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暴怒的說，你給我腿，女人聲音顫顫的說，你給我眼鏡兒。你快把腿給我，那你先給我眼鏡兒。哦，在這兒呢給你，隻見男人右手向身下一摸，像變戲法似的，拿出了一副高度的近視眼鏡。站在炕邊的女人趕忙彎腰伸手去接，說時遲，那時快，隻見坐在炕上的男人，左手一伸一把抓住了女人的頭發，就勢往身下一摁，右手扔下眼鏡，大手變成了鐵拳。接着便向女人的頭上臉上打去，邊打邊罵，我打死你，打死你個臭娘們。女人連疼帶怕，尖聲叫着，哎呀媽呀，打死我了，别打了。這時大女兒哭着說，爸别打了。小兒子也高喊，爸，别打我媽了。看到這裡，你會問這亂七八糟的，咋回事兒啊？原來這是夫妻二人在打架，男人是位殘疾人，整條的右大腿是假肢，女人是高度的近視眼，如果離開了眼鏡，啥也看不見，就跟瞎子一般。有意思的是，在這場戰鬥之前，女人也很有心眼，預測到自己将要挨打，就提前把男人的假肢藏了起來，心想男人缺少了假肢大腿，行動不便就能少挨些打吧。可天知道，男人竟趁着自己摘掉眼鏡，閉目休息時，把自己的眼鏡也給藏了起來。我咋知道的這麼清楚啊，原來是大清早，男人家的小兒子跑到我的隔壁鄰居家，哭着說大娘，我爸媽又打架了，被叫做大娘的說知道了。孩子的意思是希望這位大娘去他家裡幫着解勸一下，見大娘遲遲未動，孩子又哭着跑回家去了。正巧我在院中聽得真切，就跑着和另幾個半大小子一同到他家去看熱鬧，我和鄰居幾個半大小子，加上男人家的一兒一女，姐弟倆人也就五七八歲的年齡。有五六個人就站在屋内看，這家的男人，也不往外攆，他就算攆也攆不動，我們就在那看，也不勸架所以看到了打人的一幕。那男人家的小兒子，為啥要跑到我鄰居，這位大娘家去報信兒呢，原來是這位大娘和小男孩兒的母親，是同在街道上，當時叫公社的三小一道工作，是做紙殼子的。大娘為什麼不願意去勸架呢？原來這戶人家兩口子之間的戰争，幾乎天天有，大夥也都煩了，所以說也都不愛去勸了。

　　這戶人家的男人姓武，叫武X鳴。女人姓謝，叫謝Ⅹ荃。老武當年40歲左右，長着近一米九幾的大個，國子臉黑紅的臉膛，寬肩膀，細腰身，挺魁梧的身材。但右大腿是假肢，走起路來，嘎達兒，嘎達兒，帶着金屬聲，高大的身軀一歪一晃的。他的右大腿是怎麼丢的？因為當時年齡小，也沒聽大人講起過，所以說也不知道。當時生活在70年代，老武極好喝酒，要有錢就買白酒喝，達到了酗酒如命的程度了，香煙也抽，抽的是“伸手”牌的，是四等煙民（一等煙民有煙有火，二等煙民有煙無火，三等煙民有火無煙，這四等煙民麼，那就無煙無火，火指點煙的火柴）老武也是在公社辦的修鞋店工作，門店座落于繁華的十字路口邊，内有十幾位殘疾人在從事着修理破鞋的工作，老武手藝不錯，在店内很有話語權，但據說老武常常把顧客修鞋的錢私藏起來，不上交偷偷的拿回家買酒喝，他的收入在當時也算很可以，他們夫妻二人均有工作，帶着一雙兒女計四口之家，按理說滿好的，因為當年人們的鞋穿壞了，幾乎都會拿去修理，實在不能修了，才會考慮買雙新鞋。所以修鞋這行收入還是不錯的，但因為好喝酒，老武的家過的不成樣子，他也不管孩子，家裡除了被褥鍋碗，啥都沒有，喝酒常常無下酒菜，那就買三分五一塊的臭豆腐，或是五分錢一塊的腐乳來就酒喝。他是一天三頓呐，頓頓喝，睜眼就喝，喝醉了嗎！也許是因為生活上的不如意，就經常打老婆打孩子下手還挺狠。老婆為啥不跟他離婚呢？也許是人家有大夥都看不到的好的一面吧！他有一個男同事，也是腿有殘疾的人，但娶了一個非常美麗的不是殘疾的老婆，人家住的是樓房套間，也有一兒一女兩個孩子。叫别人羨慕得很，相同的條件老武就過的破狼破虎的，這都是我親眼看到的。老武還有一個非常樂于助人的“優點”就是隻要鄰居有點大事小情，或者是像蓋小房子之類的家務活，老五不請自到很賣力的給你幫忙幹活，你就是不讓他幫他也幹，比如說蓋小棚子砌牆，老武的技術的确不行，他砌的牆如遇雨天被水一淋就會倒掉，老武事後還對大夥說，我砌的牆就是倒，也向裡倒啊，如果向外倒砸着了小孩兒怎麼辦呢？這就是手藝。所以大夥也都不願意讓他幫忙，他本身是假腿，幹活不方便，人家都嫌礙事，但是你攆他，他也不走還接着幹，為啥呀？活完之後不是會管飯嗎！管飯必有酒喝呀！到時老武毫不客氣，往炕上一坐，大口喝酒，筷子橫叉平端大口吃菜，喝湯就飯勺子沉底，一切通吃，所以說大夥都瞧不起他，但隻要有酒喝，他啥都不在乎

