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食品級rPET（回收的PET，PET是應用最廣泛的塑料之一）在美國、歐盟和日本已被廣泛接受，韓國、印度等國家對于食品接觸再生塑料的接受度也相繼出現轉機，但我國至今還沒有打開由“瓶”到“瓶”的市場。

圖為威立雅在浙江省湖州市安吉縣的塑料回收項目通過回收廢棄塑料瓶制成的再生聚酯瓶片。資料圖片

在我國塑料飲料瓶回收體系中，存在一種有趣的反差：一邊是有賴于我國發達的化纖行業和“拾荒大軍”，帶來超過95%的廢棄塑料瓶高回收率；另一邊是回收來的塑料沒有得到充分再利用，存在一定程度的浪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8個瓶子再加點其他材料，就能制成一件沖鋒衣

我國是化纖生産大國，世界排名靠前。“我國化纖廠對廢塑料瓶的需求量大，每年約兩千萬到三千萬噸。而目前我國擁有食品級塑料生産工藝的企業隻有4家，産能加起來隻有大概10萬噸，所以沒有定價權。換句話說，回收行業塑料瓶的價格取決于化纖行業。”北京盈創再生資源回收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盈創回收）副總經理高興告訴記者。

她用了一個形象的比喻：“我們相當于是在塑料原料的河流裡舀了一點點水。”

“而且我們的原料價格比化纖廠的原料價格更高，化纖廠拉絲制作衣服，剝标分色都沒那麼高要求，所以對化纖廠來說，以3500元/噸—4000元/噸的價格便能買到很好的原料了。但我們是生産食品包裝的，要求更高，隻用淨白瓶。我們首先要挑顔色，白瓶子要占總量的45%—50%，所以原料來源就更窄。這也意味着我們需要承擔4500元/噸—5000元/噸的原料成本。同時，化纖廠使用廢棄塑料的經濟附加值很多時候比我們高，比如他們用8個瓶子再加一些别的原料，就能制成一件沖鋒衣。”高興說。

塑料瓶循環利用的最優路徑是先做食品級的流轉，流轉一次大概損耗10%，流轉多次以後塑料的透明度、粘度等達不到食品級的要求之後再降級利用，如降到化纖級，加入棉紡等用作布料生産。一旦制成衣服，就很難再回收利用，大部分産品最終的去向是焚燒或者填埋。

盈創回收的困境背後，是我國法律法規和相關政策目前還不允許再生塑料用于生産食品可接觸材料。這導緻即使一些企業擁有相關生産工藝，其生産的食品級再生聚酯切片隻能銷往國外市場或賣給國内的化纖廠。

“我們的工廠是按照生産食品級聚酯切片設計的，标準更高、能耗更高，但最終不能賣成品，隻能賣中間産品，即賣切片，利潤很低。”一家資源回收企業的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

但早在十六七年前，我國便已經成為世界上較早大規模使用再生塑料的國家之一，每年大約使用200多萬噸。那麼如今，是什麼原因限制我國打開由“瓶”到“瓶”的市場？

同濟大學環境與可持續發展學院教授、循環經濟研究所所長杜歡政詳細分析了其中的原因。

首先，禁止“洋垃圾”入境之前，日本、美國等國家的廢棄塑料瓶大多流向我國市場。但是當時國内再生塑料的市場價格較低、産品質量較差，所以在老百姓心中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盈創回收最初引進國外的裝備，想推廣食品級再生塑料的使用，但面臨人們觀念上的排斥。

第二，要考慮經濟性。我國再生PET塑料主要用于化纖行業，比如制作短纖、中空棉、服裝裡的填充層、長纖等，後來又制成各類服裝，所以這條産業鍊比較順暢，已經實現規模化且能盈利，而且成本較低。也就是說，再生塑料産品有出路，這導緻很少有人投資由“瓶”到“瓶”的相關技術和設備。

第三，由“瓶”到“瓶”的技術、裝備沒有産業化、規模化，導緻市場接受度低，難以形成産業體系，因此要出台行業标準就很難。沒有行業标準，沒有檢測、認證等一整套環節，國家政策很難承認其合規合法。反過來，沒有國家政策的支持，行業的發展就很困難。所以這成為一個“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

世界500強企業集體承諾，由“瓶”到“瓶”的産業鍊會火嗎？

有專家預測，再生塑料作為減輕塑料污染的主要路徑，或成為繼碳中和之後又一全球焦點，尤其是食品包裝行業對再生塑料的需求十分迫切，食品級再生塑料有望站上風口。

杜歡政也明确地告訴記者：“雖然我國目前還沒有形成由‘瓶’到‘瓶’的産業體系，但現在形勢已經發生變化了，有外在的推動力了。”

這種推動力的信号來自今年2月底左右舉辦的一次大會。

當時，第五屆聯合國環境大會續會在肯尼亞首都内羅畢召開，塑料污染治理成為此次大會的重要議題之一，來自175個國家的元首、環境部長和其他代表批準了題為《終結塑料污染：制定具有國際法律約束力的文書》的決議，成為載入史冊的重要時刻。

“我們處在一個非常重要的當口。”清華大學環境學院長聘教授、巴塞爾公約亞太區域中心執行主任李金惠說，“我國作為全球最大的塑料制造、消費和出口國，我們的塑料行業如何發展，對全球的塑料價值鍊有巨大影響。”

“有了這個決議，在循環經濟的舞台上，出場方就不同了，不是原來的‘遊擊隊’和小工廠，而是世界500強企業了。所有的世界500強企業都已經作出承諾，将使用更多的再生材料。比如，可口可樂承諾其瓶子将使用50%的再生PET，宜家承諾其34種産品到2030年使用50%的再生材料，我和我的團隊參與為耐克品牌制定了‘鞋’到‘鞋’的閉環生産線方案等。這些舉措的目的就是延長塑料為人類社會服務的時間，這是最好的保護環境、資源節約的方式之一。”杜歡政說。

世界500強企業的參與，一方面，将使再生材料成為剛需，另一方面，其需求量大、給價高。“這必然改變産業生态，帶動産業鍊的形成，國家相關政策也有望突破。另外，2023年，聯合國将啟動除氣候變化、生物多樣性以外第三個國際公約的簽約，就是《塑料污染公約》。”杜歡政告訴記者，在這種情況下，我國推動塑料循環經濟發展是大勢所趨。

來源：中國環境

作者：劉良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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