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救了他性命
公元1086年10月11日,對蘇轼有提攜之恩的司馬光溘然長逝。作為輔弼大臣,當朝“一哥”,任上去世,葬禮是要好好地籌劃一下。
以曾經的帝師,程颢、程頤為首的所謂理學代表人物,自然是引經據典,遍覽禮制,一招一式都循規蹈矩;以司馬門生故吏為主的“徒子徒孫”則是希望既不偏廢禮制又不拘泥禮數,畢竟逝者為大,入土為安;司馬家人也想排場着為老爺子料理後事,又因财力不濟,左右為難。就這樣,司馬的葬禮,一直在拖沓冗長的進行中。。。
蘇轼,對此繁文缛節一直頗有微詞。一天,在靈堂中,二程兄弟照搬照抄舊禮數,讓人給司馬光做了一個花團錦簇的錦囊覆蓋在身上。然後,征求蘇轼意見。對于這些事情,老蘇自然不好意思直面反駁,先是點頭稱是,繼而說道:要我說呀,既然錦囊都有了,幹脆再做個信封,上面蓋上郵戳,寫上“地府閻王爺收”,如何?
這就是口無遮攔的蘇東坡。你說他神經大條,卻有人說是真性情,敢怒敢恨敢愛;你說他沒正性,可是内裡面滿滿的都是不言自喻的道理。
因過竹院逢僧話,偷得浮生半日閑。實際上插科打诨的玩笑,偶一為之,或能活躍氣氛,或可減少隔膜。至少,在度的把握上要恰到好處,這上面,東坡堪為高手。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如果說元稹看似掉念前妻韋叢的這首詩,引用到這裡,有點風馬牛大不敬的話。我要說,東坡一生,真的是玩笑的一生,和被玩笑的一生。
“烏台詩案”時候的蘇轼,被關押在大牢裡聽候判決。新黨一幹人等欲置之死地而後快,雞蛋裡面挑骨頭,甚至不惜牽強附會的抹黑;蘇轼弟弟和朋友們奔走呼号,鳴冤叫屈;皇後力挺蘇轼,但後宮不能幹政;皇上左右搖擺,亦然舉棋不定。為了東坡的命運,各方不遺餘力的博弈。
如此劍拔弩張的氣氛,上天也不忘給它的寵兒東坡開玩笑。。。
東坡在獄中,兒子每天都到監獄去給他送飯。鑒于嚴峻形勢,二人約定,兒子隻送肉食和蔬菜,倘若有壞消息,也就是性命有虞時候,就送魚去給他吃。有幾天,兒子蘇過要離開京城到别處籌錢上下打點,便把送飯的事情委托給一個朋友。結果走的慌張,把約定暗号的事情給忘記啦。蘇過朋友也是好心,知道東坡愛吃魚,心想不讓朋友的老爺子在這裡受委屈。便每天都送魚給東坡。不知道誰說的,死不可怕,怕的是對死亡的恐懼。你想想,第一次送魚吃,東坡就有來日無多之感覺,如此這般天天看着魚,盤算自己不久人世的時間,該是多麼痛苦的事情呀。于是東坡就開始寫遺書給弟弟和家人,回顧過往,交代今後注意事項,當然作為士大夫還不忘感念皇恩浩蕩。這些書信,每一封都被監察禦史派駐的獄卒一字不落的照抄給皇上。可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可能是東坡的文學才華在他認為的最後時刻得到了“一杯未盡銀阙湧,亂雲脫壞如崩濤”的傾瀉。反正皇帝看了,感動的是稀裡嘩啦。于是,他力排衆議,免于死罪,貶谪蘇轼到黃州。此一去,也是蘇東坡成為中國文化标志性符号的開始,黃州,就此成為中國豪放詩詞誕生的熱土。
你說,這玩笑是不是有點“過火”呀。
黃州五年後,東坡回京都開封履職。他到哪裡,哪裡就有歡聲笑語。
東坡有個姓顧的同事,雖然是文化人。但虎背熊腰兇神惡煞一般,東坡美其名曰“顧屠”。一天午後,老顧趴在辦公桌上午休,大有掀翻屋頂的鼾聲,加上趴下時幾乎占滿整個桌子的一身橫肉,讓人是既惱且恨。但是熟睡的人,是不知道也永遠不會意識到酣睡對失眠者的傷害有多深的,也更不會知道鼾聲對人的殺傷力有多大。當然,假睡的人,不但叫不醒,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要幹什麼。這個意義上說,熟睡的人是可愛的,假睡的人則是可惡的。
此時的東坡,骨子裡那份孩童惡作劇的天性突然升騰起來。随手拿起筆來,寫上“顧屠肉案”四個大字,放在桌子上。衆同事的笑聲驚醒了老顧,正在迷迷瞪瞪,不明就裡的時候,東坡拿出三十文錢,比昂的一聲放在桌子上道:買肉三斤。哈哈哈哈哈。。。
東坡有許多方外僧侶俠士朋友,并且關系十分的瓷實。在不少傳說中都有他們的影子,當然,東坡與他們一起要的是快樂和輕松,而不僅是正襟危坐的談經論道。
蘇轼與佛印和尚是鐵哥們兒。一次,東坡與佛印對坐,東坡說:古人有詩雲“時聞啄木鳥,疑是摳門僧”;“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看來古人喜歡将“僧”和“鳥”相提并論。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東坡在使壞。隻見佛印不慌不忙地說:豈止是相提并論呀,簡直就是相互對應嘛!你看看,我是僧,您是鳥啊。
這些玩笑故事很多,有的還在東坡的詩詞中有體現:
師唱誰家曲,宗風嗣阿誰。
借君拍闆與門槌,我也逢場作戲莫相疑。
溪女方偷眼,山僧莫皺眉,
卻嫌彌勒下生遲,不見阿婆三五少年時。
這篇《南歌子》就活靈活現的把曾經風花雪月的大通和尚很是一通玩笑似的貶損。但由于東坡的才情和靈性,如今讀來還是那麼可愛。如常說,智商高可以成才,情商高可以成事,二者兼而有之,才是人生的赢家。
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開玩笑,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開玩笑。尤其是在微信如此發達的今天,雖然可以與多年未曾謀面的故交、同學、戰友等重新在朋友圈見面,但顯然“時位移人”,圈子不同,不必強融。你認識再多的人,都不如讓更多的人認可你。“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隻是文學式的浪漫,是心靈雞湯而已。
這不,已經62歲的東坡就再一次“被”玩笑了一次:
重新掌權的東坡政敵們,在看到惠州那個窮鄉僻壤裡的老蘇竟然有閑情逸緻仿照杜甫“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的“報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輕打五更鐘”,心裡就窩火。竟然把他從惠州再貶到天涯海角的儋州。可笑的是,力主貶谪東坡的,恰恰是他的好友、同學,現在的政敵章惇。而更為可笑的是,在東坡儋州三年回來後,章惇也循着東坡的足迹,被貶一遍。天意弄人呀!
無論是少年張狂神氣活現的為老師改文章,無論是天馬行空神經兮兮地現挂寓言故事,無論是神韻萬千不一而足的開玩笑,這都是東坡萬花筒的一個側面,也是他“無異于俗人”的一面。事實上真正的東坡是“臨大節而不可奪”的蘇東坡。
(請看結局篇:他用丹心赢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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