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 續

“春遊浩蕩，是年年寒食，梨花時節。白錦無紋香爛漫，玉樹瓊苞堆雪。靜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人間天上，爛銀霞照通徹。渾似姑射真人，天姿靈秀，意氣殊高潔。萬蕊參差誰信道，不與群芳同列。浩氣清英，仙才卓荦，下土難分别。瑤台歸去，洞天方看清絕。”

隻聽得一男子曼聲輕吟，“龍兒，那牛鼻子老道雖說為人固執，為你所作的這阙詞卻當真貼切。我當真歡喜。”那男子隻一隻左臂，右邊袖子空空蕩蕩。但見他兩鬓發白，面龐難掩滄桑，卻依舊俊朗不凡。身邊偎依着一白衣麗人，冷若冰霜，如廣寒仙子，肌膚晶瑩，似不食人間煙火。唯有在看那男子時，眼中才露出脈脈深情。此二人，正是神雕俠侶。

自那日華山與衆人一别後，楊過夫婦便決心歸隐古墓，厮守終生。彼時，全真教掌教丘處機仙逝，其弟子徒孫感傷之餘，便整理所留遺物。衆小道見得這首《無俗念》乃當日丘處機初見小龍女驚為天人，心中有感而作。全真教懾于神雕俠威名，又知楊過脾性古怪，故雖是師長遺物，更念及彼此淵源，便不敢留于全真，遂遣一三代弟子并兩位小道童恭恭敬敬送至古墓。其實，自得十六載人世磨練，而後又得與小龍女相聚，楊過早已将虛名俗禮抛之腦外。

隻見小龍女淺淺一笑，恰似嫦娥再生，玄女下凡，聲若黃莺，嗔道：“過兒，明明詠的是梨花，哪裡是說我！”小龍女已知楊過之心，本是歡喜得緊，卻不免嬌羞。卻見得楊過低下頭來，注視着愛妻，微吟片刻，道：“不好不好。梨花哪裡及得上龍兒？倒是那出自昆侖山脈的天山雪蓮，才堪堪比之。”小龍女聞之，心中更喜。須知小龍女自幼居于古墓，哪知什麼天山雪蓮；而後随楊過出古墓，又因故居于絕情谷。那公孫谷主為讨得小龍女歡心，便說遍世間名花。故此，聽得楊過以雪蓮相喻，意指清雅聖潔，喜不自勝，心中便有了見見那天山雪蓮的念頭。剛欲出言，又想起自己與楊過已決心終老古墓，厮守終生，便轉而搖頭不語。若是換了旁人，必不知小龍女在轉瞬間心頭飄過如此心思。但楊過實是真真與小龍女心意相通，見她面色有變，已知其心，道“龍兒，雖是終老古墓，卻不妨見見那世間盛景。”小龍女點頭稱是，心中暗自歡喜。

終是楊過情義深重，一生孤苦，唯有姑姑待他至好，不離不棄。楊過對姑姑之情自不會因年華老去而易，自己飽受歲月侵蝕，鬓發斑白，暗思倒也無妨，卻不願小龍女也受此磨難，故言語中引出雪蓮。須知當時之世，雪蓮花實為天下聖物，據傳有容顔不老之效，肌膚再造之功。楊過假借觀雪蓮花之盛景，實為小龍女取之，其用情至深，何須言表。更不提那天山苦寒之地，異寶藏身之所，另有兇獸看護，遑論世道人心險惡。

天山于昆侖山脈，其勢極高極險，風聞，那天山雪蓮便長于那萬丈峭壁間。這一日，楊過夫婦漫步緩行于昆侖山間。隻見得漫天雪花飛舞，萬裡河山，一片素裹。隻是他二人内力已是極強，早已不懼嚴寒，漫步雪國，指點笑談，當真宛若仙境中人。正笑談間，楊過二人聽得前方隐隐有打鬥呼喊之聲，暗自驚奇，卻不言語，腳下無聲，徑去察看。

