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呵呵了一聲，說：“才不是呢。哪裡有趣？努力變得有趣而已，這個世界太boring了，有太多平庸的、質量低劣的産品。”

每日人物（ID：meirirenwu） 文/ 楊 璐

編輯/ 陳 璇

王曉峰的鼻子上架着副墨鏡，身子前傾，整個人站着踩在單車上，T恤被風吹得鼓鼓囊囊的。

這是一張他騎單車的照片，也是他創業摩拜的寫照。他被投資人稱作“造風的人”，在資本寒冬裡造出一個風口。一輛輛橙色的自行車像風一樣襲卷了大都市，以至于競争者的彩虹色系單車接連冒出來，将單調的冬日街頭變成了調色闆。

如果要記錄中國共享單車的風口，則繞不開王曉峰。為什麼是他，造出這個風口？

快跑

我兩次見王曉峰都是在午間飯點，等待的時間都超過了1小時。他太忙了，摘了眼鏡趴在桌上接受采訪。他說自己唯一的愛好就是睡覺，每天都睡不醒，還自嘲本來就小的眼睛更加睜不開了。

2016年10月28日，由一群年輕人組成的“摩拜單車”隊亮相北京街頭，時尚感十足。圖/CFP

最初，摩拜的會議室是無錫一家必勝客餐廳，甚至連面試都是在餐廳裡完成的。後來工廠建起來了，辦公區還沒跟上，王曉峰帶着所有人盤腿坐在地上，往牆上一靠就是一天。

王曉峰被投資人稱為“造風的人”。摩拜，是一個矽谷沒有的，中國原創的模式。

“互聯網的這個領域，反正你懂的。滴滴之前是Uber，搜索之前是Google，團購之前是Groupon，反正這些都是人家在前面的。”

“這一下子把摩拜跟其他99%的創業企業區分開了。至少将來無論成功還是失敗，我不會說我這個東西是有鼻祖的，我們就是鼻祖。”

他雙手叉着腰，語速極快地說完這一串，突然意識到有些傲嬌，又糾正說，“不能說鼻祖，我們是第一個吧”。

“摩拜單車”隊引路人圍觀。圖/CFP

摩拜團隊打開共享單車這個風口，觸發了市場爆點。截至今天，已經有9家公司趁着勢頭鑽入市場，彩虹色系的單車接連冒出來，讓單調的冬日街頭多了一些色彩。

提到ofo等競争對手時，王曉峰俏皮地把他們稱做“前男友”，還反問我，“你現在有男朋友嗎？男朋友有前女友，天天在你耳邊提她的名字，你煩不煩？”

性格本來就急的他，推着整個公司快速往前跑。聯合創始人夏一平記得，摩拜原本定好去年12月7日上線運營，但單車和智能鎖都沒實現量産，所有人都在猶豫要不要再等一等。王曉峰堅決不答應，買了一批車，在辦公室裡手工組裝了第一批智能鎖，硬生生闖進市場。

王曉峰的蘋果電腦上，貼着兩張橙色的摩拜早期貼紙，上面用中英文寫着，“坐上來自己動”和“put the fun between your legs”。其中，“fun”大而顯眼。一邊給我展示，他嘴裡一邊嘀咕着，“我覺得我還挺有才華的”。

我問王曉峰，“fun”印刷得那麼大，你是個有趣的人嗎？他呵呵了一聲，說：“才不是呢。哪裡有趣？努力變得有趣而已，這個世界太boring了，有太多平庸的、質量低劣的産品。”

摳縮

王曉峰已經一年沒有見過國外的家人了，改簽過三次機票。熊貓資本投資人李論覺得，王曉峰對自己太“緊”了。

這種“緊”，很大程度上來自于不安全感。王曉峰會因為把單車送去漠河測試這樣具體的不确定性而焦慮，也會因為公司戰略而焦慮，比如一二線城市是否一樣？到底二線城市有沒有模式？國外要不要做？是不是太早？将來會不會太晚？

近來滴滴因為網約車新政傳出裁員消息，成了王曉峰腦子的一根弦。他不希望一個公司因為戰略失誤裁掉數以百計人，經常提醒自己和高管團隊，摩拜在高速發展的過程中應該保持平衡，因為幾個人做的決定會影響數以百計人的家庭生活。

這種緊張也導緻王曉峰的“摳門”。他讓熊貓資本的投資部門幫他看項目，還說差旅費他不提供，“摩拜還是創業初期，作為股東你們支持一下”。

王曉峰說，做CEO他是第一回，而投資人都看過好幾十個CEO。“反正不要臉就行了，凡事沒有答案就問，不回答拉倒呗，又不吃虧，拿了他們的錢不要他們的腦袋，這不是傻？”

上海市場部負責人石惠記得，拿到C輪融資後，辦公室的咖啡從8毛錢一條的雀巢速溶咖啡換成了3塊錢一條的經典咖啡。王曉峰發現後，一個人站在公司的前台兼茶水間舉着咖啡大喊大叫，“我們居然換成了3塊錢的經典咖啡！”

即便完成了C輪融資，摩拜的出差标準也是經濟艙加快捷酒店的組合，連王曉峰自己也不例外。

“住宿我都要醉了，之前我去北京開發布會，他們訂了一家快捷酒店，淩晨2點才睡着，髒不說，裡面的噪音讓我一個晚上醒了六次。即便是這麼爛的酒店，我們還是兩人一間，一個總經理跟一個副總住一間。”魔拜副總裁徐洪軍“吐槽”說。

