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主張“無知”、“棄智”,“絕學”,“明白四達,能無知乎”,“知不知,尚矣;不知知,病也”。我們不禁要問,老子為什麼要對“知”、“智”、“學”等持批駁态度呢?
無知不是一無所知,而是不執著于“知”,“知”而無用。這等同莊子“坐忘”裡的“去知”。
以現代人的眼光看,老子的主張多麼不可思議,也不合時宜。因為現代人多以博學多才聰明機智為榮,以觀念先進思想解放為榮,以張揚自我實現自我為榮。
“知”的本義是知曉明白事物,進而可用名相、概念、思維、邏輯、智謀、思想等來表示知的内容與過程。一句話,知,就是人們的主觀世界,進而可引申為文明文化、價值規範等。
人類的一切活動,皆以個人的“知”為出發點。從《老子》中可知,“知”有三個層面的含義:一是個人層面上的認知、知識、知見、智謀。二是社會層面上的文明、文化、價值。三是國家層面上的法令、政策、制度。本文着重論述個人之“知”。
“知”是人們對客觀世界的一種主觀描述與價值判定,是對事物的一種界定,對“自我”的一種建構。知是主觀的,是相對的,是有條件的,是有目的的,有局限的。
“知”是每個人成長的必經過程,如果什麼都不知,就是“智障”了。每個人所知越多,越容易發展自我,成就自我,立足社會,建功立業。
“知”是得,得的是認知、知識、智慧、文明、價值、規範等。“知” 是得,是有益,是力量。同時,“知”也是失,是困擾,是障礙,讓人迷失自己,喪失本性。
“知”讓人背離了“自然”,背“道”而馳,漸行漸遠。與其說“解放思想”,不如說從“思想”中解放出來。無知即大智,沒有看法就是看法,沒有立場就是立場。
“我”消融了,“道”複歸了。“知欲”減損了,“自然”增益了。束縛沒有了,自在就有了。
名就是知的内容。名就是知,知就是名。名即名稱、思維、理性、概念、知見、觀念等等主觀的東西,但主觀不等于客觀。
人往往知其名,不知其實。名隻是相對真實,而非絕對真實。名非真,亦非實。道常無名,人常有名。有名即有知,無名即無知。有名即分别,即美醜善惡有無難易長短高下前後等等一切相對概念。
“可道之道”,“可名之名”,皆為“有知”。而認識永恒的“常道”與客觀世界,名與知隻是一種工具而已。
知是人們認識中的世界,是對整體性世界的知見分割,如盲人摸象一樣,它不是世界的真相與全部。“知”主要表現為一種認知上的分别。如有與無,美與惡,善與不善等等。
“知”都是二元對立的,都是相對的,而非絕對的,是主觀的,而非客觀的,是變化的,而非永恒的。
這種分别是人為的,也是世俗的,“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這種人為分别,常常帶來紛争與困擾,人們有“知”即用“知”,勾心鬥角,耍巧弄智,“聰明總被聰明誤”。
從根本上消除這些争亂,就是要無知無欲,“絕聖棄智,絕仁棄義,絕巧棄利”,而行聖人之道,“見素抱樸,少私寡欲,絕學無憂”。
我們常言“知道”,也許“不知”更接近道的真相。道是整體,是絕對,是客觀,是和諧,是一,是合,是和。而“知”是部分,是相對,是主觀,是對立,是二,是分,是争。
“知”實際上是對世界整體性的區分與割裂,如盲人摸象一樣,每個人知道的都是世界的一部分,“知”并不是客觀的真實,而是人為的假設。
一切二元對立都是人為的一種假設,二元對立的世界是客觀世界在人們心中的倒影,世界是主觀的,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世界。
“知”的差異性讓每個人執着地認為自己總是對的,總自以為是,與别人發生種種紛争;“知”的世俗性,又讓每個人喪失了自己而選擇了盲從。
“知”是一種障礙與割裂。“知”容易讓人喪失對世界的整體性、和諧性、圓融性、包容性、平等性的把握。
