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拓
昨兒值班,和一個乘客聊了兩句,讓我想起了曾經萦繞心頭的一個問題,那便是:當一個人長久地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時,到底有沒有必要把他強拉回現實。
乘客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最初隻是問我“地鐵讓不讓帶寵物狗進站”。得到否定的答案後,他愁雲慘淡地歎了口氣,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多聊了幾句我才知道,原來男人的父親曾經有一條相伴多年的小黑狗,前一陣小狗自己溜到馬路上玩,被車撞死了,他怕父親傷心,就偷偷把狗埋了,然後騙父親說“狗丢了,要不換一條養吧”。哪想到老頭認死理,堅信自己的狗不會丢,更不會跟生人走,可能隻是困在什麼地方了。從此老人就踏上了尋狗之路,天天廢寝忘食地在小區周邊徘徊轉悠,逢人就打聽狗的事兒,精神都有些恍惚了。于是擺在男人面前的隻有兩條路:一是跟老人攤牌,直接說狗沒了,讓他死心;二是再買一條一模一樣的狗蒙混過去。
最後他和家人決定,還是采取第二種方法:“我想着甯可自己麻煩點兒,也别刺激他了,八十的人了,别因為這點事兒再撅過去。但買條一模一樣的狗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他那狗是柴狗,還是串兒,我這從狗市到寵物店逛了好幾天,好容易看上一條差不多的,又害怕買回去了又被他識破。”
我若有所思:“咳,不試試怎麼知道行不行。”
男人離開後,我看着人潮洶湧的出站口陷入思索。我其實一直有點兒走神,因為我由此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多年前,我在當時的校内網上發現了一個特别詭異的賬号。賬号主人是個女孩,初中生的樣子,沒别的特點,就是熱衷于表演。她最初發布的動态裡,都是一些自拍照和模仿當紅影視劇片段的視頻。說實話,視頻中完全看不出她有什麼表演天賦,而且挺尬的。
但漸漸地,這個賬号的畫風就開始不對了,女孩先是“官宣”自己準備出道,馬上參與拍攝某個電視劇,然後還為這部劇演唱主題曲,甚至專門錄制了MV。更令我摸不着頭腦的是,女孩還有很多粉絲,拿她完完全全當作“愛豆”,經常和她在評論區互動。
那MV粗制濫造的程度一看就是自娛自樂的,而她所宣稱參與拍攝的電視劇我壓根也沒在百度上搜索到。再點開她那些粉絲的頭像,都是一些三無賬号,有的還為了湊評論數持續地刷屏。我就納悶了,這是什麼個情況啊?
後來我終于在她評論中找到了一些和我同樣好奇的路人。有人說,這個姑娘肯定是想紅想瘋了,自己在不停炒作;也有人說這姑娘背後一定有團隊,擱這兒孵化網紅呢。後來一個可能知道内幕的人說,這姑娘其實精神有點兒問題,一直幻想自己是個童星,家人在配合她演戲,制造一個她真的很紅的假象。
當時還是個大學生的我就想,這不一家子病态嗎?有病就應該治,而不是讓人活在妄念裡。很多年之後的今天,結合剛剛發生的這件事再回想這個問題,我才發現很多事情并不能如自己從前想的那般一刀切。
面對現實固然是我們倡導的所謂勇敢與清醒的表現,但很多問題背後,卻牽連着很多難以被現實瓦解的症結。就像我不能體會到老人得知愛犬被撞死後會經曆怎樣的悲痛,因為我從沒有一條相伴多年的寵物;我也感知不到女孩自認為是童星的執念,因我壓根沒有這種強迫性的精神困擾。這些不同命運線上的個體差異,看似一目了然,實則裡面每個細節都在獨立且大相徑庭的人生走向中有迹可循。
其實很多中外影視作品中曾反複提到這種觀點。比如《賣房子的女人》中,作為房屋中介的女主看到有人勸買家宅男要走出門去,多多和社會交流,就很不屑地反駁:“你說得輕巧,已經這個年紀了,你讓他怎麼改?”随後,女主為他選擇了一套獨特的房子,裡面可以辦公可以攀岩,既不會讓他荒廢人生,又不會打破他原有的生活模式;《歸來》中,陸焉識回到馮婉瑜身邊後,發現對方完全不認識自己了,那麼幹脆不再解釋,還日複一日地陪着她到車站去迎接那個再也等不來的愛人。這些,雖然都沒能把當事人強拉回現實來,卻無不體現出令人感動的尊重和祝福。
開心有很多方式,有的你未必能理解;尤其很多開心,其實是很多不為人知的傷口凝成的痂。
現在想來,如果再有人對我傾訴遭受到了周圍的非議,自己又無力或者不甘活成旁人眼中的樣子時,我一定會倍兒認真地告訴他們:隻要不違法,隻要不傷害别人,就勇敢地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哪怕它隻是一座孤島,也一定要成為自己繁花似錦的港灣。
攝影/Redroc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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