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周目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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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女配的第十六年,我喜歡上了男主。
他在封後大典上輕輕地握着女主的手,淺笑晏晏:「阿月,我說要鳳冠霞帔地娶你進門,我做到了。」
仙鶴飛掠長空,禮炮轟鳴,我深深地俯身叩拜,耳邊卻突兀地響起一個機械音。
「第八周目,達成結局,殿前女官。」
我想,我也終于累了。
1
我來向蕭煥辭行時,禦花園杏花開得爆滿,我隔着重重樹影向池塘邊望。
蕭煥側對着我,臂彎裡盛裝的小美人睜着小鹿般的眼睛,被捉住手一起喂魚。
楊柳依依,璧人成雙,即使相隔這麼遠,我都能聽見兩人的歡笑聲。
我本想躲在假山後偷看一會兒,一扭頭卻發現後面過來了兩個人。
隻得尴尬地走過去:「帝後兩人琴瑟和鳴,想必不多時,宮裡就能多出兩個皇子和公主了。」
畢竟書裡就是這麼寫的,男主蕭煥登基為帝後,立李微月為後,次年,皇後誕下龍鳳胎,海内清平,兩人兒孫滿堂,相伴一生。
「又耍貧嘴!」
見我過來,李微月冷哼一聲,掙開蕭煥的懷抱,提着裙擺跑開了。
興許這就是女人的第六感,李微月對上我就從來沒有過好臉色。
2
蕭煥倒是疏朗一笑,将手中魚食盡數抛出,向我賠禮:「微月一向是這樣孩子氣,林愛卿多擔待擔待。」
我盯着蕭煥,細細地描摹着他飛揚的眉、挺拔的鼻子、削薄的唇,還有我最愛的那雙明如寒星的眼眸。
八周目的輪回,我見過這個男人所有的樣子:不甘的、瘋狂的、脆弱的、驕傲的、意氣風發的……
如果可能,我真的很願意陪他一直走下去。
可惜世間分分合合,除卻夫妻之外,都抵不過一句「送君千裡,終有一别」。
興許是我的眼神太過放肆,蕭煥不自在地歪了一下頭,眼神再定時,便伸手要撣我肩上的落花。
我不動聲色地退後了一步,讓他撣了個空。
他的臉色驟然變差,但還是勉強地笑着問:「林尚書你身體有什麼不适?」
他關切地打量着:「這身朝服對你來說,确實是太重了些,待我讓尚衣局……」
我攏了攏袖子,笑着打斷:「我想不必了,這應當是我最後一次穿這件衣服。」
3
「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
我說明我的來意,擺出天花亂墜的理由。
我越說蕭煥動作越遲緩,到最後他的眼神已然陰沉得如山間雷雨。
「為什麼?」
我竭力地露出一個無所謂的微笑:「陛下,您已然不需要我了。」
蕭煥揉着眉心,沉郁道:「你可是對朕有什麼不滿?」
「沒有。」
畢竟感情這事兒,都是兩相情願,也沒有誰對不住誰。
4
一陣沉默,我垂着眼,看見那繡着金龍的靴子向我邁進了幾步,在我身上投下了一片颀長的陰影。
蕭煥的手慢慢地落在我的肩膀上,我餘光已經瞥見他手指上掙動的青筋。
這是他暴怒的征兆。
陣陣壓迫感從身前身上傳來,我也是第一次見識到所謂的君威,幾乎令我喘不上氣來。
肩膀上的鉗制越來越緊,我覺得他可能想一巴掌拍死我,有點兒腿軟。
我有些焦急地低頭尋覓内務主管的影子,期待他能出來幫我分擔一下壓力。
但卻發現不知何時,池塘邊隻剩下了我和蕭煥兩人。
隻得掐了自己一把,擠出幾滴眼淚,我可憐兮兮道:「我這麼大一個黃花閨女,總不能給你打一輩子工。」
「咱倆認識十幾年了,你總不能這麼殘忍。」
突如其來的插科打诨,打散了君臣間沉重的氣氛。
良久,我聽見他咬牙切齒的聲音:「你真是……」
真是什麼?
