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筆書法課堂

前段看了個書法視頻，該老師說三點水的第三筆不是指向首筆的末端，是指向下一個筆畫的起筆位置，為了表述清這個意思，說了很多。（其實，這在書法中是一個“筆順”的問題。書法中的“筆順”，不隻是語文中的某個字的書寫筆畫順序問題，還有一層意思，就是含有書寫順暢的含義，也就是說，如果某個字的筆畫順序安排合理，在書寫的時候就會有書寫順暢的感覺，大多數情況下，寫着順手，才能看着順眼！語文筆順更注重的是規則的唯一性，而書法的筆順還會顧及到筆順的合情合理性，所以會出現書法的筆順和語文的筆順有不一緻的問題。這個問題我在《硬筆楷書譜》第三章有一個話題詳述，此不贅述。）許多的話，可以簡潔的表述為：本筆為下一筆提供一個指向動作。折舊有涉及到一個問題，什麼是“本筆”？這就有涉及到一個問題：書法理論在教學中的地位問題。有老師隻注重技法教學，不注重理論教學，不論是什麼原因造成的，我認為是不合适的。學習書法，乃至教授書法，基本的書法術語都不理解，必然會帶來交流上的困難！所以，我認為，書法教學，理論和技法應該并重，因為技法是表達自我的需要，而理論是溝通他人的需要。技能是其然，理論是其所以然，知道其所以然，其然的問題應該不會太大。

進入今天的課題。

硬筆書法課堂

理論篇：

1、“本筆”是什麼意思？

本筆就是本身這一筆的簡稱，是正在書寫的一筆。比如寫個“三”字，起筆先寫第一筆，那麼正在寫的第一筆就是本筆，第二個橫，就是下一筆。當寫第二橫的時候，第二筆就是本筆，下一筆就是第三橫。

2、規範字的書法楷書中，許多字的豎是規定不起鈎的，為什麼傳統的書法中是起鈎的？比如“木”字、“來”字。

歐陽詢《九成宮中的》“來”字

書法的漢字書寫，筆順不隻是指筆畫的書寫順序，也會顧及到行筆的順暢，因而，書法中的筆順，本筆往往會給下一筆提供一個指向性的動作，如果筆畫順序的安排順應了這個需求，就會感覺順暢，舒服，如果不是，往往會出現書法上的處理方式，一是改變筆畫順序，二是改造筆畫乃至改變筆畫，以順應書寫順暢的要求。“木”字是書寫就是對筆畫“豎”進行了改造。所以，如果是單純的書法，是審美欣賞為主的，大可以書寫時候帶上鈎，如果是應用書寫，比如高考、中考等考場的試卷書寫中，盡量回避争議，不要帶鈎，不論合理不合理，語文學科專門有規定，學科的規定，在該學科的實際運用中，盡量遵守。

3、豎的分類有幾種？

獨立筆畫的豎，從形态上分，大緻分為兩種：一種是垂露豎，一種是懸針豎。從長短上分，分為長豎、中豎和短豎。從粗細上說，相對于常規豎，又有細腰豎一類，這一類豎一般是長豎，還有一種短粗而有力的豎，也稱作“鐵柱豎”。

“山”字的中豎鐵柱般的有力（顔真卿 書）

從方向上分，又分為直豎和斜豎，斜豎又分為左斜豎和右斜豎。從筆畫間的相互借用上來說，又出現了豎筆的通感現象，比如豎和點，豎和撇的相互借用等等。從直曲角度說，又分為直豎和弧豎。

從筆畫交接方面來分，又分為實接豎和虛接豎，實接豎又分為藏頭豎和藏尾豎，虛接就是半藏半露了。

4、通感定義問題可參看本号上一篇發文。

5、豎寫不好會給整個字帶來什麼影響？

一個字的穩不穩，橫起到平衡的作用，而一個字的正不正，豎起着參照的作用。所以一個字的居中一豎，尤其是作為主筆的居中長豎，如果傾斜了，給人的感覺，整個字就斜了。應該寫直的豎，尤其是主筆豎，居中豎，寫不挺，寫不正，就給人以綿軟無力的感覺。所以說豎寫不好沒力量。

