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讓 Tiffany 綻放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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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盛的紫藤從窗邊懸垂而下，似被風吹拂般微微擺動，藍紫色花瓣被光線渲染得清透又溫柔……這般夢幻景色是 Tiffany Studios （蒂芙尼工作室）留給世人的驚豔之作，其因即将重現拍場而備受期待。

蒂芙尼工作室的「紫藤」橫梁窗，約 1905 年，目前估價 700,000-1,000,000 美元

提起蒂芙尼工作室的玻璃彩窗和燈具，人們總自然而然地将其歸于創始人路易斯的名下。然而，在 2000 年代初期，一系列屬于克拉拉·德裡斯科爾的信件卻揭開了工作室的秘密：在那些驚豔的作品背後，藏着一群「蒂芙尼女孩」們的付出。

從克拉拉的信中，人們得以一窺 20 世紀初城市女性參與工作的真實狀況。

這一次，讓我們從蒂芙尼工作室的首席設計師克拉拉開始，去探索「蒂芙尼女孩」的故事。

壹｜與 Tiffany 的相遇相知

1888 年，年輕的克拉拉懷揣着藝術夢想到達大城市紐約闖蕩。她一邊在大都會博物館藝術學院學習，一邊尋找工作養活自己。也許是上天眷顧，克拉拉很快被 Tiffany Studios 的創始人路易斯·蒂芙尼聘用了。

路易斯·康福特·蒂芙尼（Louis Comfort Tiffany）在 1885 年成立了第一家蒂芙尼玻璃公司，後在 1902 年更名為蒂芙尼工作室（Tiffany Studios）。

初入社會打拼，克拉拉憑借出色的觀察力和領悟力，讓路易斯對她另眼相看。在寫給家人的信件中記錄了她在紐約的工作和生活：

我告訴他（路易斯），我覺得他的作品在某些方面暗示了東方思想，這讓他很高興——他說，“是的，我一直受到東方形式和色彩觀念的影響。”

克拉拉入職時，蒂芙尼玻璃公司隻成立了三年左右，而創始人路易斯·蒂芙尼對東方文化的癡迷給她留下了深刻印象。/路易斯·康福特·蒂芙尼（1848.2.18 - 1933.1.17）是 Tiffany & Co. 的創始人之子

在工作中，克拉拉對大自然元素的熱愛也漸漸顯露出來。有一次，克拉拉向路易斯描述了自己的台燈設計：燈座将繪以盛開的報春花，而在燈罩濃淡相間的藍色背景裡，有數不清的黃蝴蝶翩翩起舞……克拉拉形容，這種景色就像她家鄉的魯特先生所擁有的田野一般。

克拉拉詩意的構想一下子打動了路易斯，也讓他認識到這個女孩的潛力。

克拉拉後來設計出的蝴蝶燈，以玻璃拼接成蝴蝶形狀，邊緣用金屬絲焊接/約 1899 年

漸漸地，克拉拉成為了蒂芙尼公司中的重要人物。她與路易斯保持着密切的工作聯系，每周至少會面一次讨論産品設計。對于克拉拉的創意，路易斯總是非常欣賞，力排衆議将其實現。

我的最後一個燈罩被接受了……蒂芙尼先生認為這很好，而米切爾先生覺得這是他見過的最醜陋的東西。……但蒂芙尼先生堅持要制作它，稱這種配色方案既新穎（用于燈罩）又“有趣”。

——克拉拉在 1898 年 6 月 22 日的信中寫

水果台燈，燈罩圖案逼真地描繪了葡萄和桃子。/克拉拉德裡斯科爾設計/約 1900-1906 年

按照當時的社會傳統，訂婚或已婚婦女不能在公司工作，因此蒂芙尼的女性員工很少，能夠獲得重用的更是鳳毛麟角。正因為此，克拉拉的存在尤顯珍貴。

進入蒂芙尼一年多後，克拉拉曾因結婚而短暫離開，但 1892 年發生的一場罷工，讓她在陰差陽錯間與蒂芙尼再續前緣。

貳｜臨危受命的 Tiffany Girls

1892 年，為了争取更高的工資和減少工作時間，首席玻璃工和玻璃切割工工會鬧起了全市罷工。若是缺乏工人，不僅玻璃生産業務陷入停滞，還會影響蒂芙尼參加次年舉辦的世界哥倫布博覽會。