我支棱着耳朵聽了半天,也沒聽見後半句。
最後蕭煥猛地喘了幾口氣,我閉着眼睛,感覺到他的手指輕輕地撚去我肩膀上的一片杏花。
随後攜着沉重頹唐的足音遠去了。
5
我扶着池塘邊的欄杆,平複了呼吸,正要離開。
就見剛剛消失的内務主管阿盛小跑過來,大叫道:「林尚書,你不能走。」
我詫異地回頭,就聽見他用更大的聲音喊道:「陛下要你罰站呢。」
這個啼笑四非的懲罰惹得灑掃的小宮女們直笑,其社死程度簡直要讓我當場咳出一口血來。
我笑彎了腰,想到,蕭煥果然長大了。
當初他還是一個不受寵的小皇子,躲在破舊的冷宮。
我仗着我在現代學的那些四書五經和數理知識,教他讀書寫字、政治兵法。
每日抽檢,背錯了就要他罰站。
隻是這麼多年了,我作為一個普通人沒長進多少,倒是蕭煥作為智商超群的男主,學識、城府方面早不知甩了我幾條街。
這種幼稚的、沒有實際意義的懲罰早就廢棄。
隻是我笑着笑着,心卻止不住地抽痛起來。
我甯願他今日隻是心血來潮,想起了幼時這短暫的安穩時光。
而不是讓我留下的懷柔手段。
6
「陛下讓你想通再離開。」
阿盛看着我,眼中似多出幾分憐憫。
我一向與他相熟,他在我面前一直是橫行無忌。
這會子他那不怕死的勁兒又上來了,隻見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後小步地湊到我的身邊。
「林尚書,陛下初登大寶,後宮空虛,若你有一日不想再勞累于案牍之間,也可換一條路長伴陛下身邊。」
他話說半截,意思卻十分明了——讓我當妃子。
事實上朝野上下,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歡蕭煥,并且渴望那個位置,他們還認為,就算我得不到那個位置,也會入了蕭煥的後宮。
我敲着扇子搖頭。
可惜他們不知道,官配不可拆。這是我撞了八次南牆,撞得頭破血流得出的經驗。
我眯着眼睛,一巴掌拍在阿盛光光的腦門上:「挑撥帝後關系,你這話要是對陛下說,可是要打闆子的。」
蕭煥和李微月早已相約一生一世一雙人,雖然天下沒人相信蕭煥會做到,但我相信。
專一的男主讓我垂涎不已,男主的專一讓我失去所有機會。
退一萬步講,就算我真能入宮為妃,我林淺也不會願意和人分享我的丈夫。
「去吧,告訴陛下,」我強頂起一口氣,字字斬釘截鐵,「林淺隻能陪他走到這裡了。」
春風料峭,我從未像此刻這樣清醒——林淺已經想通得太晚了。
林淺此前幾生所求,皆是虛妄。
7
阿盛走了,我百無聊賴地站在池塘邊,沒等到蕭煥的回複,倒是等到了李微月。
她穿着一身金紅色的宮裝,身邊沒有帶任何人,像一隻大撲棱蛾子飛到我身前。
我冷漠地翻了個白眼。
這真的很奇特,我和李微月分别對對方的人品認可,但卻又相看兩厭。
我不陰不陽地提醒:「皇後娘娘,我勸你最好不要離我太近,小心失足落水。」
女主和女配本來就是最容易落水的兩個人物,尤其在周圍沒有别人的情況下。
李微月一聽便豎起柳眉:「你咒我?」
我「呵呵」一笑:「那你小心一點,如果你真掉下去了,我可……」
李微月搶白道:「你定會見死不救,并且踩上兩腳?」
她向前幾步,瘋狂地把我往欄杆那邊擠:「那我就靠近你,就靠近你了。」
淦,小學幼鳥。
我一邊躲閃,一邊腦内閃過多重女主落水男主英雄救美的戲碼。
無論是怎樣的過程,結局都會有一個炮灰,比如我,站出來使勁兒地磕頭,陛下陛下,我隻是一時糊塗啊!鬼迷心竅才推了她,饒我一命。
男主帥氣地一揮手,砍頭。
我正為我豐沛的想象力而發笑,就隻覺得腳下一空。
我的笑容僵住了。
李微月失聲:「哎呦。」
「撲通,撲通。」
8
我吐出一個又一個泡泡,剛剛用三腳貓的功夫穩住自己,就看見一片金紅色衣角沉了下去。
情急之下,我伸手去撈。
隻聽得頭頂又一聲沉悶的入水聲。
很快地,一個矯健的身影懷抱李微月從幽深的池底升起,經過我時,他凜冽的鳳目微微泛紅,帶着濃得化不開的擔憂和狠意。
蕭煥抱着李微月遊了上去。
女主、女配同時落水,男主出現救女主是極為正常的事情。
隻不過路過我時,李微月身上的披帛纏住了我的小腿。
我的遊泳技術本來就是三腳貓功夫,這麼一帶徹底地失去了平衡。
小腿一陣劇痛,不受控制地向下沉。
我想張開嘴呼喚一下蕭煥,卻隻吐出一串泡泡。
昏暗的池塘深處,金紅色的衣擺在我眼前飄蕩了片刻,化作了一片絢麗的彩色斑塊。
9
我突然想起,我和蕭煥是曾經有過很好的時光的。
第一周目的時候,我根本不想管什麼男主。
在他還隻能躲在冷宮裡時,我已經靠着我的現代知識從一個宮女爬上了女官的位置。
