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利川避暑,不得不去一個地方:恩施。
”每顆心上某一個地方/總有個記憶揮不散……若有一天能重逢/讓幸福撒滿整個夜晚……“每一次唱許靜美的《城裡的月光》,都如觸電般。
不錯,每個人的心靈深處,都會有一個隐秘的角度,或一個人,或一個地方,或一段記憶,是無法随意觸碰的。
恩施,就是那個角度,就是那個永遠需要精心呵護的記憶。
上個世紀六十年代,随父母尋找石油來到恩施這個貧窮、封閉的山城。
從此,整個童年就留在了這裡。
一條小石子鋪就的馬路,一座半山坡上的小學校,一座石砌的三孔橋,一條清澈的河流,一個叫土橋壩的集市,還有那綠色的山巒,清甜的山泉水;還有那天真的小夥伴,親切的老師。
利川距離恩施隻有69公裡,高速公路車程也就一個多小時,可謂咫尺之遙。
去利川路過恩施的服務區,稍作休息,強忍着内心波瀾:我來了,你還好嗎?
在利川休息幾天後,終于決定尋夢恩施了。
設想過無數種方式,去擁抱恩施。但今天,就這麼輕輕地來了。
心理有了一個準備,五十年的歲月,國家早已換了人間。恩施,不可能“幸免”,記憶中的那個恩施,早就被覆蓋了。
但依然存着一絲僥幸:不至于吧,總能留下點什麼?
聽說當年的小學校不複存在,原址變成了湖北省民族大學。我們把導航目的地直接定為民族大學,以此為坐标,尋找童年的記憶。
進入恩施城後,迎面而來的就是中國所有城市共有的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無數的紅綠燈,無數的十字路口,無數的商鋪,無數的廣告。
耐心地等待等待,快到了,快到了,就在前面,就在前面。
終于看到了《湖北民族大學》的門牌,古色古韻,很有氣派。當年的小學校,記得是坐落在半山坡上,上學時需要爬坡。如今,它就在馬路邊上,濃眉大眼地看着你。不知道這五十年,是把山坡削平了,還是把路填高了,現在都是平平的。
因為是暑假,校園很安靜。完全沒有方向感,當年的教室、操場在哪裡?問了一些人,都不知道。迷茫之際,想到了在武漢的恩施小學同學,打通電話。她通過電話指揮我左轉右轉。于是看到了:
這就是當年的操場,原來的土操場,如今成了這樣。
這就是當年的教師宿舍,據說是唯一“健在”的原建築。
原來的平房教室沒有了,其他的信息都被覆蓋了。取而代之的是:
這些現代化的建築。
走出校園,尋找當年的住地。這條上學放學的坡路居然還在:
隻是路的兩邊不再是蛙鳴陣陣、蜻蜓飛翔的稻田,全是商鋪和住宅樓。
當年的住地,變成了今天的居民小區。
當年的恩施縣一中,變成了職業技術學校:
那座三孔橋呢?那條河呢?我們問呀,找呀,最後在一個小商鋪,老闆指指身後,就在這裡。我們怎麼也看不到,然後繞了好一個大圈,站在另一座橋上,遠遠地看到了它:
天哪,三孔隻剩下了兩個孔,好大的一條河變成了小水溝。它曾經,是那樣高大無比,水深不可測,我們在橋上跳水,在河水裡遊泳嬉戲。那濺起的浪花,那歡快的笑聲,那橋上背着背簍趕集的人,那下雨天穿着蓑衣、戴着當地特有的鬥笠,趕着水牛的農民,都不在了。
如今,它就這樣殘缺地躲在一個看不見的角落,如此羞答答地低吟。我的心一陣刺痛。
它不該這樣呀。歲月不該如此殘忍地蹂躏它,人們不該如此地抛棄它,曆史不該……
我強忍着淚水,久久地望着它,不停地說,它怎麼會這麼小,這麼破,這麼髒?我的記憶天空崩塌了。
我承認,如今的恩施很現代,很繁華,很商業,很發達。如今的恩施人,很幸福,很快樂,很開放。那個落後、封閉、安靜的小山城,不在了。
但,我還是無法接受,失去記憶中的恩施。
眼前的恩施,是陌生的。我的恩施,你在哪裡?
”城裡的月光把夢照亮/請溫暖他心房/看透了人間聚散/能不能多點快樂片段……
城裡的月光把夢照亮/請守護它身旁/若有一天能重逢/讓幸福撒滿整個夜晚……"
我用迷失的眼,環視着眼前的恩施,輕輕地說,再見了。
恩施還有我小學的同學,五十年沒見了,真想他們。
可是,我沒有與他們聯系,沒有打擾他們。我決定悄悄地來,悄悄地去。
與五十年前的老同學聚會,是我所有同學聚會中最重大的盛典。我不想就這麼輕易地去完成它。它太重要,太有分量,太有意義,需要好好地準備,仔細地斟酌。我怎能就這樣突然冒冒失失地完成這半個世紀的際會呢。
我默默地向近在咫尺的老同學說一聲,對不起,再見了。
過了幾天,在返回的路上,收到一條來自恩施交通管理部門的短信,我在民族大學門口的路因為逆行,被罰200元,記3分。
我笑了。這是時隔半個世紀後,我與恩施的相面禮呀。200元,是少了點,意思意思吧。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
黃鶴一去不複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晴川曆曆漢陽樹,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不知為什麼,突然就吟誦起崔颢的《登黃鶴樓》了。是傷感?是喜悅?是遺憾?是圓夢後的釋放?好像都是,好像都不是。
但有一個追問,是明明白白地留在心中了:恩施,你在哪裡?
盡管它很微弱,連清江河裡的小浪花都不算,但,它就在心中回蕩。
《因為忘不了》
——獻給那段不曾忘記的歲月
曾經以為,活了半輩子了,
在内心深處有些事,有些人,
或者一段情感,
放下了,淡忘了,
可時常在午夜人靜時,
我和它們苦苦糾結。
曾經以為,經曆了半世人生,
所有過往都已煙消雲散,
如挂在晨曦裡的露珠,
在陽光照射中消失得無蹤。
曾經以為,
遇到了太多的歡笑與憂傷,
那兒時的歡歌,
青春的歡暢,
老年的沉淪,
仿佛在佛手中搖動的經筒裡,
已度過了幾個輪回的光陰。
然而,我卻忘不了,
五十年的緣分,過往,情懷,
五十年的幸福,憂傷,期盼,
都化作了一條用小石子鋪就的逶迤的路,
一個叫土橋壩的集市,
一座叫三孔橋的石闆橋,
一條清澈的河流,
一座半山坡上的小學校。
這一切都裝不下,帶不走,
曲終人散之間,
幻化為色彩缤紛的溫馨片段。
我用遠眺的心凝住那些老師的微笑,那些兒時的歌唱。
因為忘不了,
我一遍遍翻閱過往,
用思念縫補散落在歲月中的片斷。
邂逅一群人,心裡住上一座城,
思念的小舟載不動這半世情緣,
在心裡镌刻下它們的模樣,
期許來生還有那樣的邂逅。
因為忘不了,
便隻能溫暖着,呵護着,想念着,銘記着,
心甯靜而幸福。
因為忘不了,所以,
忘記該忘記的,
記住該記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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