一幅彩色石版畫描繪了 1893 年芝加哥世界哥倫布博覽會主會場外觀。

這對蒂芙尼玻璃公司将是一個重大打擊，路易斯決定成立女性玻璃切割部門，招募女性填補工人空缺。

這是蒂芙尼公司曆史上第一次允許女性與男性一起從事玻璃切割和選擇工作。恰逢此時克拉拉因丈夫去世而重回公司，路易斯信任這位「老搭檔」，将她任命為部門負責人。

1893 年的世界哥倫布博覽會，蒂芙尼公司展出了一座約 74 平方米的小教堂，中央的十字架祭壇和天花闆上的巨型吊燈顯得莊嚴華麗。安裝在吊燈旁的圓形彩窗，就由僅僅成立一年的女性玻璃切割部門完成。

1893 年路易斯·蒂芙尼在巴黎世博會上展出的教堂，吊燈旁的圓窗就是女性玻璃切割部門完成的作品。

吊燈旁的圓形彩窗，講述了十字架的故事

到 1894 年，蒂芙尼工作室有大約 35 名女性從事玻璃方面的工作。她們自稱為「蒂芙尼女孩」（Tiffany Girls），在經驗豐富的克拉拉帶領下深入參與到玻璃藝術創作中。

在女性仍然被剝奪投票權的 19 世紀末期，蒂芙尼工作室尊重女性掌握的技能、認可她們的付出。/1894 年 10 月，蒂芙尼玻璃和裝飾公司的玻璃房中工作的女性

1900 年的巴黎世博會，證實了女性玻璃切割部門的工作能力，也讓克拉拉一舉成名。為蒂芙尼公司摘得金牌的「四季」彩窗，正是女性部門設計的。

蒂芙尼公司在 1900 年巴黎世界博覽會上展出的「四季」彩色玻璃窗，依次為「春」、「夏」、「秋」、「冬」。

而同場展出的蜻蜓燈，則是克拉拉和蒂芙尼另一位女設計師愛麗絲·古維合作的成果：燈罩以數隻懸垂的蜻蜓圍繞而成，藍色橢圓形玻璃如水中氣泡般圓潤閃亮，整盞燈稍顯怪異卻使人印象深刻。

這個蜻蜓燈是我去年夏天的一個想法……這是一盞電燈，（造型）将是帶着紗翼的蜻蜓——（它的）眼睛由切成兩半的玻璃珠組成，珠子上的裂孔使眼睛透出光——它還有金屬制成的身體。

——克拉拉

盡管公司方面在評估後認為蜻蜓燈的生産不切實際，成本也過于昂貴，路易斯還是決定将蜻蜓燈投入制作。/克拉拉設計的蜻蜓台燈/約 1900-06 年

蜻蜓在日本象征着力量和敏捷，中國傳統文化則将其與繁榮、和諧、好運等聯系在一起。/蜻蜓台燈細節

蜻蜓元素讓台燈透出濃郁的生機，亦充滿了含蓄的東方意蘊。蜻蜓燈不僅在巴黎世博會斬獲榮譽，後來還成為了蒂芙尼工作室最經典的燈具款式之一。

蜻蜓吊燈/克拉拉設計/約 1906 年/藏于休士頓藝術博物館

蒂芙尼工作室生産的「蜻蜓」台燈，帶有伸縮網狀「安妮女王的花邊」/約 1910 年/以 884,000 美元成交

在 19 世紀末 20 世紀初，克拉拉繼續帶領「蒂芙尼女孩」參與了公司許多富有盛名的産品的制作，尤其在燈具上大放異彩。

叁｜一盞燈，就是一件藝術品

“一盞燈可能和一幅畫或一件雕像一樣是一件藝術品。事實上，它應該是。”

——Tiffany Studios 的廣告語

巴黎世博會後，克拉拉的事業逐漸走上頂峰。她設計出衆多經典的燈罩圖案，其中最具代表性之一的是紫藤燈：其燈罩頂端鋪以綠色枝葉，紫藤花垂墜而下，似乎正輕輕随風搖擺，整體造型十分溫柔。