雖然是最低級别的,但我仍然自負、清高、躍躍欲試。
年齡小、出身低、性别女,加上老皇帝很喜愛我,所以我經常被使絆子,連後宮的妃嫔都将我視為假想敵。
一日鬥倒了一個炮灰,我年少輕狂地第一次喝了點兒酒。
有人告訴我,冷宮美妃的孩子年齡和我差不多,現在還沒開蒙,若我能将他帶到陛下面前,陛下一開心肯定給我升官。
我提着燈歪歪扭扭地穿過了荒草萋萋的庭院。
一舉手就看見了縮在牆角的蕭煥。
他像一隻受傷的小狼,在不見五指的黑夜裡獨自舔舐傷口。
眼睛像含着一把鋒刃:「他們坑你的。
「父王不喜歡我,你要那麼做肯定掉腦袋。醒了酒,就走吧。」
興許是平日裡見的軟骨頭炮灰多了,男主這種硬骨頭正直人一下子讓我神清氣爽。
于是我慢慢地靠在牆上:「早知道。
「但無聊,就是找刺激。」
就是玩。
越不能做什麼,我就越想試試。
抱着挑釁他人的态度,我開始和蕭煥接觸,我果然越來越窮,地位越來越低。
蕭煥的眼神卻越來越脫離了獸類的蒙昧,有時會顯出我達不到的精明。
當然更多的是,愈加濃重的依戀愛意。
後來某一天,他突然發瘋,編了一個草籃子,上面紮着各種小動物。
他對我說:「尋常人家三媒六聘,需要好多物事,雞、鴨、鵝、大雁,可惜我現在沒有能力替你買。
「先用草編的抵了,以後記得來找我兌真的,還要翻十倍百倍。
「我一定會娶你,不管你同不同意。」
他鄭重地給我套上一枚指環,細嫩的綠色藤圈上,綻放着一朵藍紫色的喇叭花。
他抱着我轉圈,旋轉的世界像燦爛的煙花,我的腦子被虛無的幸福感盛滿。
作為古早霸總,蕭煥第一次向我展現了他的強占欲。
但我并不反感。
興許是因為我本人已冷漠至極,所以人生中突然出現一盞滋啦爆響的油燈,我會感到溫暖、好奇。
不過也僅此而已。
10
聽說我被侍衛撈起來的時候,看上去還醒着,但實在已經不是很清醒了,大家隻得扶我先去了蕭煥的寝殿。
半夢半醒之間,我能感到一個溫熱的東西敷在我的額頭上,旋即是一聲悠長的歎息:「阿淺,為什麼我從來看不懂你?」
那分明是蕭煥的音色,但口氣卻是許久未聽過的無奈和寵溺。
至少是他遇見李微月後,我再沒聽過的。
那一瞬間我恍惚地以為我不是躺在富麗堂皇的皇宮,身邊也不是坐擁江山的皇帝。
而僅僅是當年奪儲之争時,破廟裡的草席和被追殺的失勢少年。
往事不可追。
蕭煥攬着我肩的手越來越緊,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為君一言既出驷馬難追,你到底想要什麼?你敢要,我便敢給你。」
聽着如此鄭重的承諾,我的心底卻一片悲涼。
曾許給我的,什麼又叫作要?
我翻了個身,感覺自己的牙齒都在打架:「陛下,讓我走。」
肩膀上的手猛地一緊,許久,終于松開了。
腳步聲遠去,珠簾晃動,穿堂風呼嘯而過。
10
晚上我沒有回府,被皇帝留宿寝宮。
我知道明天朝堂内會傳出各種各樣的流言蜚語,但我不在乎。
反常的是蕭煥,李微月落水昏迷,他沒去鳳儀宮陪床,反而在寝殿批了一夜的奏章。
我裹着被子死撐到三更,看見他披着頭發走過來,眼眶有些紅,就一直盯着我。
這個距離對于君臣來說太過近了,我剛想提醒他不要越矩,就感覺身側的被褥微微一陷,蕭煥從背後抱住了我。
他悶聲說:「林淺,我覺得你對我沒有以前好了。」
我恨不得一巴掌給他抽個大比兜:「林淺對你還不夠好嗎?」
他卻迷迷糊糊地抱得更緊:「但我總覺得,你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對我更好。」
不夠好了嗎?
可能吧,這八周目的輪回,相似的曆史走向,我四次喪于中途,四次看他登上至尊之位。
八次看着他情誼款款地牽起李微月的手。
縱使一腔烈火由他挑起,也因他漸漸地冷凝成冰。
有時我也十分懷疑,我對蕭煥的執着到底是出于什麼?
是愛嗎?
還是純粹的不甘怨憤。
我心情差起來了:「你呢?」
蕭煥果然是不大清醒了,嘴唇都在顫抖:「我應該對林淺也更好的,但是我忘了。忘了怎麼對她好的。」
我又問:「那你還記得許的聘禮嗎?」
「什麼?」
「不記得就别這樣說話,倒如你平白倒退了十年。」
我躺在龍床上沉聲道,蕭煥的頭一點一點地重了下來,鼻息間傳來些許清淺的酒氣。
望着昏暗的羅帳,我莫名地升起一股荒謬的報複欲,我幾乎咬牙切齒:「若你真平白倒退十年,我也不至于不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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