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進廠這事早已屢見不鮮，可當這事切切實實發生在自己身上，那一股子突如其來的猝不及防還是讓人措手不及。

　　“我進廠是為了過度，身無分文，連溫飽都成了問題，進廠無疑成了最好的選擇。”

　　2020年，我從湖北老家出發，向高中同學借了200元路費，直奔東莞厚街，目的很明确，進廠打工。

　　中介給我介紹了一家磨具廠，這也是她給我介紹的第一個廠子，長白班，一小時14塊錢，每天工作12小時，包吃住，聽到這兒，我幾乎沒有任何猶豫，脫口而出兩個字“帶路”。

　　坦白說，長白班這詞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字面意思很好理解。14塊錢一小時，看不上，打心眼裡看不上，我尋思着這都21世紀了，人工不該如此廉價才對，小時工怎麼也得給個30打底，畢竟小時候看《家有兒女》，2004年出版的電視劇，劉梅給劉星請家教，30一個鐘，劉梅覺得挺劃算，畢竟上一位老師是40一個鐘。

　　當然工作性質不同，一個知識付費，一個是體力勞動，知識付費理應比體力勞動更值錢，可我們時間都是等同的，再者這都2020年了，16年前的物價放在今天，翻個10倍不為過嗎？然而，你給我開14一個鐘……，不尊重工人……不尊重勞動階級……

　　人在屋檐下，為了生活，我可以忍。

　　當然就安排了宿舍，鐵架子床，8人寝就住了我一個，因為是小廠，招的人比較少，大多本地員工，回家住宿。

　　自己帶了涼席和被子。

　　第二天正式上班，上班之後才知道所謂的包吃住是不包早餐的，中介沒說清楚，更可能她故意不說清楚。

　　廠子裡很熱，廣東的9月，機器在不停地運作，兩台大風扇嘎吱嘎吱搖晃，工人們汗流浃背卻任勞任怨，工作一絲不苟，再一次被勞動人民樸素的價值觀打動。

　　工作上手很快，看一遍就能上手，領班提了兩點要求，一是重質，不能做出廢品，要時刻盯緊機器，全神貫注，一絲不苟，二是重量，機器上雕刻有時間表，一個成品從制作到成功取出裝箱，嚴格的時間控制，精确到每一分每一秒，所以1天12個小時，除開兩餐飯時間，一共能出多少成品，低于這個值就是偷懶。

　　至于懲罰，沒說，扣錢，沒說，挨批評，自然必不可少，隻要不扣錢，你耐心批評，我虛心接受。

　　我剛開始是這樣想的，然而每天當你有事沒事被管理罵，那該死的虛榮心不由自主地護主，内心一萬匹馬兒飛奔。

　　我有時在想，人為什麼甘願吃這樣的苦呢？

　　答曰:因為沒錢！

　　臨時工招了兩個人，一個白班，一個夜班，我14一個鐘，包吃兩餐，他15一個鐘，包吃一餐，當然白天的時候他拿個飯盆去食堂打飯也沒人說他什麼。

　　廠子一共有兩層，我在第一層，算上我一共6個員工，其中兩個領班，也分白夜班。

　　有三個大姐，50多歲，一個打雜的老頭，也差不多四五十歲，自從我搬去宿舍睡覺，老頭也時不時也會去宿舍住上幾晚。

　　那是一個很風趣的人，經過他之口，說出了很多經典名言。

　　記憶中最深的就是這句:“老鄉見老鄉，背後捅一槍，”我開始不以為然。廠子裡的大老闆也是湖北人，湖北仙桃的，算是半個老鄉。

　　所以呢，哪兒有所以，你是在期待什麼，期待優待俘虜嗎？

　　曾經有一次被領班無緣無故罵了，機器出故障，我又不懂得修理，産量沒達成，我成了替罪羔羊，暴脾氣瞬間就上來了，偌大的大廳，我倆的叫罵聲不絕于耳。

　　後來我要去辭職走人，大老闆告訴我，現在走沒工錢，我一臨時工，不是想啥時候走就啥時候走嗎？可人家就是不給錢，你去告吧，折騰幾個月下來，最好的結果，他把原本應該付給你的工資老老實實付給你，你浪費了時間精力，他繼續當他的大老闆。

　　第一次感受到社會險惡，人心複雜。

　　有一次和廠裡的一個大姐聊天，她告訴我說，他們一個鐘才10塊8毛錢，而且沒有加班這一說。

　　瞬間亞麻呆住了，就這10塊8毛錢的工價還是工人們起義的結果，一群人浩浩蕩蕩鬧到大老闆辦公室要求漲工資，老闆順天應人，大發善心，漲了5毛錢的工資，從原來一個鐘10塊3毛，想到了如今的10塊8毛。

　　念及此，大姐唇角不自覺上揚，根據多年的書本經驗和社會實踐活動，我知道那是輕蔑的姿态，5毛錢能幹什麼？不知道還能不能買到一根“小不點”我有還是有些不明所以，現在的工人都太伺候了，個個都是刺頭。

　　當然我這樣的算是刺頭中的刺頭。

　　一天工作12小時很累，身體上的累是其次，長時間對着機器重複做着一樣的工作，時間久了，人真的不會麻木嗎？進而腦子退化。

　　要是習慣了這樣的工作，進而不思進取，生活還有什麼盼頭。

　　飯菜尚算可口，一天工作10幾個小時，即使大白米飯泡茶水，吃着也是香噴噴的。

　　廠區規定的吃飯時間是半小時，領班強行要給我壓縮到15分鐘，并且規定上廁所時要打報告，然後找人替代工作，因為機器不能停。

　　話說你拿的也是死工資，我實在不明白隻要産量達标，超産老闆給你獎金嗎？

　　現在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描寫那段經曆确實很難熬，如果要形容我們彼此之間的關系，我覺得用資本家和雇傭工人這個比喻不恰當，奴隸主和奴隸差不多。

　　其實當時除了被領班罵的時候心裡不爽，經過最初的幾天适應期，後面就慢慢習慣了。

　　夥食不好、住宿條件不好，工作強度苛刻，這些都是可以忍受的，那時心裡憋着一股兒勁兒，幹完一個月就跑路。

　　事實也是這樣，萬萬沒想到的是前腳剛跑路，後腳又被中介問要不要再去幹一個月，漲了一塊錢單價。估計也是招不到人了。

　　一個月下來發了4000塊錢，應該是這輩子掙得最艱難的一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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