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太陽西斜,很快就要落山了。
二姐往後院裡看了看,呀,滿院菜花香啊!剛才由于氣憤,完全沒有看到這一美好的景象。幾年前母親出門時種下的小白菜在無人照顧的情況下,年年開花年年結籽,又年年發芽兒長大,自生自滅,生生不息。有些白菜抽了苔還未開花,肥嫩嫩的可以摘來吃;右邊角落裡的韭菜在雜草間生得有些瘦弱,但一窩窩的端端正正地生在那裡,并沒有出界。二姐摘了一大把白菜苔,又割了一把韭菜,在前院裡開了水龍頭,水井裡的泉水便汩汨地流出來。二姐一邊洗菜一邊感歎:這才是真正的綠色農産品,這才是真正的家啊!大弟、小弟在廚房裡忙着張羅晚飯,大門外面傳來敲門的聲音。二姐打開門,還未來得及往門外張望,一個半秃的頭突然就紮了進來,把二姐給吓了一大跳。
“老張頭,你……”
“不找你,找當家的,你大弟呢?”沒等二姐說完,老張頭就搶過話一邊說一邊自顧自地大步向堂屋裡走。
“找我幹嘛?”大弟從廚房大步走到堂屋的門口。
“我跟你媽說了好多次,打了好多電話,她老人家是糊塗了,我得跟你們年輕人講,年輕人講道理的。”老張頭看到大弟,馬上湊到大弟耳朵邊悄悄說。二姐關了水龍頭,轉身站起來走上前,心想大弟會不會一時壓不住火爆的脾氣呢?
“哦。院子的事?”大弟很平靜地說。
“是呢!你家的後院子太長了,拖住運氣了!你看,先是把你爸拖得身體不好,癡呆一樣,現在又拖病了你媽。這麼多年,你們姐弟也沒有大富大貴,為什麼呢?就是院子的問題。”老張頭見大弟沒出聲,繼續講開來,“這院子,太長了,留不得,必須砍掉……砍掉三尺餘才行的。要是你們砍掉這三尺,運氣不好你們可以來找我。這麼多年,我對你們家是真心啊,真心好呢。我都找人算過,你們家院子縮短三尺多,剛好,大吉大利,不砍掉三尺,你們家還得出問題,那可就……”
“你有病,是吧?”二姐實在聽不下去了,狂吼起來。旁邊的大弟小弟也被二姐的聲音震到了,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她,繼而又同時看向了老張頭,“你确實有毛病。你家院子不長嗎?怎麼沒見你們家被拖壞?”大弟加入了二姐的隊伍。
“你們,你……”老張頭指着姐弟三人,“真是不識好人心!哼!”
“把他轟出去!”二姐發号施令,三人便連推帶拉地将老張頭轟到了大門外。
“我,我等你們爸媽明天回來,我跟他們說。”
“你敢,你說試試?再說打掉你的牙!”兩兄弟捏了捏拳頭。
人們聽到吵鬧聲,便從各家各巷裡奔跑出來。
慢慢地,老張頭一家人也聚集到了一起,三姐弟并排着站在一起,到了劍拔驽張的地步。仁德一家連同司機、工人等十幾個人跑了出來站在中間位置,一邊拉架一邊說和氣生财,有話好好說。但三姐弟氣勢正盛,哪裡聽得進勸呢。雖然三姐弟人少,但是氣勢明顯強許多,老張頭家人多,但都是老弱幼小,一邊吵一邊往回家的方向後退。前來觀望的人們自然地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了一個橢圓形的圈,正好把吵架和勸架的人緊緊地圍在中間。
二姐正和對方吵着,感覺有人在拉她的左手臂,她下意識地用力甩開了,再次被拉,她又狠狠地甩開,心想:正吵到赢頭上呢,還拉我,真煩!沒想到那人第三次來拉她,她直接對對方産生了一股子火氣,轉頭看向左邊,眼裡帶着火花。
“龍吉?呀,你也在家裡啊!”二姐看到是小時候最好的同學,臉色立即變得平和起來,跟着龍吉走到了旁邊。
圖片
“二姑,我跟你說。”龍吉附在二姐耳邊,“廁所本來就是要拆的,溝本來也是要挖的。”
“什麼意思?”二姐不解地問。
“你們這幾年不在家不知道吧!你看,到處挖挖建建的,是在搞新農村建設,我們村小,就兩百多人,按上面規定建了三個公廁,修路要挖排水溝,仁康仁德他們家承包整個工程,順便在自家院子後面也挖了排水溝和大溝連接起來一同排水,但你們家院子是有産權證的,老張頭家當了多年的隊長,沒人敢随意拆他們家廁所,這仁德家的溝啊通了西頭,通不了東頭,你想想……”龍吉正說着,被他媽給用力給拽了回去,他媽一邊走一邊又回頭滿臉堆着笑朝二姐丢一句話:“我喊他回去吃飯了哦。”
二姐沉思了幾秒,茅塞頓開,轉身朝大弟小弟輕輕說了幾句,三姐弟立即罷了攻勢,疾步走回家,關上了大門。人們似乎感覺熱鬧還沒看夠呢,就莫名其妙地被收了場,全都站在原地,想着等等是不是有更火爆的續集呢?三姐弟是不是回家抄家夥了呢?