原來前方正有二人厮殺，非是旁人，正是當日華山絕巅上放走的尹克西、潇湘子二人。邊上一高大蒼猿哀鳴不已，似為二人勸架，卻倒地不起。楊過二人不明所以，暗自觀看。隻見得尹克西暗施一掌，正中潇湘子肩頭，卻不料潇湘子倒地之時順勢一腳蹬中尹克西小腹，二人竟同時倒伏于雪地。潇湘子含怒大罵：“姓尹的，當真要拼個魚死網破？一同參悟那九陽真經，又有何不好？”

尹克西陰陰一笑，道：“潇湘子，你當我不知你的心思？你内力本比我高，我自是該聽你的。哪知你在華山上打那覺遠老秃驢一掌，自己沒讨到便宜，反被他震成重傷。真是天不佑你！你急着學那九陽真經，必是想養好内傷，練就那無上武學，我又豈會相信你那花言巧語？與我共習？我呸！定是想偷偷掉包，蒙騙于我！”言畢，又強自提上一口真氣，與潇湘子拼殺去了。不多時，因潇湘子本已重傷在身，又如何是尹克西的敵手？卻見他眼露兇光，怪叫道：“我又豈會便宜了你！”拼着重傷之身，臨死之時倒也打得尹克西口吐鮮血，身受重傷。

遠處楊過微微一歎，道：“龍兒，世間人心何其歹毒，倒還真不如古墓.”小龍女道：“此二人，皆不如那蒼猿有情義。過兒，你看如何？”楊過自知小龍女心善，點頭稱是。無視重傷昏迷于雪地中的尹克西，隻用單臂一提，便托起那隻蒼猿遠離此處。“龍兒，你替它治傷吧。雖是畜生，卻比其主人有情有義。”小龍女細細打量，見得蒼猿腹部鼓起一大塊，周邊血肉糜爛，流血不止，似是被人塞了什麼物件。小龍女用玉女劍輕輕劃開，但見得一油布包塞于其中，打開看來，是四本薄薄的經書。楊過小龍女何許人也？聯想當日華山之巅覺遠大師所言，知此必為那遭竊的《九陽真經》。

“想不到，竟真是此二賊所為。過兒，既聞《九陰真經》為天下絕學，此書為《九陽真經》，必有其奧妙之處。聞其名，自是男子所練之陽剛功法。不若你去修習？”小龍女如是問道。

楊過沉吟片刻，搖頭道：“我即已與你相聚，天下又有何武學可及？當日的覺遠大師，實為良善之輩，我不願此等武學精要遺落在這天山白雪之中。隻是你我又不願收下此書。如何打算，且容我思量。”

小龍女點頭，便不言語，細心給蒼猿洗刷傷口。片刻之後，楊過神情一震，道：“是了，該當如此！”小龍女奇道：“過兒，你想到什麼？”“龍兒，一飲一啄，莫非天定？我自劍冢習得獨孤劍魔他老人家的絕世武功，皆拜雕兄所賜，今日，何不效仿獨孤前輩，将此經書藏于蒼猿之腹，留待有緣之人？定當如此！”楊過念起當時劍冢學劍之情景，神情激動。小龍女道：“過兒，如此甚好。”言畢，便将經書重新包好，縫于蒼猿腹中。

待得完畢，蒼猿已能正常行走。因念及獨孤前輩，便神色鄭重地對蒼猿交代了一番。那蒼猿似通人性，對二人拱手，拜了數下，便轉身離去。

楊過道：“龍兒，此間事已了，當尋那天山雪蓮。”小龍女道：“尋了這麼些日子，卻不知又在何方？”

究竟二人能否尋得天山雪蓮？請看下回“何足道指點天山路，棋琴劍三聖傳遺語。小東邪終尋神雕俠，峨眉派開山定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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