九種基本筆畫，在一個具體的字中，都會體現出各自的獨特作用，可參看《硬筆楷書譜》第七頁。

6、豎一定要寫得很直嗎？

不一定。“直”有兩個含義，一是不傾斜，二是不彎曲。楷書中，居中的豎都是不彎、不斜的直豎，但是，其它的豎則不一定，和具體字的布局和個人的書寫習慣會有關系。

7、什麼是力送筆端？

力送筆端就是控筆精準，發力到位。一個筆畫的形狀，要寫成什麼樣子，是必然的，是受控制的，而不是偶然的，随機的。比如，要寫一個懸針豎，粗細均勻的寫到什麼位置，從什麼位置開始逐漸變細，到什麼位置出鋒，都是受控制的，而不是為了出鋒，随機的在某一位置減輕用力程度，因而在什麼位置出鋒是随機的，甚至都不能保證筆畫的豎直，這樣的筆畫，我們說就是寫“飄”了，是無力的。與力送筆端相對，信馬由缰式的書寫，筆畫的形狀自己都沒有預想形狀，也就是說不是“成竹在胸”，寫成什麼樣子算什麼樣子，不是“指哪兒打哪兒”，而是“打哪兒指哪兒”，這種寫法就是“信筆”。落款中，寫某某人信筆，是謙辭，意為自己寫的不好。

寫字訓練課

8、什麼是淩空取勢？什麼是空搶？什麼是筆斷意連？

有些筆畫是是直接入紙書寫的，有些筆畫不是，是在入紙之前，在空中就開始了行筆動作，以期達到預想的筆畫效果，這種讓筆在入紙之前就取得運動的态勢，從而讓筆在運動過程中觸紙，這種書寫方法就叫做淩空取勢。比如說寫一個正點，以中性筆為例，如果開始就讓筆尖觸紙，無論你多麼小心的控制用筆力量，由于筆尖是球形的，墨水是有自然聚集和下垂的的趨勢的，觸紙的瞬間，就形成了一個比較粗大的端頭，形不成尖銳的鋒端，而毛筆由于是錐狀的，相對容易出鋒。而如果讓中性筆在空中就運行起來，在運動中觸紙，就比較容易形成很尖銳的筆畫鋒端，這就是淩空取勢。硬筆的起筆不藏鋒，如果需要尖銳的露鋒效果，多采用淩空取勢的寫法。毛筆是有藏鋒起筆的寫法的，比如寫一個豎，可以藏鋒折筆之後向下運筆書寫。（為什麼要藏鋒呢？就是為了避免筆尖上的賊毫出現，所謂的賊毫，就是已經脫落了的，或遊離狀态的筆毫挂在筆鋒的前端，對書寫的筆畫會造成不可預見的破壞，這樣多餘的筆毫，像賊一樣的偷偷出現在筆尖上，就是賊毫。藏鋒可以把賊毫折疊在筆畫之内。）而有時候，習慣了藏鋒，或其它原因，不需要筆筆藏鋒，在實際書寫的時候，在空中作了個藏鋒的動作，落在紙面上的筆畫卻表現出了露鋒起筆的形狀！由于實際筆并未觸紙，這個虛晃一槍的動作，就叫做空搶。空搶并非多餘的，毫無意義的動作，很多時候，可以幫助書家找回書寫的習慣，幫助書家快速進入狀态或保持某種書寫狀态。

與空搶相類似，在書寫的過程中，為了保持書寫的連貫性，雖然筆離開了紙面，但是，書寫着還是保持着書寫的狀态，筆仍然是運動的姿态，上一筆的書寫和下一筆的書寫，保持着連貫的狀态，這就是筆斷意連。

9、什麼是垂露豎？所有的豎都可以用垂露豎嗎？

垂露豎就是把豎寫得跟豎直草尖上挂着一滴将要滴落的露水一樣，因形得名。

中性筆書寫的垂露豎

并不是所有的豎都可以寫成垂露豎。底部有其它筆畫承接的豎，複合筆畫中的豎，是無法寫成垂露豎的。

單獨的豎，多數可以寫成垂露豎，部分不可以。可以不可以的标準是以美觀為标準的，并沒有這方面的法律規定。單獨的豎，雖然粗略的分，可以化為垂露豎和懸針豎，但是也不是就隻有這兩種豎，比如還有撇豎，既不是垂露，也不是懸針豎，比如草字頭的第二豎，它是以撇當豎用的，寫成垂露和懸針都很難看。

從實際的運筆過程來考察，垂露豎是有回鋒動作的，這個動作或許指向的是下一筆，但不會指向下一個字，也就是說，一個字的末筆，如果是豎，那麼本筆的下一筆，就是另外一個字的第一筆，如果本筆沒有給下一筆提供指向動作，就會斷了“行氣”就會出現寫着不順手的現象，寫着不順，就會帶來看着不順，因而末筆是豎的字，多用懸針豎，尤其是在行書中，一個字的末筆豎，一般不會來一個垂露處理的！