紫藤燈/由 Clara Driscoll 設計/約 1901 年

紫藤燈細節

紫藤燈一經推出便大受歡迎，燈罩的制作需要用到數以千計的玻璃片，因此女孩們需要對數量龐大、顔色錯綜複雜的玻璃片進行挑選、切割和拼裝，這無疑是一項巨大且耗時的工程，以至于男性玻璃部門也需要分擔暴增的訂單。接到這額外的「重任」，男工人們多少有些不滿。

一盞紫藤燈的燈罩由近 2000 塊玻璃片手工組裝而成，工作量龐大。

上：紫藤燈/約 1902-10 年/克拉拉·沃爾科特·德裡斯科爾/藏于克利夫蘭藝術博物館

下：紫藤燈，底座為樹根造型，燈罩上的花朵有波紋感，在紫藤燈中較為罕見。/約 1905 年/2020 年以 525,000 美元拍出

1902 年，克拉拉乘勝推出了蛛網燈。燈罩由八個小蛛網組成，每一部分的圖案各不相同，以精細馬賽克裝飾的燈座則兼有存放煤油的功用。這種蛛網燈設計複雜，比一般的蒂芙尼燈更難生産，因而價格極其昂貴。

1906 年，一盞蛛網燈的售價為 500 美元，約是一輛福特車的價格。/蛛網燈，燈罩的蛛網圖案中穿插了花朵與綠葉。/帶馬賽克花紋底座/設計于約 1899-1902 年

蛛網燈實現了路易斯将實用物品轉化為藝術品的願望。這也是蒂芙尼燈中最稀有的款式之一，如今已知的例子不到十個。

著名女演員芭芭拉·史翠珊曾收藏一盞蛛網燈

上：箭頭台燈/約 1904 年由克拉拉設計/藏于紐約曆史學會

下：箭頭台燈/大約 1906 年

蒂芙尼燈的特别之處在于，同一造型的燈罩會因玻璃選擇的不同而呈現出差異化的外觀，賦予了每一盞燈獨一無二的特質。盡管價格高昂，燈具訂單依然紛至沓來。而克拉拉親自監督燈具的制作，确保每一盞燈都具有和諧的色彩與美感。

然而，「蒂芙尼女孩」逐漸擴大的影響力，卻讓男性員工們漸漸感覺出了危機。

燈的底座還可以自由搭配，以滿足購買者的個性化需求。

上：郁金香台燈，底座為扭曲藤蔓造型/大約 1910-1915 年/以 137,500 美元拍出

下：郁金香台燈，具有罕見的「龜背」底座/大約 1905-1910 年/以 176,400 美元拍出

上：牡丹台燈/約 1901-10 年/可能由克拉拉設計/藏于克利夫蘭藝術博物館

下：牡丹台燈/約1910年/帶有可伸縮的「豆莢」底座/以 327,600 美元拍出

男員工們認為，克拉拉的部門正在從需要養家糊口的男人那裡搶走工作。更讓他們不滿的是，從未被允許加入工會的女性負責設計、選擇和切割玻璃片，作為工會成員的男性則從事焊接組裝燈罩這種「肮髒的工作」，但他們領取的薪水竟然是相等的。

1903 年，男性工人們威脅如果路易斯不解雇女性玻璃切割部門，他們就會罷工。

克拉拉的薪水達到了每周 35 美元，與從事類似工作的男性持平。/蒂芙尼工作室燈具部門的工人/約 1898 年

克拉拉出面維護女孩們的利益，與工會談判達成了和解：部門承諾将女性員工數量限制在 27 人，但允許她們繼續工作，工作重心則轉移至燈罩和其他桌面擺件的制作上。

“

确實，這是一項相當艱巨的工作。但是當一個人喜愛行業中的某一個具體品牌，當必須克服困難時，她不會停下來……這項工作是女性的新起點，我相信她們喜歡它。就我自己而言，我非常喜歡它，不僅僅是（喜歡）設計。”

——1904 年，克拉拉對《每日新聞》的作者說道

這張照片記錄了克拉拉與首席助理工作時的場景，桌上擺放的各類物件佐證克拉拉深入參與了蒂芙尼産品的設計制作。/1901 年

這場風波揭開了當時女性在職場上的艱難一角，但克拉拉和部門裡的女孩們并沒有過于氣餒，隻要還能繼續工作，「蒂芙尼女孩」的能力就無法被掩蓋。

肆｜Tiffany Girls，乘風破浪

與工會達成和解後，女性玻璃切割部門不僅繼續制作燈罩，還承接了桌面擺件的業務，制造如墨水瓶、花架、燭台等器具。在克拉拉的帶領下，「蒂芙尼女孩」們在孜孜不倦地探尋着創造的可能：