李論曾幾次代表董事會要求提高員工住宿标準，但都被王曉峰一口回絕。每花一筆錢，王曉峰都會折算成騎行多少次才能賺回來。“我們本身是一個特别強調高效率的行當，一塊錢一塊錢過來賺的，如果沒有效率，盈利就沒指望了。”

但有一個例外，他買了幾把售價高達5000塊的辦公椅。這大概是除了自行車和電腦之外，這家公司最燒錢的辦公設備。

交談間，他還把辦公椅讓給我試了一把，“這椅子的靈感來自于三藩的金門大橋，符合人體工學設計，對腰部的支撐特别好，健康是第一位的”。

壓力

在王曉峰的摳摳縮縮和競争對手的催化中，摩拜變得越來越大。短短半年裡，市場攻城掠地般地發展到8個城市。

擴張的同時，摩拜也在拼命招人。大概是在20年前，王曉峰喜歡看《财富》中文版，其中每期都有一篇世界500強CEO采訪。他記得，記者問CEO你最大的挑戰是什麼，大多數的回答都是人才。當時，他覺得特别可笑，“競争、價格那麼多事，居然說人才，太假了”。

2016年10月19日，上海新摩拜單車上路。圖/CFP

直到他這次當上CEO，才愈發感受到，“所有的事情都是人做的，people make difference。”他的感受比其他創業者更深。因為摩拜需要自行車行業最好的人，智能鎖行業最好的人，以及軟件工程技術行業最好的人，相當于把一個做自行車的公司和做智能家居門鎖的公司以及技術公司聯合組建起來。

拼命招人之外，摩拜也在拼命擴充辦公室。王曉峰語速極快，像機關槍一樣的吐出了一串數字：我們第一個辦公室隻有90幾個平方，現在已經500多個平方了，乘了6倍。原來買24寸的顯示屏現在買28寸了，原來喝的是8毛錢一條的雀巢咖啡，現在變成3塊錢一條的了，成本提高了3倍。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我們有沒有成長6倍？”這是他常問員工的問題，也是他常和自己的對話，“否則會被抛棄”。

他對數字很敏感，不喜歡講概念，而是用數字說話。他電腦界面的第一個軟件就是excel，裡面有各種用表格做成的模型，從A到Z全都排滿了。

他也很善于揮舞着大棒向員工施壓。比如用戶抱怨單車的座椅不可調節，他找來徐洪軍，要求調節方式簡單且耐久。徐洪軍說，傳統方案都不可行。他卻說：“沒有方案就去找啊！你就把座椅拆下來，吃飯睡覺上班洗澡都抱着它，日思夜想，過段時間肯定能想出方案！”最終，徐洪軍從辦公椅的調節裡找到了靈感，讓王曉峰得意不已。

王曉峰的要求就像跳高那樣，每次升一點杆，跳一次，直到跳不過去了，最後跨出去的高度才被算作成績。

施壓之外，王曉峰也很珍惜這支自己帶出來的鐵軍。不管誰加班，加班到多晚，王曉峰在辦公室陪着。他還給員工買零食，給女生買紅糖，買了也不說，一股腦放在茶水間。

摩拜曾與SOHO中國合作舉辦了一次活動。摩拜當時去了4個人，石惠和一男一女三個人背了一堆活動時派發的禮包。王曉峰看到，直接拿走了一大把禮包扛在肩上，“怎麼能讓小姑娘拿那麼多呢？”

以至于出場時的畫面是，王曉峰穿着文化衫帶着幾個人，背上馱着大禮包，而潘石屹周圍則是西裝革履的人。

改變

我第一次見王曉峰那天，他穿了身西裝。公司員工私下議論，平日裡他每天穿摩拜的文化衫，乍一換成西服，都認不出來。

因為他要去烏鎮參加世界互聯網大會。“自行車突然回到大家的視野裡了。這是第一次在烏鎮談論自行車。我們的産品才200天出頭，就作為自行車的代表出席了論壇，這個會規格我覺得挺高的，人邀請我們就去呗。”王曉峰裡語氣裡透着一股驕傲。

北京街頭一位頭戴防霾霧口罩的市民騎着摩拜單車出行。圖/CFP

摩拜有句slogan是“騎行改變城市”。王曉峰覺得，摩拜改變了政府的思維方式。

他在發言裡提到，汽車和自行車對路面的占用，一個是10個平方，一個是1平方，是10倍的關系。我們成功地說服100萬北京開車的人，能夠不使用汽車，我們給北京省下來的道路面積就是900多平方米。

他清楚地知道，這是一門讓政府喜歡的生意。“你不覺得摩拜的三觀多正啊？做的事情誰都不得罪，政府多喜歡，咱們就順水推一下舟呗。”他指了指桌上的花說，“這花都是楊浦區政府送的”。

他也善于利用政府關系。摩拜有一個獨特的崗位——政府關系經理。他給這個經理的目标之一是，與上海的幾個區政府簽署戰略合作協議，讓政府領導注意到摩拜。

這也是一門讓用戶喜歡的生意。摩拜有一半用戶是80後，另外将近三成是90後。這些年輕人在學校裡原本都是騎車的，畢業後就不騎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社會上有着“甯願坐在寶馬裡哭，也不願坐在自行車上笑”的論斷。摩拜的出現，也讓不少人的自行車情結被喚醒。

在王曉峰的腦海裡，一直有一幅畫面。摩拜就像一個小男孩一樣，健康、聰明、向上地努力成長，一直笑着往前奔跑，也幫助别人。周圍很多人很喜歡他，摸摸腦袋給塊糖。也有幾個邪惡的大人，比如扔車的，撕二維碼的，抄襲的，老想把他絆倒，幾個好心大人就過來幫忙。整體上，這個小孩越跑越快，越跑越陽光、健康，越長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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