　　這戶人家的女人姓謝，叫謝X荃，瘦高的個子氣字體的臉型，臉上戴着一副高度的近視眼鏡兒，走路看人都是向上高昂着頭揚着臉，和人說話是眼睛從上向下斜視着你。有時她在前面走着，背後就會有小孩兒拿小石子來打她，這時她就轉身向着石子飛來的方向，尖聲的大罵。她的兩個孩子也經常被别的小孩子打，挨打後就哭着跑回家告訴媽，但她不會去找對方孩子的家長，會在街口站着罵，母親嗎，孩子被打受欺負了，能不心疼嗎？但幾乎所有的孩子都欺負她們家，比方說過年了都放鞭炮，大孩子放二踢腳，就沖着他們家，二踢腳落到院子中，咣的一聲巨響，吓他們家人一跳，小點的孩子拿着小鞭兒點着後會從他們家窗戶的破洞裡往屋内一扔，也啪的一聲，又吓得他們二跳，這時在喝酒的老武會向外大聲的喊着，好！扔吧！我不用花錢買就能聽到響了。大夥為什麼這麼欺負他們家呀？就是聽不知誰說的，老謝的出身是地主成分不好，那個年代出身成分高是件嚴肅且嚴重的大事。所以大家才這麼幹。就算是大過年的，老武隻要喝多了酒也會打老婆孩子，這樣的日子他們一家就是這麼過的。

　　一年春天開始，大夥突然發現老武不經常拎着瓶子去打酒了，下班之後會買些好吃的東西回家，看得出他的兩個孩子也挺高興。有時下班早，做好飯看老婆還沒下班，就會去老婆工作單位接，盡管路不算遠。老武口才好，到那還會和别人聊一會兒。然後才一歪一歪的，還扶着他這個老婆一同回家，顯得很恩愛的樣子，大夥兒看到後挺奇怪的。

　　在此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誰都沒有看到過老武，看不着不行啊，因為他是個“人物”啊。專門去打聽才知道老武病了，卧床不起癱瘓了。從此老婆老謝挑起了整個的家務活，護理老武端屎端尿，看病開藥，任勞任怨，帶着兩個孩子，還要買菜做飯，出門上班人們發現她和平常并無兩樣，隻是走路的頻率變快了。終于有一天老武死了，出殡那天出的很早，我沒有看到，聽人說沒有幾個人去送老武。但是下午我在外邊玩兒的時候，看到從水源地的方向走來了老謝母子三人，老謝在前面走着，身後跟着她的一對孩子，我發現老謝懷裡抱着一個用白布包裹着的一件長大的東西，我馬上判斷得出，那是老武的一條假肢。此後，她們一家三口很少出門，有一天早上我發現老謝急急地走出了家門，我好信兒忙跑了過去，發現老謝轉過了平房的拐角，在那兒臉向裡面向牆站着，摘下了眼鏡，在用手很快的擦着兩眼，我看到她眼睛紅腫，像是剛哭過的樣子，她發現身邊有人就戴上眼鏡，揚着臉兒急忙的走了。我想這是肯定想念他的老爺們兒老武了。既如此，那當初兩口子幹嘛還要那麼狠狠的打呢？

　　真是應了一日夫妻百日恩，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那幾句話了。來人世間夫妻一場，在還擁有對方的時候，要互相珍惜，不要等到永遠的失去了另一位的時候才傷心懷念，真到那時，是不是一切都太遲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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