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篇：

1

果然，明傑将事實跟妻子小慧說了以後，小慧一下子就從床上跳了起來，在屋裡就蹦開了，跳着腳，大聲吆喝着：“憑什麼？憑什麼這麼做？那是你的錢，憑什麼給他買房子？”

“你小點聲，讓媽聽見了。”

“我為什麼要小點聲，我就是讓你媽聽到的，她憑什麼這麼偏心，拿了你的錢給他小兒子買房子。”

素梅聽着小慧地叫嚣聲，這次破天荒的沒有出去跟兒媳婦争吵。

她也不傻，也知道自己這件事情做得不對，可是她就是看不得小兒子受一點委屈。

按說，如今她家老二日子過得比老大風光多了，畢竟受過高等教育，工資也比老大高了一大截兒。可是有些觀點和想法那就是根深蒂固的，改變不了，素梅就是心疼小兒子，沒辦法。

聽到小慧在屋子裡吵得越來越兇，一句句直戳她的心窩，素梅實在坐不住了，就走到小慧的卧室門口，大聲嚷嚷開了：等亮子結婚了，我搬過去跟他們住好吧，不在這打擾你們，行不行？

“不行，你想得倒好，拿着我們的錢給他買了房子，現在我們什麼都沒有，你說這算啥事兒？”小慧依然消不了心中的怒火，跟婆婆嚷嚷着，全然沒有了往日的低眉順眼。

“那你想讓我怎麼着，錢我已經給亮子了，難道我再去把它要回來，再說了，他們都交了首付了，又拿不回來了。”

“他要是不把這些錢拿出來，就是他耍無賴。”氣急敗壞的小慧撂出了這樣一句話。

“你說誰耍無賴呢，你怎麼現在變成這個樣子了呢？哦，不，原來你本性就是這樣的，隻是一直以來裝得太久了，露出原形了吧。”素梅也氣憤了，她一聽到小慧竟然說自己小兒子耍無賴，當場就跟小慧怼了起來。

由于兩個人站的立場不同，那場對決什麼勝負也沒分出來，素梅最後也沒有把老房子留給老大。

不過素梅做了決定，等老二結婚後，她就搬去老二家住，從此以後，再也不用跟小慧住在一起了。素梅煩透了小慧，看到小慧，心裡氣兒就不打一處出。

2

素梅的小兒子結婚以後，她就高高興興地搬去小兒子家裡了，美其名曰要為兒子的新房壓壓房。

可是到了以後她才發現小兒媳小美壓根就不喜歡她，覺得素梅到那裡擾亂了兩個人的二人世界，處處給素梅臉子看。

素梅原本也想發火，她想起了自己當初跟小慧在一起的時候，小慧也曾埋怨過自己幹擾了她和老大的二人，結果素梅跟老大說了以後，老大就把小慧給收拾住了。

想到這兒，素梅臉上浮起了微笑，她準備等老二回來，如法炮制，也像對付小慧那樣來對付小美。

可是，她沒想到小兒子根本就不吃她那一套，她又委屈又落淚地跟兒子說了半天，兒子就說了一句：媽，你在這确實幹擾到我們了，你還是回大哥那去吧。

素梅呆在那愣了半天，沒聽到兒子安慰的話語，隻看到兒子扭頭走出去的身影。

沒辦法，素梅隻好收拾收拾行李，厚着臉皮又搬回了老家。

小慧雖然說心裡不樂意，覺得，你既然都說了不跟我們一起住了，怎麼又搬回來了。可是畢竟這房子寫的還是素梅的名字，小慧也沒怎麼樣。

素梅心裡也不太舒服，她心想，自己當初辛辛苦苦拉扯大了兩個兒子，可是如今自己反而成了一個多餘的人，兩個兒子家都住得這麼不痛快。

不過，沒多久素梅就成了香饽饽，兩個兒媳都争着讓她到自己家住呢。原因就是兩個媳婦兒竟然一前一後懷孕了，相隔的時間隻有十幾天。

二兒媳小美從小就是個嬌生慣養的，随着身子越來越笨重，她開始讓老公将婆婆接過去伺候自己。

素梅原本也想賭口氣，她想，當初你們嫌棄我擾亂了你們的二人世界，現在說接我就接呀，本來打算擺擺譜不過去的。可是，小兒子隻一個委屈的樣子她就開始收拾，收拾完就準備跟着小兒子走。