若執著于一己之“知”,就會一葉障目,不見森林,就會分毫必争,互不相讓,就會固步自封,因循守舊,就會厚己薄人,自以為是。
“知”是背“道”的結果,“知”不是真實,而是得道的障礙。無知的世界才是真實的世界,才是合道的世界。
有知則有我,無知則無我。知既是對“我”的一種界定。讓“我”知道,什麼是我的你的,什麼是真的假的,什麼是善的惡的,什麼是美的醜的,什麼是對的錯的等,我所“知”的一切就是“我”的一切。
“知”也是對“我”的一種困擾,“知”總是有限的,終歸限制了“我”的格局與境界,限制了“我”的自由與向往,唯有把“知”打破,才能打破這種限制與束縛,無知才得自在。
老子曰“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
知就是畫地為牢,知道的越少,牢越小,知道的越多,牢越大,無知就是無牢,這個牢就是自己的思想觀念、想法看法。
知就是作繭自縛,對自己的認知,越肯定越執著,對自我束縛得越緊固。
知就是坐井觀天,知道的越多,自我的井越深,離井口越遠,看到的天空就越小。
如果局限于“我”的角度看問題,就看不明白,就看不到真相,也立不穩行不遠。老子告誡我們,我之所“知”,我之所見,在某程上講都是障礙,是蒙蔽,執著于所知所見,就會離真相很遠,就會帶來迷茫與困擾。
知是得道的障礙,無知才無礙。佛學裡有個詞,叫所知障,也叫知見障,也就是被自己的知識學問所蒙蔽,看待問題先入為主自以為是。
成就佛道,就是看破放下自在,看破“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清除所知障與煩惱障,才能超越六道,自在解脫。老子也講,“少則得,多則惑”,知道的越多,困惑越多,所以“緻虛極,守靜笃”,“虛其心,弱其志”、“知者不博,博者不知”。
有知就有區别,有比較,有取舍,有紛争。有知就有欲,咎莫大于欲得,禍莫大于不知足。有知就有局限,就有困擾,就有紛争,就有障礙。
悟道得道為道,首要無知、去知。“為學日益,為道日損”,“絕學無憂”, “滌除玄覽”,“緻虛極”。回歸原始,複歸于樸,複歸于嬰兒。
莊子也講,“堕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謂坐忘”。學到的是“知”,失去的是“道”,去知才能得道,道超越了知,超越了知的相對性、局限性。
“樸散則為器”,迷信于“知”與“名”,就會偏失于“道”,背離于“樸”,就會遠離真實、真相、真理。就會失真而逐妄,失本而逐末。“器”的境界與格局及功用總是有限的,唯有“無名之樸”,才是究竟的真實,絕對的真相,永恒的真理。
“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可以不殆”,因此,我們不迷信“知”,迷信知識至上,科技主義,知道适可而止,不能舍棄“根本”,無根之木就會枯萎凋零。
我們應該清醒,自己知道的都是相對的,而非絕對的,是“器”而非“樸”,更多的時候應該“跳”出“知”的範圍與束縛,無知之知,才是真知。
當然對于“知”,我們不能完全否定與排斥,人乃萬物之靈,“知”是人的德性,無知則無以認識世界,認識自我。隻是我們不要迷信于“知”,自以為是,以“智”取勝。
“上德不德”,純任自然,“知者不知”,亦是自然而然。故“知”而不過分執著于“知”,“知而不知”,是謂知也。故“知不知,尚矣;不知知,病也”。“知”盡管豐滿充實了我們自己,但“有知”就有限,所以不能自在自由。
這就是“知”的雙面性,而我們隻知其一,未知其二,隻見其“益”,未見其“損”。 老子反對巧智,但肯定明智;反對妄知,相對之知,但肯定真知,絕對之知;反對過分之知,但肯定知止之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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