10、什麼是懸針豎？懸針豎的選用規則是什麼？

懸針豎就是把豎寫得跟懸挂的針一樣的豎，修長，筆直，下端尖銳。

懸針豎的選用原則，一般情況是：

該豎是一個字的末筆，左右大緻對稱，豎貫通全字或很長，筆畫比較少，原來獨立成字時是懸針豎，作為部件，這種懸針寫法會帶進來，沒有太多的鋒芒。

繁體字中大緻如此，簡體字中有一個特例字“書”，它的末筆一般用懸針豎。

“個”字鋒芒太多，不宜懸針。

11、硬筆書法的筆畫很細，如何區分懸針豎和垂露豎？

硬筆書法中，大緻的區分是，垂露豎收筆是一個圓點，懸針豎收筆是一個銳尖。有些豎介于圓點和銳尖之間，不必刻意去區分，自然書寫就好。

在硬筆書法中，垂露豎和懸針豎有區别，但界限不十分嚴格，也沒有必要嚴格的區分。

12、結體中的背式和向式是什麼意思？

背式和向式多指的是兩個豎筆之間的關系，單個豎筆構不成這樣的關系。所謂的背式，就是背靠背的樣子，向式就是面對面的樣子。簡單來說，背式就是把兩豎寫成這個樣子“）（”，所謂的向式，就是把兩豎寫成這個樣子“（）”。

“同”字的向式寫法

“同”字的背式寫法

13、豎與水平線之間的角度關系是怎樣的？

一般情況下，豎越長，越要直立，不宜斜，短了可以靈活一點。左邊的長豎，頂部可以稍微向右邊傾斜一點，右邊的豎，不宜傾斜。中間的豎，要放正。左右對稱的短豎，下部收窄一點。

14、為什麼右邊的豎一般要适當的高一些？

漢字起源于圖畫，天然具有描摹客觀世界的特點，而世界是立體的，所以，漢字的書寫，具有潛意識追求立體的做法。線條可以構成圖畫，漢字是有線條的，因而，某種意義上，也給人以圖畫的印象。不同粗細、方向的線條，可以構成立體的圖畫，漢字的線條就具備不同方向和粗細的特點。上一篇我們講了橫的抗肩規律，說橫越靠上，抗肩可以越重，底部的橫，基本不抗肩。上面一個抗肩很重的橫，下面一個不抗肩的橫，配以直立的豎，是不是基本上就是一個立體的描摹？這個立體感，是把人的視點放在了哪裡？人是站在一個矩形建築的牆角底部靠右的！把漢字比作這座建築，如果把漢字寫出立體感，就要接近這個視角對漢字就行設計，于是，漢字有了讓下和讓右的書寫特點，按這個特點寫出的漢字，立體感強一點。

因為漢字有讓右的特點，把右邊的豎寫高一點，符合多數人的審美取向。

15、字是呈現在平面上的，而書法家寫出的字卻給人以立體的感覺，這種立體感是如何獲得的？

上面講了字形的立體感問題。具體到筆畫，中鋒行筆，寫出來的筆畫立體感更強一點，側鋒就差一點。寫橫的時候，有一些側鋒的筆法，而寫豎，中鋒的味道更濃一點。中鋒的筆畫，給人以“棍”狀的感覺，側鋒給人以“片”狀的感覺。中鋒給人的感覺生動，側鋒給人的感覺厚重。中鋒和側鋒，界限不是十分的鮮明，多結合運用。中鋒和側鋒的組合，會強化字的立體感的。下面比較一下“田”字的立體感，第一個字是正常寫的字，有抗肩，有粗細變化中鋒行筆。第二個是“橫平豎直”寫法，沒粗細變化，基本給人就是平面的感覺。

正常書寫的“田”字

“橫平豎直”的“田”字

技法篇

1.豎的寫法

硬筆楷書中，豎的寫法起筆大緻都是一樣的：斜向45度頓筆，向下徐行。長豎在行筆的過程中減力以使腰部細一點，然後加力。一般的懸針豎和垂露豎，以及右邊類于立刀的豎鈎，上面部分大緻都是粗細均勻的。垂露豎收筆的時候往左靠，然後斜向下約45度收筆，形成垂露狀，也可以理解成橫的收筆旋轉了一下，不必回鋒，回鋒顯得麻煩一點。懸針豎在臨近收筆的時候再均勻減力，務使中鋒收出左右對稱的尖來，不可減力過早，以使筆尖飄忽，從而或豎不直，或尖不正。

垂露豎的寫法示意圖

2.連續的豎，寫的時候注意盡量寫得有變化一點，不要寫的平齊等高，但距離要大緻相等。兩個或以上的豎連續出現時，一般把右邊的豎寫得高一點，體現楷書讓右的原則。

“川”字豎的等距讓右

“典”字豎的等距讓右

3.獨立的豎，一般都可以用垂露豎，但有些豎用懸針更漂亮一點。

“十”字的垂露豎寫法

“十”字的懸針豎寫法

4.居中的豎一般要寫直，寫正，不可因書寫猶豫而彎曲，也不可以傾斜。但有些字的居中的豎鈎，雖然不能寫斜，但是可以寫彎，并且通常都是寫作彎鈎，顯得更靈活一點，比如“了”字的豎鈎，真正寫成很直挺的豎鈎，反倒不美觀了。