她們剛走到門口，小慧回來了，她一看婆婆拿着包袱要離開就說：媽。我眼看就要生了，你就這樣走了，我怎麼辦呢？

“你這不是還沒生嗎？我過去幾天，等你生了我再回來。”老太太一看小慧這樣說了，就丢下這句話。

“媽，這段時間明傑店裡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個人在家我害怕呀，我又沒有經驗，沒生過孩子，萬一有點事兒可怎麼辦呢？再說了，小美比我晚了半個月呢，我肯定比她早生，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呀。”

小慧不想讓婆婆走，馬上她就要生産了，老公這段時間店裡特别的忙，可是就算是老公店裡不忙，生孩子這件事兒還是有婆婆在身邊，或者母親在身邊比較好。

小慧媽自從上次跟小慧婆婆吵了一架以後，回到家裡也不知道是生氣的原因還是她自己身體不好，這兩年常常往醫院跑，自己照顧自己都是問題，伺候小慧也是很難的，所以說小慧就将希望寄托在了婆婆身上。

“哪有那麼嬌貴，第一胎生孩子都很慢的，你到時候一個電話救護車就來了嘛，怕什麼，我走了。”老太太看了看小慧那哀求的眼神，又看了看小兒子沒有任何妥協的表情，丢下這句話，跟着小兒子就走了。

小慧看着婆婆跟小叔子遠去的身影，在心裡暗暗發誓：将來婆婆老了，自己也不管她。

4

可是還沒輪得到小慧心裡的那點怒氣消完，她自己就因為産後出血發生了一場大的事故。

小慧是順産，可能是在懷孕期間心裡郁結，不順暢，結果導緻小慧在生産的時候疲憊無力，好容易将孩子生了下來，可是沒一會兒，小慧竟然大出血。

所幸是有驚無險，小慧沒事。不過小慧對婆婆的怨氣更足了，婆婆為了照顧小美，竟然沒有來幫助自己一天！

小慧也是第一次當媽，對于伺候孩子經驗不足，難免手忙腳亂的，心裡有怨言，自然而然的就跟老公明傑有了争執。

明傑也打過幾次電話，想讓母親回來照顧幾天，可是素梅都拒絕了，因為小兒子那邊也在待産，而且小兒媳天天黏着她，一口一個媽地叫着，而且還可憐巴巴地說自己害怕。

最後，小慧媽提前出院了，跑到女兒那裡照顧起了外孫。

所有的事情累積下來，小慧對婆婆的恨意越來越足，以至于婆婆後來回來過幾次，小慧都沒有給過她好臉色。慢慢的，婆婆也不回來了，因為小兒子那邊孩子要照顧，大點了，上學了要接送，她忙得就像是個陀螺，就這樣在小兒子家裡住了下來。

天有不測風雲，那天傍晚，素梅張羅好一家人的飯菜，剛将飯菜都端上桌，兒子媳婦們剛坐上，素梅突然覺得胃裡不舒服，跑到洗手間大口大口吐了起來，素梅看着一下，自己吐的全是黃水。

