新聞此前報道、上海書畫出版社及展玩等相關資料。）

附：展品目錄

責任編輯：李梅

校對：張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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