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打完拳正穿衣服，有人喊楊師傅。一看，徒弟，好幾個月沒見了。湊到器械跟前，邊壓腿邊聊。
俺媽走了。徒弟說。
我知道，他媽腎衰卧床多年，一個禮拜透析三次。他家住五樓，老樓，沒電梯，沒人幫忙。每天他一人把老人背下來，蹬三輪去醫院，回來再背上去。
什麼時候走的?
還不到一百天。
哎，走了也好，老人孩子都不受罪了。我說的實話。徒弟臉色一沉說，很長時間心裡緩不過勁來。他眼裡湧出淚水，在晨光裡一閃一閃，這是外表冷漠不善言語的中年男人流的淚！我又重複剛才的話，走了好，都不受罪了。
孩子們倒好說，關鍵老人太受罪了。生活對于她已經沒有樂趣了。徒弟擡頭往遠處看看，仿佛看到病床上的母親。她有時候發脾氣麼?我問。該不犯渾哩？你有啥辦法？老人。徒弟想起什麼，這次犯病是腦溢血。醫生都不贊成開顱，可是你能眼睜睜看着啊。結果手術也沒留住她。淚水順着徒弟幹黃的臉流淌。
這人哪，有的一生下來就享福，有的受不完的罪。徒弟這句話有些突兀，但他是接着心裡話說的，我知道。他媽病，爸爸病，妻子身體也不好，單位不景氣，下崗開出租，打零工，代駕，還要供女兒上大學，讀研。一次打抱不平還被罰了幾千塊。
也還不錯，俺媽走的時候疫情還不嚴重，朋友們都還能來幫忙，擱現在可咋辦？俺媽走的挺穩當，一次夢也沒有給我托。想，能不想麼?可我一次沒夢見過她。出殡那天，我跪下把盆一摔，倆腿起不來了，跟癱了一樣，不是别人攙着，我起不來了！
徒弟淚如泉湧。
我鼻子一酸。
2021年1月28日9時3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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