其實她難受有一段時間了，年前她就覺得胃裡不舒服，一陣一陣的像針紮似的疼，還有燒灼感。她就跟老二說了，想讓兒子帶自己去醫院做個徹底的檢查。

不巧，那時候孫子剛好感冒了，耽誤來耽誤去的也就把這事耽誤了。

前段時間素梅又覺得胃裡刺痛感，又跟兒子說，想讓他帶自己去檢查一下，那段時間老二剛好忙，有一個項目忙得焦頭爛額，也就把這事給耽誤了。

中間素梅也想過找大兒子明傑，她知道，隻要自己跟老大說，老大一定會第一時間帶自己去醫院看看的。

可是素梅想想這些年來，自己确實有愧于大兒子，想想大兒媳小慧那陰沉地能擰出水來的臉色，就沒有給兒子打電話，就這樣拖着。

這次徹底拖不住了，素梅直接被拉到了醫院，一檢查更是把大家都弄懵了：胃癌。

素梅剛進醫院，老二就給大哥打電話說，母親住院了，老大慌裡慌張地跑來，卻聽到了這個噩耗。

4

“大哥，媽這病都成這樣了，你說咋辦？”外面走廊上老二的聲音傳進了素梅的耳朵裡。

“隻要有一絲希望，就要治好，醫生都沒放棄，咱們怎麼能放棄呢？”老大語氣堅定地說着。

“大哥，你可不能這樣說呀，醫生說不放棄，那是因為不花他們的錢，跟他們沒關系。如果是他們自己家親戚或者他們自己家人，你看他怎麼說，他才不舍得花錢呢。”老二媳婦小美一看老大的态度也不高興了，直接将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咱媽得的隻是胃癌還不到晚期，做了手術也許就能好，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呢？你忘了當初媽是怎麼對你的，你生孩子的時候咱媽24個小時在那護着你，你的心咋能這樣硬呢？”小慧一聽妯娌說這樣的話，也不高興了。

小慧雖然跟婆婆一直不怎麼對付，可是小慧心軟，雖然平時也跟老大鬧騰，可是一般到了大事情上，都是聽老公的。再說了，這次的事，是關乎人生命的大事兒，以前婆婆做的事兒雖然讓她很惱火，很憋悶，不過此刻她更氣憤，氣憤的是妯娌怎麼能那麼沒良心，能說出那樣的話來。

“哦，就你知道孝順，就你知道給老人看病，那好呀，是你同意給老人動手術的，那錢你出好了，我們沒同意，我們可不出錢。”老二媳婦兒一聽小慧這麼說，直接将自己心裡的話給撂了出來，她最心疼的就是錢，最害怕的就是老太太花他們家裡的錢。

“你說的這叫人話嗎？你還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你學的那些東西都學到哪裡去了？”老大有些看不慣了，本來跟弟媳婦兒很少說話的，可是看到弟媳婦兒那個尖薄的樣子，聽着她說的那些難聽的話，她也忍不住替媳婦兒說了一句。

老二媳婦兒聽到大哥這樣說，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說心裡話，老二媳婦從來就沒有将大哥放在眼裡，在她眼裡，老大就是一個廚子，那就是下等人，根本不配跟自己說話。

“大哥，你也不要生氣，小美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咱媽這個病明顯是看不好了，治了可能是人财兩空，不治的話最起碼能保住錢。我們走了，你想給媽治的話，你自己看着辦吧。”老二說完這些話，上去拉着妻子，兩個人連頭也沒有扭直接就走了。

老大看着老二離去時那決絕的樣子，一陣陣的寒意從心底噌噌地往上升騰，他實在是沒想到，母親和自己視若珍寶的弟弟，如今竟長成了這樣子一個沒有感情的人。

看着，看着一滴淚從老大的眼角滑落了。

都說男兒有淚，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這句話，就是此時老大最真實的寫照。

“老公咋辦？”小慧走過來，看到老公眼底的眼淚，緊緊地拽着老公的手詢問到。

“治，必須治一定要治，連醫生都說，咱媽做完手術以後，5年的生存幾率有80%呢，我們為什麼不治？”