老張頭一家人也怔在原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心想明明是點着了火,眼看着就要燒毀一片,為何又突然沒有理由地滅了呢?
三姐弟回到家裡,越想越氣惱。
“我們兩家人被仁德他們一家人給愚弄了!”
“太可惡了!我們還是太年輕了!”
“仁德一家人想坐收漁翁之利,哼,沒那麼容易!”
“吵開了,也不是壞事,這個架總是要吵的。現在,我們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等大姐回來,悄悄跟大姐說一下讓她知道就行了。”二姐說。
“嗯。”兩個弟弟應着。
第二天一大早,三姐弟借故着出去散步遠遠地繞着房子後面轉了一大圈。果然如龍吉所說的,仁德家後院子沿邊挖了一條大約半米寬、半米深的溝,西頭與正路大溝相連,東頭挖到老張頭的廁所和自家院牆那裡就斷了,而老張頭家的廁所并沒有使用自家的牆,離院牆足有一尺遠。再仔細對比着廁所的屋脊,并沒有對着自家的香火位,離得遠呢。回家的時候,二姐轉身望了一眼屋後的桃樹林,一棵都沒有,地面被各種工程車挖得亂七八糟,随即心情更加陰郁起來。
下午,大姐、大姐夫、父親和母親都回來了,而母親的狀态看起來還不錯。衆人進進出出,開心地與母親談笑着,衆人像是約好了一樣,沒有一個人提到砍院子、拆廁所吵架的事情。母親已經開始張羅親近的人過來她床前,向他們一一交待着後事。二姐、大弟、小弟趁機将大姐叫到另一個房間,将吵架的事簡單告知,大姐聽罷,說:“咱們以靜制動,置之不理,相當于這事到此為止了。”
“嗯!”三弟妹都點頭認同。
第三天母親的狀态突然變得異常糟糕,不吃不喝,眼睛都難以擡起來,臉色蒼白。衆人依然進進出出,但每一出來的人,無不掩面痛哭着。
第四天母親已奄奄一息了,衆人哭得更厲害了。但母親說,莫哭,我一時走不了的,還有最重要的事沒交待呢。四姐弟一緻覺得母親是要說後院子的事,于是立即止住了哭泣,睜大了眼睛湊上前靜靜地看着母親。好一會兒,母親才開了口。
“洗澡呢。”母親輕聲而吃力地說,“我一生愛……愛幹淨,要……要洗澡呢,幹幹,淨淨的,走,走——。”母親将“走”字拉得老長,又費老大的勁兒拖得很重。
第五天淩晨一點多,随着衆人尖銳的一陣哭聲,母親安靜地走了。
圖片
仁康仁德兩兄弟主動派了自家的工程車免費去挖墓坑,小山坡上土很少,都是石頭,又用上了鑽機,接着讓泥頭車運了三車泥土,幾包水泥、沙子,匠工們精心地把墓地修得妥妥當當。
出殡那天,整個村的人都自發地來了,大家又自覺遵守着疫情管理政策,各自保持着一米多的距離。于是,送殡的隊伍便被拉得很長、很寬,浩浩蕩蕩地,有一些氣勢。按習俗,每走一段便要停棺祭拜哭棺,快到墓地停棺祭拜時,人們正哭得傷心呢,仁德的哥哥仁康跳上高處的一塊石頭,大聲說:“大家都停下來,現在短暫地開一個追悼會!”見人們停下來,仁康繼續說,“婆婆,躺在這裡的婆婆,是我們村最德高望重的老人,是我們所有人的婆婆,雖然年紀不算最大,但輩分卻是最高的。一直以來,她都是本本分分地做人,勤勞、樸實,熱情、善良,樂于助人,是我們村所有人的标榜。雖然她走了,但是她的音容笑貌依然、永遠……嗚嗚……”仁康說到這裡,喉結顫抖起來,聲音哽咽,進而哭出了聲。一對唢呐凄厲地開了一個頭,接着一對大号、一隻銅鑼附同着合奏起來。二姐扶着棺材,哭得直不起腰,一陣風吹過,人們都被卷入了悲恸的場景中哭成一片。
“永遠地留在我們心中,永遠地活在我們心中!”仁康緩過神來,接着剛才的話說完。
“他是真的哭嗎?”回來的路上,二姐輕輕地問大姐。
“應該是吧,在那樣的環境中。”大姐若有所思地回答
作者簡介
緣荷青青,一直以來,就有一份寫作的心思,想把生活寫成詩,寫成遠方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