"禾”字的豎居中寫正寫直

需要注意的是有一個特例“小”字，這個子的豎鈎不宜長，不宜直。楷書有一個帶入的習慣，就是一個獨體字作為部件構成合體子的時候，習慣上盡可能的吧整個字的主筆寫法帶進新組成的字中。這個“小”單獨寫的時候語文上強調的是主筆的豎鈎，而書法上強調的是主筆組“小兩點”。漢字有讓右的習慣，所以，當小字作為右旁，和“子”字組成“孫”字的時候，就出現了書寫困難，不少人感到為難。這個“孫”字，由于壓縮了開張的兩點，所以這兩點在新字中就沒有“做主”的優勢了，豎鈎如果寫作彎鈎，也會和左邊的“彎鈎”構成排比。所以，在“孫”字中，“小”字回複到豎鈎的寫法，而不采用彎鈎的寫法。

書法中“小”字的常見字形

規範的“小”字寫法

“孫”字中，“小”的豎鈎不宜矮

5.垂露豎是底端粗的形态，懸針豎是底端尖銳而左右對稱的豎，但是在硬筆中，左部的豎有一種現象，就是出鋒，但是不是該筆左右對稱的懸針豎，這種出鋒，不是刻意的出鋒，是自然快速收筆造成的，在硬筆裡面，基本不回鋒，所以這種筆畫似乎是一個尖的形态了。比如“口”字的起筆一豎。

“口”字的起筆一豎較尖

6.左右各有筆畫形成呼應狀态的豎，一般下部收窄一點。包圍結構的一般不收窄。

兩側的“豎”下部收窄

7.左邊的長豎，可以上端向右傾斜一點，因為右邊有部件，依靠一下的感覺。而右邊的豎，一般不傾斜，都是寫直的，立刀的豎也是直的。

左側豎可略向右倚靠

8.居中豎如果頂部有點，注意比齊一下，對準點寫豎。比如“畝”字頭，寶蓋等，但注意要是中豎對其，不是中豎，不要對齊。比如“它、官”字，它們的左豎是不宜居中書寫的。

9.居中的豎斜向行筆很少，但有例外，比如“五”字， 這個單獨的豎是不宜寫直立的，要傾斜一點，但也不要寫成撇。“七”字的豎可以寫斜一點，也可以寫正，例字參閱本号上一篇發文。

“五”字的豎宜傾斜不宜直立

10.不居中的豎，由于審美觀不同，也有字體把左豎寫得帶弧度，比如柳體。框形的左右兩豎，帶弧的寫法就比較多了，常見的是向式寫法和背式寫法。

邊豎帶弧

11.古碑帖中，不少本來字是不起鈎的豎，為了照顧書寫的行筆順暢，也借鑒行草書的牽絲萦帶的寫法，從而把行草書的行筆痕迹強化成了筆畫，比如“來”字的豎是不帶鈎的，古碑帖中帶鈎的寫法并不少見。規範硬筆的書寫，不主張用這種寫法，不是因為這種寫法不美觀，而是盡量繞開和語文有争議的地方。是不是所有規範字楷書不起鈎的“豎”都不能起鈎呢？也不是，比如不少字的橫折，教科書提供的就是橫折鈎的寫法，我們效仿着寫，是不會有問題的，比如“四”字，這個子的橫折，就可以寫作橫折鈎。

“四”字的橫折起鈎現象

12.豎的通感現象，有把豎寫作點的，寫作撇的，比如草字頭的第一豎寫作點，第二豎，書法通常寫作一撇，這種寫法視同正确。也有把點寫作豎的，比如寶蓋的兩點，經常出現以短豎代點的寫法。也有把豎寫作點的，這種子一般是弱化豎的生硬的挺立形态，突出其它的主筆，以使整個字顯得靈透一點，比如“出”字，右邊的兩個獨立的豎，寫成點是很常見的寫法，如果寫作短豎，不是說不可以，而是說略嫌生硬一點，喜歡這種厚重感覺的，當然也可這樣寫，審美觀不同罷了。

草字頭的豎寫作“點”和“撇”的現象

寶蓋的起筆兩點寫作短豎的現象

歐陽詢《九成宮》中的“出”字

古碑帖中也有把撇寫作豎的，比如“棄”字底的撇。

歐陽詢《九成宮》中的“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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