設計師艾格尼絲·諾斯羅普醉心于玻璃彩窗的設計，在巨型窗面上，她出色地把握了圖案的安排與各類玻璃材質的合理使用，留下了精美絕倫的作品。

哈特維爾紀念之窗/1917 年/歸因于艾格尼絲·諾斯羅普的設計

秋天的風景/1923–24 年/歸因于艾格尼絲·諾斯羅普的設計/藏于紐約大都會博物館

艾格尼絲·諾斯羅普 Agnes F. Northrop 的肖像/19 世紀末/藏于大都會藝術博物館

同為蒂芙尼設計師的愛麗絲·古維是克拉拉最信任的助手和閨中密友，也是一個水彩畫好手。她繪制的植物圖樣，持續為蒂芙尼公司的琺琅和陶瓷器皿提供着裝飾靈感。

愛麗絲·古維寥寥數筆便能勾勒出植物的清麗優雅，她的圖紙被描述為「可以轉化成三維介質的生動植物肖像」。/上：古維繪制的《紫羅蘭水彩畫》 下：古維繪制的《栗子葉水彩畫》/均藏于紐約康甯博物館

蒂芙尼燈在制作初期，需要先繪制出燈罩圖案的水彩畫，再将水彩圖案轉畫到做好的石膏模型上，以觀察效果。/蒂芙尼工作時的燈罩樣品圖案/ 1900-1907 年/藏于紐約大都會博物館

随着年歲漸長，克拉拉感覺到了力不從心。1909 年，48 歲的克拉拉辭去了職務，與多年的工作夥伴 Edward A. Booth 結婚，打算離開紐約。這一次，她徹底與蒂芙尼工作室告别。

「蒂芙尼女孩」們依舊在勤勤懇懇地工作着。1930 年代初期，蒂芙尼工作室關閉，相關記錄不知所終。

約 1904-1905 年，「蒂芙尼女孩」的合影，最左邊的是克拉拉。這是為數不多關于她們的照片之一。

由于蒂芙尼所有作品都被宣傳為「在路易斯·C·蒂芙尼先生的監督下」制作，這些女孩的名字和具體貢獻便隐于人後，鮮少被提起。直到克拉拉的大量信件公之于衆，人們才驚覺「蒂芙尼」這一著名品牌背後，還隐藏着這樣一段故事。

克拉拉是 20 世紀初期「現代女性」的一個縮影：她獨自在大城市中闖蕩，尋求工作機會，并憑借才能和努力擁有了可觀的收入和獨立的事業。不止如此，她還盡己所能保護着她的女性團隊，與外界的偏見持續鬥争。

克拉拉·德裡斯科爾 Clara Driscoll（1861.12.15- 1944.11.6）

克拉拉的故事，打動了那些讀過她信件的人。經過詳盡的調研和策劃，紐約曆史學會在 2006 年舉辦了展覽「蒂芙尼的新光：克拉拉·德裡斯科爾和蒂芙尼女孩」，呈現出蒂芙尼女性員工作出的種種貢獻。

《紐約時報》描述了準備展覽的過程：一些用于制作華麗燈罩的材料雜亂無章地放在盒子中，它們看起來毫無意義，但整理好後卻組成一件栩栩如生的物品。

紐約曆史學會還專門開辟了「蒂芙尼燈具畫廊」，展出收藏的蒂芙尼燈具并解讀克拉拉的生平與信件。

就像克拉拉的人生一般：當學者将她的信件梳理清晰，并循着蛛絲馬迹拼湊出蒂芙尼工作室的故事，「蒂芙尼女孩」們的面貌便生動地展現在人們眼前——

她們曾經用最夢幻的方式描繪了燈光，最後，這束光終于也照亮了她們。

「蒂芙尼女孩」之一諾斯羅普設計的紀念窗，如今被芝加哥藝術學院珍藏

小編 | Kieran

收集資料整理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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