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諷刺中的智慧

文 | 劉曼華

“幽默”是humor的譯音，将這個單詞翻譯為“幽默”的這份功勞，據說要歸功于林語堂先生。“幽默”一詞，最早出現于屈原的《九章·懷沙》詩中，“煦兮杳杳,孔靜幽默”，但這裡的“幽默”意為寂靜，與現代意義上的“幽默”沒半點關系。

“漫畫”最早出現在我國北宋的《景迂生集》中，其所指為鳥，與我們現在所說的漫畫也是風馬牛不相及。

如此看來，我國雖是“漫畫”“幽默” 最早的詞彙産生地，但含義相差甚遠，這似乎也是一種幽默。

幽默很難被定義，似乎成為不少人的共識。《現代幽默術》一書，開篇第一句就是“遍查諸家之說，也未見到一個關于幽默的準确而全面的定義”。方成先生對幽默有不少論述，但談到幽默的定義時，他列舉了許多中外詞典及名家對幽默的解釋，結論是：“各有各的說法”。

一個詞彙不能被準确定義，說明它有不确定性和涵蓋面廣的特點，大大增加了人們對其的想象和運用空間。但無論怎樣，幽默還是有特定的指向，即智慧與笑。

幽默是智慧的體現，因為幽默并非客觀存在的，而是被創造出來的。幽默未必一定會讓你笑，但一定有讓你笑的因素。

舉兩個例子: 牧師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上隻有兩個字: 蠢材。他把這封信拿給人看，說:“你們看，這封信好奇怪，隻有署名，沒有内容。”

另‬一個是，馬克·吐溫有一次對記者說:“美國國會的議員有一半是傻瓜。”記者把這句話報道出去，引起很大反響，特别是國會議員們，要他當衆道歉，否則就起訴他。無奈，馬克·吐溫隻得召開記者會，會上他公開道歉，說：“我之前說‘美國國會議員有一半是傻瓜’，在此我公開道歉并糾正我的說法，美國國會的議員，有一半不是傻瓜”。

我們不得不佩服牧師和馬克·吐溫的幽默智慧，牧師用“偷換概念”的方式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馬克·吐溫通過“文字遊戲”堅持了自己的觀點。

漫畫是将幽默視覺化的藝術。幽默在漫畫中的應用，可以說是近現代漫畫區别于“古典漫畫”的一個最主要的特征，在現代漫畫的各種形态中都有幽默的身影。

在諷刺漫畫中，諷刺與幽默常常水乳交融——幽默本身常常具有諷刺，諷刺也往往以幽默的面目出現。諷刺就是譴責，譴責與批評可以“直截了當”，也可以“拐彎抹角”。諷刺漫畫采用的是後者，它繞了個彎兒，這個“彎兒”就是“幽默”，作用是把直接的批評與譴責轉化為諷刺。

諷刺漫畫中的幽默，通常用畫面來完成，除标題外，沒有文字，西方有的漫畫甚至連标題都沒有。

如圖一，是德國漫畫家比特納的作品。老闆不喜歡屬下高高得站在自己面前，便在班台前挖了個帶台階的“坑”，下屬被召見時便會矮自己一頭，自己心理優越感得到極大滿足。這個“坑”就是“彎兒”，就是被“制造”出來的幽默。

圖1：比特那（德國）

幽默在諷刺漫畫中的運用多種多樣。通過畫面、文字相結合的形式來表現，則是另一種常見形式。文字在諷刺漫畫中的運用常常是舉足輕重的，它可以彌補畫面中幽默的不足，有時更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

如圖二，方成先生的作品《釣魚》。釣魚者說:“自從你們工廠開工以後，這條河裡就隻剩這一種魚了”。通過文畫結合，幽默得以完美呈現， “這一種魚”實為點睛之筆，讓讀者強烈感受到這家工廠的“罪惡”。

圖2：《釣魚》 方成

圖三，女主人指着沉浸在手機裡的老公，對着狗憤怒地說：“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沒事兒帶他出去轉轉！”文字與畫面形成“本末倒置”這一幽默的整體。

圖3：《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沒事帶他出去遛遛》 劉曼華

有了“幽默”這個轉化劑，諷刺更有力度也更有教養。幽默的諷刺漫畫，遠比那種直接指着鼻子的直白譴責更容易被接受。

幽默的視覺表達在幽默漫畫中表現得更為突出。幽默漫畫可分為: 純幽默漫畫和幽默漫畫。純幽默漫畫往往以娛樂為主，沒什麼深意，但它依然符合幽默的屬性。它是視覺的智慧，也是視覺遊戲，将現實中的不可能變為畫面上的可能，如圖四、五。

圖4：法羅（斯洛伐克）

圖5：佚名

幽默漫畫則是在幽默中藏着不幽默的含義，令人發笑的背後往往是人生哲理和世間悲傷。圖六，是“人以群分，物以類聚”這一哲理的最好寫照；

圖6：高野榮二

圖七表現的是人類破壞了大自然，失去家園的大猩猩，依然保持着在森林間生活的标準姿勢。那高高舉起的手臂，是對人類無聲的抗議，幽默之中帶着無盡傷感。

圖7：卡托内夫斯基（蘇聯）

幽默是智慧的産物。它在漫畫中的運用，不僅僅增加了趣味性，更增強了諷刺性。

幽默是一種反抗，它的意義不在于讓你發笑，而是笑過之後的思考。

德國藝術史學家愛德華·福克斯說：“引人發笑其實是一件嚴肅的，或許是最嚴肅的事情。”

（編者注：作者系中國美協漫畫藝委會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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