5

素梅聽着外面兩個兒子跟兒媳婦的争吵，眼淚嘩裡嘩啦地往下流淌着，沒一會兒就将枕頭給弄得濕塌塌的，她拿起自己枕頭邊上，小慧給自己放的紙巾，擦了擦脖子裡的眼淚，眼睛一片朦胧，腦海裡卻清晰地閃現着往事。

明傑确實不是她的親生兒子，而是老伴兒和他前妻生的。

素梅和明傑父親都是苦命的人，明傑爸是個孤兒，而素梅則是跟着奶奶長大的。

明傑父親當初隻身在這裡闖蕩，認識了明傑母親，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兩個年輕人有了彼此的溫暖，很快便住在一起了，沒多久就有了明傑。

當時他們手裡根本就沒有錢，再加上明傑父親沒有家人，籌辦婚禮的事兒，就被他們擱置了。

明傑父親原本打算在兒子一歲的時候，跟妻子一塊去拍張婚紗照，擺上幾桌酒席。

可是他沒想到，還沒有等到兒子一周歲那一天，妻子就因為一場車禍失去了生命。

後來，明傑父親就遇到了素梅。素梅是個利落的人，沒有計較明傑父親帶着一個兒子，而是将明傑視如己出地養大了。

明傑父親在世的時候，家裡日子過得還可以，素梅對兩個兒子也是一視同仁的。可是随着明傑父親的離世，家裡的重擔一下子壓在素梅的肩膀上，她就有些喘不過來氣兒了。

後來她就做了決定，讓初中畢業的明傑去做了幫廚，後來成了酒店裡的廚師。而自己的親生兒子則順順暢暢地上了大學，畢業後有了不錯的工作。

其實她也知道自己這件事情做得不對，可是自己跟兒子有着骨血親情相連，那是怎麼割也割不斷的。

聽着外面兩個兒子的争吵，她的眼神突然亮了一下。她做一個決定：要把郊區的那塊宅基地給老大，把自己的這套老房子也給老大。

郊區的那塊宅基地是當初明姐父親出來闖蕩的時候買下的，後來明傑父親又在市裡買了現在的這套老房子，就把那塊地擱置了。

兩個孩子從小就跟着父母在城市裡，就沒有回到過郊區，素梅和老伴兒也沒提過那塊兒地，他們也就不知道那塊地的存在。

明傑父親走前，曾經千叮咛萬囑咐得交代過素梅，說郊區的那塊地，兩個兒子誰都不許說，留着她以後老了，以防萬一。當時素梅還有些疑惑，曾經問老伴：防什麼萬一呀？

老伴拉着她的手說，你聽我的，就對了，你記得郊區的那老宅子，誰都不能說，将來以後誰對你好，誰照顧你，你就給誰。

當時的素梅有些的不解，不過，她還是按照老伴的話去做了，将那套房子瞞得死死的，從來沒有跟孩子們說過。如今她覺得，還是老伴考慮的周全，想的長遠。

她想好了，那套房子就給老大，前段時間她也聽說了，那一塊兒要拆遷，那個地皮有三分半，怎麼着也能置換一套房子了吧。素梅想，這是自己這些年欠了老大的，終究要還回去的。

素梅堅持，要在手術前将這件事給辦了。一輩子都沒有拗得過母親的老大，隻好跟着母親去做了公正，素梅老家的那套房子和市裡的這套老房子都歸了老大。

“媽，你怎麼還有一套老宅子？我們都不知道呢，你都給了我了，弟弟來鬧了咋辦？”素梅進手術室前，老大拉着她的手說着。

“你傻呀！你不告訴他，他咋會知道？再說了，我已經去公正過了，那就是你的，媽告訴你，你不能給他，記住了！”素梅看着自己這個傻兒子，眼裡含着淚珠，一字一頓地說着。

跟老大說完話，素梅滿臉都是輕松，她嘴角微微上揚，長舒了一口氣，輕輕地閉上了眼睛，臉上呈現着少有的輕松和惬意，随着護士的腳步，被推進了手術室。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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